《拾点壹|清清和边草》山海观

32、第 32 章

　　林光看着许千秋，脸上带着一丝戒备。

　　许千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喉咙干涩地说：“你要么…..先坐下？”

　　“不用了。”

　　许千秋表情复杂，仿佛在做着艰难的心理建设。

　　“算了吧，别说了。”林光说。

　　“不，有些话得说清楚，有些事也得让你知道。”

　　“不必了，何必呢。”

　　“我知道你不在乎了，但我还欠你一个道歉，虽然你并不用接受……”

　　林光打断许千秋：“不用了，什么都不用说，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他的语气很坚决。

　　“我不是想改变什么，我不是要辩解，也不想给自己洗白，只是过去的有些事……”

　　林光再次打断许千秋：“抱歉许千秋，我不想听。走了。”说着他转身走向大门，步伐带着落荒而逃般的凌乱。

　　许千秋追上去抓住林光的手臂将他拉向自己：“林光，对不起。”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哑的说：“对不起，上次我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行了，我听到了，放手。”林光想挣脱许千秋的钳制，但许千秋的力道奇大，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扣住林光手臂。

　　“对不起，我当年的确和何笙笙发生过关系，但当时我嗑药了，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些。我是很渣，但绝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了…….”

　　“许千秋，不要再说了。”

　　“我当时已经决定放弃留学了，但爸妈坚决反对，还扣了我的护照。”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回护照偷偷跑了回来，我从来不知道何笙笙找过你，和他上床那件事儿也是很久以后他才告诉我的，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发生过这事。”

　　“包括我爸去找你，这事儿我也是1年前才知道的。小光，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

　　“好了吗，说完了吧。”林光的声音从许千秋耳后传来，因为之前的的一番拉扯，许千秋为了“固定”住林光，双手将他死死搂进了怀里。

　　许千秋紧紧抱着林光，呼出一口气，叹息般说道：“真的，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从没爱过我。”

　　他感到怀里的林光在微微发着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举动已是失礼至极，但他不舍得放开，只稍微放松了力道。

　　“分别之前再多抱一会儿吧。说不定这次真的便是永别了。小光，我真的很爱你，一直都爱你。”他在心里说到。

　　感到了许千秋的钳制有所放松，林光抬起手臂，轻轻将许千秋推开，然后走向沙发坐下，弯腰用手扶住额头。

　　许千秋不敢去看林光。他保持着背对林光的姿势，静静等待着自己脸上的两行泪慢慢风干。

　　不知过了多久，林光轻轻叫道：“许千秋。”

　　“嗯。”许千秋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钱真的很重要。”林光慢慢说到，语气平静而缓和：“如果我家有钱，你的朋友和家人就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如果有钱，我爸就不用去非洲，水土不服那么多年后积劳成疾而去世；我妈也不会因为50块钱□□和醉鬼纠缠被误伤致死………如果我的亲戚们有钱，就不会在我妈去世后为那套小房子的继承权争得不可开交；而我爸妈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只够负担我的手术费以及隔壁省的两块小小的墓地。”

　　许千秋闭上眼睛，拼命咬着嘴唇，忍住眼泪。

　　当年家中突发巨变、那些痛苦往事被林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带过了，而许千秋听了却痛彻心扉——在生活几乎把林光逼向绝路的那些日子，自己在干嘛？在恨林光，在日复一日的埋怨、咒骂、自暴自弃。

　　而许千秋其实永远也不会知道，高考前一天晚上，林光疲惫的回到家，当时他因为母亲出事以及亲戚们的纠缠已经几天没合眼没怎么吃东西了。

　　当晚依然一夜未眠，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守在电话机旁边。

　　“许千秋说过，高考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叫我起床。如果他真这样做了，我就去考试，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他，只要他打电话。”

　　他等了很久很久，客厅没有窗，卧室也拉着窗帘，他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终于响了。

　　“小光起床啦～～”电话中许千秋的语调和以前记忆中的一样充满着阳光的味道。

　　林光笑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紧紧的抓着电话筒。

　　片刻沉默之后，电话又响了，林光愣住了——话筒他明明是拿在手里的呀。

　　电话铃响了两声之后，话筒中又传来许千秋的声音：“起床了，今天要高考啦！”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电话铃再次响起……..

　　林光攥着听话筒，听着电话铃一遍又一遍地响起，然后许千秋一遍又一遍地叫他起床。

　　“我是产生幻觉了嘛？”

　　“算了，幻觉也好，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听到许千秋的声音。”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于是他闭上眼，躺在地上蜷起身，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电话。然后他的意识越飘越远。

　　醒来时，林光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意识清醒后，身上的剧痛让他差点叫出声，他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了呻吟。然后亲戚们来了。

　　他不想再和这些本来已经很疏远的亲戚们纠缠，只是从这些人的唠叨中提取了有用的信息——

　　你这次生病做手术几乎把你家的积蓄花光了。

　　亲戚们垫了点钱，给你爸妈在隔壁省买了墓地合葬。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钱你就不必还了。

　　但房子的事情……

　　“行了，你们想怎样都可以，我无所谓。”他疲倦地闭上眼睛翻过身。

　　……………………

　　“所以。”林光转过头看着许千秋：“走到今天，我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你……”

　　林光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说了几句英文，然后挂掉电话站了起来。

　　“我走了。”走过许千秋时，林光拍了拍的他的肩膀，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任何犹豫。

　　林光曾经纠结过许千秋为什么要背叛自己、骗自己、是不是被迫的、会不会是意外、其中有没有什么误解，但后来他想开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能改变什么呢？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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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千秋吃好早饭，去轮渡站取回了自己的车。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于是在小城又多呆了两天。

　　一半的时间里，他只是呆在房间，坐在小沙发上林光曾坐过的地方。

　　另一半的时间，他会去那间偶遇林光的小咖啡馆，看着窗外的海滩。

　　然后他决定回国，找份工作，像一年前那样努力去生活。临行前他最后在这座小城逛了逛，现在这小城对他的意义是极为特殊的，就像当年的熊野……

　　不知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了，许千秋从兜里拿出烟，站在路边抽着，这时他注意到了身后的小礼拜堂，这个礼拜堂门脸不大，朴实无华，之前他曾多次路过但从没进去过。然后他想到了李杜婚礼上十字架下的誓言，突然有个冲动想进去看看。

　　于是他掐了烟，推开厚厚的木门走了进去。

　　礼拜堂的内部也一如外表滴朴实，没有豪华的屋顶雕刻，也没有五彩斑斓的廊窗。2位本地老人正坐在椅子上祈祷着，氛围很是庄严肃穆。

　　阳光从侧面的高窗照进来，正好照在一个木雕圣母像温婉而慈悲的脸上，圣母像前的小桌子上摆着烛台和一本古老的线装册子。旁边还有一瓶墨水和一只羽毛笔。

　　许千秋放了5欧，点燃一根小蜡烛，然后把视线投到了线装册子上。册子上龙飞凤舞地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他随手往前翻了一页，然后他的视线凝住了。

　　那页的最后写着一行中文，一字一字，工整而认真：

　　“希望我们可以回到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