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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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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光柔柔地抚摸过湖面,潇湘水云的瀑布下升起一道水雾彩虹,草地里的一群白兔伏在沾着水光的嫩草地上打盹,定是美滋滋地吃饱喝足,一个个都圆滚滚的像雪团儿似的。近日里主人过得惬意,连兔子都好吃懒做起来,真是世风日下。
水流之上,临着瀑布的楼台里夏谦正坐的歪七扭八地咬着笔杆,奋力跟眼前的笔墨纸砚开展一场大斗法,那架势活像他面对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见父亲走进屋来,他便赶紧放了笔,尽量坐的“乖巧”了几分。
雪宜看了他衣衫散乱、忽视衣带盘扣就随意像扎柴火似的把自己横腰交叉一系的邋遢样,不禁微微皱眉,再见他案上满纸又粗又黑堪称“浓墨重彩”的大字,更是轻轻咳了两声。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纸张的一个小角,把夏谦写的那副字给拎了起来扫了一遍,只觉得烫眼睛得很。
“哈哈哈哈!”这一幕恰巧被跟进门的夏和看到,于是他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倒还真不是笑话哥哥的字太丑,实在是爹这副又嫌弃又无奈的模样极其珍惜罕见,焉能忍住不笑。
雪宜“呵”了一声,仍旧捏着纸角,没有半点情绪波澜似的,仍用他那温和清冷的语气说道:“旁人写字有被称作龙飞凤舞,拟绚烂之态。而你这字当被称作虾兵蟹将且不为过,满纸的‘谦’字都如同端了长缨枪的士兵似的,手拉手排成一个方阵,煞有气势,皆张牙舞爪,霸道得很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和继续捧腹大笑,被夏谦瞪了好几眼都不知收敛。
“哼!”
夏谦翻了个白眼,嘲讽就嘲讽,还偏偏说的那么形象!最可气是摆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语气温柔得出水儿,跟那气人的话实在太不配套了!原来文人骂人都这么有水平的吗?不过嘛,倒也有几分书生意气,有点可爱。这人真是他爹吗?以前怎么看都是个冰冷的高官权臣,如今父子和好了,心结疏解,倒觉得这人真挺有意思的。这时他不禁想起了夏和的名言,“你看我长成这副样子,就知道我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看来这话当真不假!
这会儿爹爹开起玩笑来,可跟把他从狱中救回来之后那天彻夜长谈时判若两人了。还记得爹爹一边默默掉泪一边帮他清理伤口,只要他疼得一抽,爹也忍不住手抖。那天雪宜曾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今日方知你心底的真诚和善意从未磨灭过,刺客手中救我受伤是真,为此得罪贺裘王,哪怕性命相迫被灌下毒药都未曾答应反口害我,此后种种误会,次次错过,实是为父之过。但我调开夜翎不让他们守在潇湘水云,绝非是不重视你,而是太在意你了。你武艺高强,善察觉他人气息,若发现夜翎暗卫时刻在周围,恐误解我作监视之意,更添父子隔阂,我这才让他们退开,不想却害你险些丧命。谦儿,爹这辈子,许多事都坏在不肯明言,不敢交心上。但余生已不长,爱子失而复得,不想再犯错。你原谅我这次,此后爹尽己所能信你护你,绝不再伤你了。”
哼~~夏谦心里吐槽道:说什么不再伤我了,你这样吐槽我奋战一上午写出的一百个威武笔挺的“谦”字,你儿子表示很受伤的好不好!
雪宜轻轻绕过了那张大字报,又拿了新纸给他,微笑道:“我且说些写字的要领给你,你自己记下我说的话抄在纸上,每每练字前看几遍吧。”
“哦。”夏谦没什么好气儿地应了一声。
雪宜瞥了一眼夏谦那三道弯儿的坐姿,揉了揉额头,尽量简单通俗用好写的常用字讲道:“胸口不能贴着桌案,腰不能打弯,头不能太低,握笔不能太用力……”他又看了看凌乱的房间,接着道:“哎,鞋袜不能乱扔,扣子不能系错,晨起不能不洗脸,洗完脸不能用被子擦,擦完更不能把湿乎乎的被子卷成一卷扔在地上……”
“够了够了!这跟写字有半点关系吗?”夏谦本来还硬着头皮在纸上记父亲说的“要领”,听到后面不觉被说红了脸,他一向不拘小节,根本不会收拾房间的。偏偏前时跟爹不对付,发起飙来硬是轰走了潇湘水云伺候的婢女,弄得除了送饭送水的,没一个小姑娘敢来他这地界。本来他也不是讲究的人,草原上烤野兔盖狼皮也能长大的人哪里摆弄的了梓园里这么多的精细物件啊!此刻真是自食其果,被人糗了个没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和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走过来拿起夏谦记下的“要领”,本想打趣一番,谁知刚看了两眼,又加倍夸张地爆笑起来,一下子“哈哈哈哈”地跌坐在地上笑到腿软站不住了。
雪宜心道奇怪,便又捏了个纸角拿起来看,瞬间脸色阴云笼罩,“呵”地干笑了一笑,递给夏谦,说道:“念。”
夏谦眨巴眨巴眼睛,念道:“胸口不能贴着桌案,嗯?胸口不‘熊’??贴着桌案,腰不‘熊’打弯,头不‘熊’太低……”他渐渐没了声,尴尬地朝爹爹笑了一下,又赶紧盯着自己写的字确认了一遍。
熊?????
夏和真的佩服他爹的定力,这都没笑开花。雪宜嗽了嗽嗓子说道:“只听说过少几笔不会写的,尚未听说动辄给人家加四个点的道理。”
“我……一时不察。”夏谦也假装正经起来。
夏和再度笑喷,一时不察哈哈哈哈哈哈你在逗我。
雪宜无奈地敲了敲桌案,又敲了夏和脑袋一记,说道:“快起来吧,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样子没有?笑至如此,只当你爹捡你哥哥回来是给你听免费评弹的不是?今日起你给他做个督工,陪着一起写。”
“啊?”夏和瞬间变得苦大仇深。
“写好了,让他教你功夫。”
“这还可以考虑!”又瞬间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至于你,”雪宜温柔地看着十五年失而复得的爱子,宠溺地说:“辛苦些,再把我刚才说的‘要领’一字不落地正确地抄写十遍吧!可别再多点什么了,熊不熊?”
呃……夏谦感觉自己又被挖苦了,且以后这样的事恐怕还会有很多。只得垂头丧气地嘟囔了一句:
“熊吧……”
然后这日夏和夏谦二人写字练剑,然后下河摸鱼,傍晚骚扰一下雪球兔子,入夜再起出两壶夏和院里藏的桂花酿,借醉缠上令羽比试,追逐打闹,直至上房揭瓦。
坐在房顶,夏谦晃悠着双脚,指挥着房子下面的夏和摆放烟花,令羽依旧站在他身后看着。不一会儿,烟花响炮炸开,红橙黄绿,流光飞窜。好在梓园占地极大,水声也掩盖不少,还不至于扰了京城百姓的清净。这厮一连放了半柱香才肯停。
“爹!”夏和惊叫一声,乡亲们没吵醒,但雪宜总还是听见动静了,正披了衣裳走到一片火树银花前驻足观望。夏和忙掩饰着说:“啊啊啊!我们我们……很快就收摊了你别生气!”
“无妨,下不为例。”
父子三人加一只侍卫,两个房上,两个房下,对望了一番。
雪宜望着高空中的月牙,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虽错过了中秋,但……
“任他新月满月,人安在,便是团圆。”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