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挑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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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刘欣的脑中是一片久眠后的钝重，鼻腔和口腔内是隐隐翻滚的，发酵了的腥甜。他支起身，房内已空空地不见人，月亮依旧从窗口斜射进来，铺在羊皮地毯上，仿佛一片洒满星光的白茅草间，浮着一朵朵酒酣未醒的睡莲。炉中的炭火已经燃尽了，茶具正浮着一层薄凉的，温润的光，仿佛方才持着它的那只隐有玉气流动的手从不曾存在过，这一切止是灯心草编织成的梦境。在这格外的静谧中，刘欣听见了一声声还不甚平稳的，遥远的仿佛从千百尺的地下渗漉而上的水流的冲撞声——
咚，咚，咚。。。。。。
这，便是心跳声么？
胸膛还未适应这冲击，隐隐地痛。刘欣扶住心口，扯下身上被烧地不成样子的睡袍，丢入火盆中。良好的料子在火盆中“嘭“地一下窜出火光，将窗前清冷的明月光映亮。刘欣捂着那新生雏鸟般的心跳，低下头，带一点温暖一点寂寞地笑了起来。
老师，您是察知一切秽物诅咒的仙，那么我言语中关于谎言细小的诅咒，您又怎会识不破？识暂时的幸福打磨了您的敏锐呢，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脚边那个素色锦囊上，伸手拾起，嗅了一下，那是一股奇异的雪天的白梅香。他并不打开，径走到床前，抽出暗格中的小匣，将锦囊推入伸出，再小心锁好。然后，他转身，推开房门——
门口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侍卫禁军，都垂着头不敢动，有人甚至紧张地在袖中拈起了佛珠，比当初刘欣登基时还要肃穆壮观。一听到大门的吱呀声，几百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刷地抬起来，胆小的宫女忙止住了哭泣。
这堪比狼群般在黑暗中莹莹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场景。。。。。。人生能有几回见啊。。。。。。
“统统起来吧，传董司马。”刘欣轻咳一声。
众人愣了一下，对望的眼神里有几分释然，几分了然，甚至几分嘲讽，道了一个福，纷纷作鸟兽般散去。燃尽了的火把又一盏盏地点起来了，人声又充满了整条长廊。
刘欣掩了门，坐回桌前，试图重新生起炭火，试了一下，点不着；再试，一小点火星跳了一下依旧灭了。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大王，还是臣来吧。”
刘欣并不回头，一个食盒便放在了桌上，被一双修长秀气的手打了开来，端出几碟小菜，一碗清粥：“大王昏迷了两天，不能吃油腻的。这一点素寡小菜是臣吩咐内人做的，补气养胃，大王趁热喝吧。”说着又从木盒中拿出一个刚燃好的檀香鼎，清雅的香气很快便在房中漾开来。
两天？刘欣摇摇头，难怪方才他们如此惶恐，原来是怕陪葬。虽说是人之常情，可自己一个大王做到这份上，倒真算是可悲了。他拿起碗便喝，葱香冲淡了肠中的绞痛。喝罢抹一抹嘴，发现董贤已靠在墙边，倚了灯台坐了，就着光在看一卷羊皮。
“你在看些什么？”刘欣见董贤专注，不仅起了好奇，问道。董贤笑着将羊皮卷一抖，呈上前来，侧耳细听，突然拔高声音笑道：“臣妾能看些什么呢，不就是一些食谱之类的，看了好做给大王调养身子。
刘欣接过羊皮卷，上面有弯弯曲曲的线，有的原点还用炭笔标了，原来是西汉边界图，却也作昏昏状地笑道：“补身子？难道寡人每晚还喂不饱你？”
门外的脚步声混着小宫女们暧昧的笑声，细碎着远了。刘欣垮下脸，疲倦地一伸懒腰：“时候不早了，今天你睡床，我睡榻上了。你若是再染了风寒，寡人连饿死在自己宫中也无人知道了。”
“大王，”董贤欲言又止，坐上床，手支着头望着刘欣：“大王也上床睡吧，我们分被，这秋夜确实凉了。”
刘欣揉揉眼睛，起身点亮了榻前的油灯，掐灭了床边油灯的灯芯，向里笑道：“对于禁欲了数月的寡人来说，这种甜美的邀请可不是每一次都能保持清醒的，爱卿还是多些防备之心的好。”便披了外袍，坐回榻上，研究那一张羊皮卷。
黑暗中，董贤看着那在灯下投射出大片峰峦起伏般的阴影的五官，那双依旧犀利却少了中气的虎目，心中一痛。这五个月来，大王不知瘦了多少，仿佛亡命般钻研政事。那一声叹息，出了口确是：“大王，‘玉鹞’来信，七日之后返回王宫，向您汇报结果。”
刘欣略一点头，表示明了。董贤便将身子转向内了。他用被子蒙住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大王，您为何依旧不明白。。。。。。
他就这样抓着被子的上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地感觉有人在将他的被子从手下抽出，掖在他的肩膀下，又向内折了一折，摁了一下。来人似乎在床边坐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董贤光洁的额。因长期习武持剑，指节处粗糙地起了茧，却与温润的皮肤十分贴合。董贤依旧装睡地闭着眼睛，只听刘欣低低地叹了一声：“这江山，怕早已不是寡人的江山；这皇宫，已然不是寡人的皇宫。寡人所守护维持的，不过是百姓的希冀与老臣的尊严。可是，寡人的时间，怕是已不多了罢。。。。。。”
大手离开了董贤的鼻梁。那一声轻缓的叹息，却沉进了董贤的心底，埋入冰凉潮湿的塘泥。灯灭了，轻轻的开门声，酒落入樽中的叮咚声。终于，酒樽落地的滚动声响起。
董贤披了薄被，推开虚掩的门，将瘫睡在椅上的刘欣搬回榻上。然后，他用棉被盖住二人，蜷进那个宽阔的胸膛里。
地上被打翻的酒中有不明的晶亮在闪光。
被中，董贤抓着刘欣的前襟，流下泪来。
大王，好好地为自己睡一觉吧。明日醒来，董贤便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精明理智的董司马了。可是，此刻。。。。。。此刻。。。。。。请让我停留在你的怀中，即使是以如此寂寞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挑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