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夜半虚前席 ...
-
月华流泻而下，转过楼台，转过长廊，转过浸了露的荷塘，融进殿前的石柱中。凉风自包裹着华丽丝绸的支柱和轩阑间滑过，入了门槛，却被室内炭火漾出的暖意挡在重帘之外。
“不知老师要来，未提前备下筵席，望您莫怪。”黑袍男子跪坐起身子，伏下腰，举了酒壶，给对面的白衣男子添酒。细看来，黑袍男子其实穿着一件睡袍，松垮地披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肩胛和胸膛；黑发也是拿一根缎子随意地系着，显然是匆匆之间起身的；白衣男子的银发用白玉冠束起，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袍，仅在腰间别了一个玉铃铛。一个谦恭一个淡然，一个华衣美服一个素袍简饰，而前者却给后者倒酒，着实怪得很。
白衣男子略一点头，前襟开始动啊动的，一个小小的毛团拱出头来，小白爪子搭住白衣男子的领口，狗耳朵动啊动的，求饶似的向男子脖间蹭去。
“羕。”白衣男子薄薄的唇轻启，声音竟如天山上激溅而下的雪水一般，通透空灵。小白狗忙跳下地，抖抖尾巴，小爪子扒着脑袋呜咽地叫了一声，似是在道歉。
白衣男子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想写什么，好一会儿才说：“羕。”
“砰”一阵雾气过后，小白狗竟变作了一个翠绿颜色头发的男子。黑发男子也不惊，依旧一拱手：“羕大人还跟着先生么？感情真是好呢。”
谁知那青发男子踩也不踩，只盘腿坐在地上，泪汪汪地扯着白衣男子的袖子：“主人，我错了么，您别生气了。。。。。。”
白衣男子也不急着扯回袖子，只一手举起酒樽，并未喝，止是用一双狭长的黑琉璃般的眼睛望着酒中被涟漪打碎的火光，待酒面复恢复平静才缓缓开口，却又是唤了一声：“羕。”青衣男子这才转过头来，却是一脸不耐烦：“主人说你近日心绪不宁，故来尽一点善后之事。”
“善后之事？”黑衣男子怔怔的重复到，其实他并没有听见后半句话，只听了前半句，魂儿便似乎飞了天，失魂落魄地跌回席上，指腹沿着自己那只空杯上的龙纹，慢慢地游移着，喃喃道：“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您，我便索性不再瞒您。其实这刘欣的本尊，一落地便被事先买通的产婆所害。而我，止是一个误入他肉身的梨花木精。。。。。。”
预料之外的无反应，黑袍男子只一笑，继续往下说：“当年我修至可成离本体，于是便跑出来四处遛哒。可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外力一下子打进这个身体里，我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发现似乎被什么系着，怎么也出不去，直到今日。”
白衣男子竟微微一笑，在青发男子掌心划了几笔，青发男子了然地开口：“你可记得那术士的模样？”
“不。。。。。。不曾。”黑袍男子愣愣道。当年他连那施术的术士的面都没见到，可这一刻的恍惚，更多的是源自于白衣男子的这一笑。。。。。。。似乎是蒙了细细的尘，磨去了些锐意的光亮，却显出一种柔和的超然的韵致来。
白衣男子颦眉片刻，终于又执起青衣男子的手来，欲在掌心划字。青衣男子却顺势捉了他的手，紧了一下，对着仰头的白衣男子微微摇了摇头。白衣男子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最后里面好不容易攒起的几分兴致慢慢退了，恢复成深黑的光。青衣男子开口道：“那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帮你？”
黑衣男子低头道：“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比之精怪来说迅速成长的身体。自我即位以来，也一直专心改革，可是天下的政局却丝毫没有得到好转。所以我在想，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妖怪没有一颗人类的心，所以无法体会人类百姓的悲喜呢？”
白衣男子的目光渐渐变地宽许和悠长，带一点鼓励和悲悯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自知这个要求实在冒昧，可是。。。。。。请您给予我一颗人类的心。”黑衣男子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训练了无数次般迅速地说道。
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地吐着热气，将一方空气便得温暖而湿润，茶壶盖”噗“地跳了一下。
“无心，即无惑无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何必。。。。。。”与其说这是一个问句，不如说这是一声叹息。这是黑衣男子第一次听见白衣男子说“羕”以外的字，不觉有些心慌，却听见白衣男子继续说道，语气变成了陈述句：“因果报应，日后之事，尽出于此。”
黑衣男子急急点头。
“四方之神，听我号令！天泽之雷神，降于吾身！”这不是白衣男子喉咙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从身体内部炸裂的一般，振聋发聩。他依旧那样直直地站着，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却在他面前不划自开。他一甩袖，八卦阵凝成一个跳跃的蓝色光球，闪着火苗，噼啪噼啪地燃烧着。白衣男子无视黑衣男子脸上的震惊，一下子将光球埋入黑衣男子的胸膛。。。。。。
“啊！！！！！”黑衣男子长号一声，瘫倒在地，胸前的衣服被烧尽，露出有烧伤痕迹的胸膛。白衣男子掷下一个锦囊，骑着青衣男子幻化成的雪灵破窗而去。
月光之下，月亮之前。
“舢，不要太温柔了。”雪灵闷闷开口，“你知道你当时若是讲了会有什么后果么。”
白衣男子只看向玉盘似的月亮，不说话。雪灵只好叹口气接下去：“这样的温柔不仅会伤害你自己，也会伤害别人啊。”便没了声音。
月华，如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夜半虚前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