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丘鸣》侯清澍

3、网络暴力

　　上周五在麦清池家里发生的另一桩命案，警方调了楼层监控，监控里没有被害人死亡前后的录像，案发现场混乱未采集到有效的线索。警方依照死者家属要求，在事发小区张贴悬赏公告，并在全市范围内开展非法持枪清查行动。麦清池所在的小区盛庭水岸一期楼房卖的正是火热，因接连出人命，还上了新闻，业主们都去开发商那闹，结果又挖出了大新闻。
　　李斯这几天一直陪着麦清远处理阿池后事，没来的及看阿池留下的那封信。麦清远说阿池遗体火化是下周一，在市殡仪馆。她周日晚上整个人才松了下来，拆开了那封信。
　　“李斯，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封信你看后一定要销毁！我和麦清远不是亲兄妹，我是被领养的。我养父母两年前死于瓦斯爆炸，不是什么邻居煤气泄漏导致的，是有人要杀他们。 我和我亲哥哥自小就分开了，至今没见过面。那次骨髓移植是用来做戏的，阿远说要保护我的亲哥哥，就必须得这么做。李斯，我和阿远都不想你牵扯进来，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说谎真的是为了保护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
　　你还记得我和任海刚认识那会儿，你劝我说像任海那种人肯定是阅女无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当时不听你劝，陷了进去，现在也没能彻底解脱。这也许就是命吧。袁启一直在追查高天豹贩毒没有一丝进展，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高天豹背后势力不是警方能撼动的。我和任海在一起六年，他做事情从不避讳我。人的感情是很难控制的，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我有时候劝任海放下，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他。他每次都笑我天真，岔开话题不愿多谈。李斯，你写过很多故事，应该知道这世上最难描绘的便是人心。任海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没办法在袁启面前说他的任何不是。我承认自己自私，可谁又不是自私的呢！
　　要是有机会我真想把秘密全都告诉你。袁启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来追捕高天豹，中间死了太多人了。你帮我给袁启带句话，告诉他我对不起他，还有高天豹幕后老板是帆海集团董事长——任海，其他的就靠袁启他们自己去查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人做事雷厉风行、心直口快，很容易招人误解。我前段时间跟你绝交，应该不会再有人威胁你了，任海答应不会动你和我哥。你和我哥青梅竹马这么些年，能在一起就别再耗着了，他非常关心你。我真希望能看到你俩结婚那天，大概是等不到了。
　　最后，你让我哥和袁启都要小心一个叫魏泽锡的人，他是黎河地产公关部负责人。
　　我爱你们，保重，勿念！”
　　李斯看完了整封信，把它撕碎后倒进马桶冲了下去。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和阿池度过的日日夜夜，眼泪沾湿了枕头，不知不觉闭上眼睡着了。
　　帆海集团和文合科技酒会邀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互相恭维着，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记者休息区也挺热闹的，采访结束后，这些记者们都在那急着写稿子，看哪家报纸先发。有早早写完的坐在一起讨论今天帆海集团的发言，还顺带说了一些关于周立书的桃色新闻。
　　“哎，你们现在看微博，帆海集团的声明已经在官微上发了。早上那个爆料的博主转评了自己那条爆料的微博，向帆海集团和黎河地产负责人道歉，说是自己道听途说，未经证实就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并自愿承担一切后果。这剧情反转的也忒快了，不是被和谐了吧！”这位发声的记者话一出，其他人都在刷微博。网上的言论一边倒，几乎都是站队帆海集团的。有网友甚至把道歉博主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和电话挂了出来，供他人浏览转发。
　　新闻媒体有可能会为了炒新闻添油加醋，但是网络暴民有时候却会要人命。
　　“周立书转发了那则道歉微博，还奉劝大家禁用网络暴力，帆海集团官微还转发了，又一波吸粉啊！”都市青年报的记者对着大家说道。
　　帆海集团随后又更新了两条微博，把酒会现场的照片拍了九宫格放了上去。照片上大多是周立书和赵科等人举杯交谈的照片，每个角度都有，一看就是群英荟萃。评论全是夸人的，有评论说：你们不觉着周总很斯文败类吗，就腹黑霸道总裁那种！。这条评论后，整个楼都彻底歪了。
　　“我们媒体老老实实做新闻，还是别瞎掺和和网友一起站队了！”新闻周刊的记者看大家刷微博越来越兴奋，一盆水浇下去全蔫了。好几个人都朝他翻白眼，不过他就是不看你，该干嘛干嘛。
　　由于两家合作涉及到科研领域，酒会特意邀请了市科技大的教授们。文合科技和各大高校保持长期合作，赵科对这些教授都非常熟，说起话来比较不那么官方。
　　“曹老师、李老师，咱们有好久没见了吧，还怪想你们的！这位就是我常向您二老提起的帆海集团总经理周立书周总！”赵科向周立书介绍了这两位教授。
　　“周总，真是年轻有为啊！赵科这小子没少在我们跟前夸你。忽悠了我们大半年说要搞一个新科技，怕我们俩老头子不答应，派他那个秘书天天往我俩办公室跑，可把我们烦得呦！”曹教授和李教授俩人穿着朴素，却有着学者的风骨，话语中虽在调笑打趣赵科，可对周立书说话的语气饱含着对赵科的喜爱。
　　“两位老先生才让人敬佩，我们这些后辈只会耍耍嘴皮子，真刀真枪时姜还是老的辣啊！”周立书笑着说道。
　　赵科告诉周立书，这两位老教授是文合科技特聘的科研顾问，到时候会和科研人员一道去帆海集团总部，请他多多照顾。酒会快结束的时候周立书叫来助理安排好后序工作，自己提前退场了。
　　麦清远吃完馄炖，在大街上走路消食。殡仪馆四周比较冷清，来往的车辆大多是去殡仪馆的，夕阳下的夏日闷热中透着死寂，让人提不起精神。李斯打了电话给麦清远，告诉他大概二十分钟就到殡仪馆了，问去哪个房间见阿池。麦清远告诉李斯，等她到了一起去见阿池最后一面。麦清远走回殡仪馆，在等李斯的间隙又给那个人打了电话，无人接听。
　　麦清远接到李斯后，就告诉工作人员安排见面。李斯只隔了一晚没见麦清远，就感觉他整个人老了十岁。殡仪馆化妆师给麦清池画了浓妆，遮掩了尸斑。人死犹如灯灭，李斯和麦清远望着冰馆里的人，不敢闭眼。等到熬不住了，李斯跑了出去躲在洗手间里放声大哭，不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麦清远留在那不死心地等着，电话响的时候他知道阿池等来了。来人穿着黑色衬衣和裤子，头上的棒球帽也是黑色的，站在麦清远一侧，室内无其他人才把口罩摘下，露出了一张脸。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麦清远看着阿池，说给来人听。
　　“我不想你们再有人出事，任海要退了，有可能会推我上位。”来人双手合十祭拜逝者。
　　“你是不是上位者当习惯了，忘了自己是谁了！”麦清远舌尖抵着牙齿扭头觑了一眼旁边的人。
　　来人没有看他，只盯着麦清池，说：“心有明灯，前路无忧，就不会走错路。”
　　麦清远说服不了自己更别说说服别人了！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那人就离开了。李斯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俩人擦肩而过，那人看了李斯一眼，她没注意到。她和麦清远见了阿池最后一面，就在家属等候区等着遗体火化。拿到阿池骨灰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1点了。李斯担心麦清远身体透支，拿过他车钥匙，开车送他回去。
　　帆海集团丑闻风波没隔几天就翻篇了。一个月后，文合科技委派到帆海集团的工作人员全部到位，帆海集团为他们提供了单独的办公区域，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找周总反馈。
　　文合科技自从上次发布会公开征聘总经办秘书一职，人事处收到了一堆简历，还不包括朋友亲戚加队硬塞的。涂勉仁翻看简历的时候，难免会拿麦清池做比较，翻了好几遍才选出12个还算不错的，就让助理通知他们来公司面试。
　　麦清池去世一个月后，李斯和麦清远都回到正轨，没人再提起有关于阿池的任何事。由于两人工作都特别忙，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袁启根据李斯提供的信息，私下开始调查魏泽锡。他发现魏泽锡好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反侦察能力比他还要强，好几次自己跟他都跟丢了。不知道是不是魏泽锡有意泄漏信息给他，袁启又去盛庭水岸小区物业看了一下阿池出事那天的监控。他自己在监控室仔仔细细看了一整天，终于看到魏泽锡的脸出现在监控里。
　　袁启向领导请示拘传魏泽锡的当天，盛庭水岸突然上了本市头条新闻，完全把黎河地产公关部负责人被警方拘传的新闻给压下去了。新闻上说盛庭水岸一期的物业监守自盗，小区出了命案后，开发商疯狂抛售小区楼层。业主们去开发商那闹没找到负责人，就打了起来，再去找人，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有很多人交了全款现在还没见着房子，加上一些已入住的业主至今没拿到房产证，找不到开发商讨说法，就每天去物业那扯红旗，敲锣打鼓地撒泼。物业里的人全跑光了，就留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在那挨骂。大家在网络上开始为业主们申冤，发檄文声讨物业和开发商丧尽天良，连带着其他地产商和市政府都被骂了。有网友发微博说那些业主们贪图便宜买房，也应该为自己的遭遇负一部分责任吧。结果下边评论全是骂他的，几条持赞同意见的也被网友攻击了。有记者去实地调查，将现场采访图放到了网络上，物业公司的两个员工照片在网上疯传。网友们找不到开发商发泄心中的愤怒，就将矛头指向了物业公司的两个员工身上。由于两人实在扛不住愈来愈疯狂的网络攻击和现实生活骚扰，有次小区部分业主再去闹的时候，两人直接跳楼自杀了。至此网络骂战才彻底消停。
　　这条新闻一出，小区是彻底烂尾了。因涉及受害人比较多，市政府高度重视，安排调查组彻查此事。
　　魏泽锡被警方拘传的时候，他的助理上前阻拦被警察一并带走了。黎河地产位于商业大厦，来往人非常多，大厦门前停辆警车，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魏泽锡和助理被警察带上警车的时候，有行人拍了照。不过都是私下小范围议论，网络上水波不大，又恰逢盛庭水岸出事，公众视线都被转移了。
　　帆海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周立书坐在任海对面，向他汇报黎河地产本月的收支报告。
　　“任董，高总这个月的账目非常清晰，没有任何问题。工厂那边可以通知开工了。”
　　任海一手抚着额头，耳朵听着周立书说话，眼盯着财务报表，另一只手在上边指指点点。 “工厂那边你负责通知，老四手下的小魏被警方带走了，他不适合再跟这条线了。”
　　“大哥，老四知道了，肯定跟我急！你要不要再······”周立书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不用给老四求情，他做了什么比谁都清楚，你去忙吧！”任海摆摆手撵人走。周立书没多做停留，从任海办公室出来，回自己办公室换了身便装就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