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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掣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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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莞得知皇嫂有孕之事后,愣了几息,小脸上忽悲忽喜。自父皇起,皇家血脉就少的可怜,如今皇嫂有孕,按理说应当是天大的好事,只是......
“不是时候啊,”晏莞咬唇,本就薄的嫣唇被她咬的血色近无,“我去瞧瞧皇嫂。”
她领着几个宫婢,刚踏出归鸾殿,远远近近就聚集了不少目光,更有小心坠在后头的。晏莞早已习惯这些无孔不入的眼睛,她漠然走到宫道上,对朝她敷衍行礼的宫婢视而不见,面上也没有丝毫情绪露出。
凤栖宫的宫婢换了大半,晏莞一眼望过去全是生面孔,面对她微微屈膝算是行礼了。她浑不在意,径直入了内室,原本想挡着她的人被晏莞看了眼就不自觉的放下了手臂。
内殿药味弥漫,晏莞瞧了瞧紧闭的门窗,皱了皱眉,室内浓重的药味弥漫,压抑得人几欲透不过气来,饶是深秋,也该偶尔透透气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养胎,怎能养得好。
晏莞环顾了一圈,点了个神情掩饰不住倨傲的婢女,对玉竹道:“将那人带出来。”她脚步一转,未进内室,先出了殿门到了院内。
玉竹走过去,径直扭了那婢女的胳膊拖拽出来。婢女奋力挣扎,然玉竹到底是为了自家主子会些防身的,即便学艺不精,但是力气却比寻常女子大许多,轻轻松松就将她扔到了院中。
那婢女满脸愤恨还未抬起头,一截红鞭子划破空气朝她甩来。
“啪”的一声响,整个殿外瞬时仿佛呼吸声都隐去了。
婢女身上刚发的崭新冬衣被从腰间横斜着一道破损的印迹里,慢慢渗出血色。
“你......”
“啪”地又是一声脆响,半伏在地上的婢女又挨了道鞭子。
这下她再没开口,整个人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那些新拨来的宫婢们更是被这一幕吓呆了,个个噤若寒蝉,神情哪还有原先的懈怠。
“见着本宫,行礼不规矩,就赏你三鞭吧。”晏莞揉了揉手腕,话未说完,反手又是一鞭。
那婢女彻底哀嚎一声,伏在地面上似乎动也动不了了,足以见晏莞用了多大的手劲儿。
“公主亲自赏赐,教你规矩,可是天大的恩德,往后好好做事。”玉竹双手端在身前,不紧不慢道。
内殿,隔着窗户,燕桑榆望着外头的景象,虽然鼻尖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但她不但不作呕,反觉得内心畅快。
一旁的云菱又哭又笑道:“公主这是给咱们出气儿呢,好叫这些贱婢子们知道,就算咱们势微,可她们也更是可随意打杀的玩意儿罢了。她们的命,才是真真的不值钱。”
“晏晏聪敏,只是希望不要因我又惹怒了那些人。”燕桑榆先是微微一笑,心里又有些担忧。
云菱宽慰她,“公主行事素来有章法,您放心吧。”
杀鸡儆猴震慑了一殿的宫婢后,晏莞知晓这并不能管上几时,她走了后这些看人下碟的东西还会慢待主子,但她有心无力的确做不了什么,只能想着多来凤栖宫。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这是兄长的血脉,是她们家人之一。
而她的家人,算上那个孩子,只有三个人了。晏莞紧了紧指骨,目光悲凉。
“晏晏来了。”对撩起帘子进来的晏莞微微一笑,燕桑榆坐起了身子。
晏莞拦着她,“嫂嫂小心些,看你脸色不好,这些时日没有好好休养吧。”
燕桑榆苦笑,“如何能好,我不该优柔寡断,无论如何都该让这个孩子......”
“嫂嫂,”晏莞打断她的话,“这个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我们晏家的宝儿,是嫂嫂的好孩子,嫂嫂不要想那么多,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保护这个孩子的。他不是谁的劫难,他只是个孩子。”
看着少女平静又坚定的神色,燕桑榆缓缓点头,他们兄妹,真的是太像了。
今儿天色不好,合上窗子,归鸾殿昏昏暗暗的,乔相示意宗务司以伤眼为由撤去了归鸾殿的大半火烛明珠,晴天白日尚可,只是一到阴雨天气和晚间时辰,殿内少不得昏暗难辨。
玉竹曾对此冷笑着说,到底是不入流的家世手段爬上来的,眼皮子薄,心胸狭隘。
对于这些,晏莞已经学会了不在意,杜若、半夏两个贴身宫婢,就是因不想她委屈,才接连丧了命。她如今只想尽力保全身边的人,不让她们因自己而死。
她坐在妆台前,让玉竹给她卸了妆容,随着胭脂唇膏尽去,露出一张尤显稚嫩又疲累的娇颜。晏莞一如既往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只盯着桌面上自己的手指出神,许久之后,细长的手指慢慢攥紧收入手心。
“乔甫渊的幼子,快六岁了?”
玉竹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乔家,“是,与公主您的生辰相近。”
她刚说完,似乎是被膈应到了,拧着眉道:“公主提及乔家子作甚?”
乔相生了五个女儿,迟迟无子,为此纳妾收房不知多少女子,这才在六年前生了个儿子,取名天琦,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玉竹忍不住又说:“听闻那孩子都快六岁了,还不能完整地说句子,走平路都能摔个跟头。”
“所以他爹的灾祸这是都转到儿子身上了。”海月端着盆进来听了一耳朵,冷笑着接话。
一直未说话的晏莞这时才说了句:“乔甫渊极为看重生男传宗接代,那个孩子,肯定很是重视吧。”
“那定然是了,但乔甫渊显然也对幼子如此不满意。听说他这几年一直不曾放弃,一个又一个美妾往府里抬,可这些年不说儿子了,就连女儿都没生出来。这就是报应!”海月狠狠‘啐’了声。
将她们的话从头挺到尾的忍冬将缝制好的厚褥细细铺在床上,又用细软的布条将窗缝抵住以防寒风灌进殿内。如今皇室势微,窗子漏风这种小事,自然宗务司不会差人来换了。
她似乎猜到了晏莞提起乔家子的意思,但她什么也没说。
晏朝并不似与他们通商的大兴朝一般,极为信奉佛教,但她是希望,佛家所说的因果轮回是存在的,好让她们都能宽慰些许自己。
像乔甫渊这种狼子野心罪孽深重的人,将来肯定是要不得好死、沦入阿鼻地狱的。
忍冬直起身,默默叹息,主子估计是不会忍心的
十一月十六是晏莞的生辰,而乔甫渊的幼子是十一月二三,相差不过几日。若是先帝在世,辰曜公主的生辰定是大办一场,提前三月就会准备起来。可如今这景况,宗务司一点动静也无,反倒是外边儿,都传起乔相要给幼子大办生辰。
国库仿佛成了乔甫渊的私库,只不过他还要脸,不敢光明正大从国库内取用珍宝物件儿,就撺掇旁人挪出来。
“如今禁卫军羽林卫皆掌握在他手中,如此行径,不仅说是他还要脸,更是他内心也知,这是晏朝的珍宝,他的身份不足以取用。”晏莞捏着手中的白玉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忍冬站在她身边添茶,“如今朝中文臣一派虽能察觉乔甫渊狼子野心,但没有兵权......”
“他们乃晏朝清流世家,虽然不掌兵权,但门客弟子众多,更有认识不少大家的,大家们的弟子更是遍布各地,即便没兵没势,但他们有笔有言,乔甫渊想要脸面,想谋朝篡位,也轻易不敢动他们。”晏莞轻声道,心里想着,还有一点就是,他膝下仅有一子,且为愚痴小儿,他心里不踏实。
娇妻美妾不少,却只生了一个儿子不说,还脑子不好,别说外人都悄悄说他怕不是得罪神佛,就连他自己怕是也会暗自嘀咕。
她早就猜过,乔甫渊此人,极为看重传宗接代,虽看似不信佛,但也惧佛。早年乔甫渊说什么回乡祭祖,路遇大雨,避入佛庙,还添了不少香油钱。
只是,这几年,倒不见他到过佛庙之地了。
许是他自己都知道佛祖看不上他的心术手段,见了要降下天罚的。
此时,乔家密室,乔甫渊阴沉着脸,又撕碎了一张纸,随手洒在了火盆中。
“袁家也拒了,说是他嫡子与徐家女早已定了亲事。”
他的幕僚稍稍思索,“徐家?那不正好,让徐家退亲便是了。”
另一个心腹反驳道:“不可,徐家是相爷手下唯一听话的文臣世家,虽然身份低了些,但还是完全掌控在手心为妙,总会派上用场的。”
“邛延说的没错,袁家就罢了,但是须得给些教训才是。”乔甫渊偏薄的嘴唇天生微微朝下,一旦不笑,配上阴沉的眼神,便略显狰狞。
他又拆了一封信,也不知那信上说了什么,乔甫渊显见的怒气上冲,他甩手将信丢进火盆里说:“清河云家信中虽未言明拒绝,只说他们多是与王族通婚,不然就离近嫁娶。”
“王族、王族......”乔甫渊蓦然想起深宫里让先帝当做宝贝的公主,“辰曜公主也快及笄了,该嫁出宫了。”
“相爷心中有人选了?”幕僚问。
乔甫渊正要开口,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摆了摆手,“辰曜公主身边有些人,这么些年本相从未摸清过,还有十日是湛京的元冬节了,就趁着这个时候,探探虚实,死了是她命不好,没死......本相会给她安排其他用处。”
“那个清河云家,不就仗着他们离得远又囤养私兵,才敢这么跟本相放肆,告知郑曦,想点办法整死他们家的嫡脉,谁都行。”
离湛京三百多里路的咲县,一大早,天还未亮,霍袭屋里就亮起了灯。大冷天的,他却赤着精壮的上身,用凉水擦拭身体,连串的水珠自他臂膀蜿蜒而下,又被很快抹去。
霍袭看了看屋外的黑天,如果是他独自一人赶路,不到五六日也就到了,可这次还带着方铁壮,估计要慢上几天。
他算了算日子,约莫能赶上湛京的元冬节,可以趁着那日人多,再靠近皇城一点。
至于见到心上的公主,他也只是奢想两次就作罢。前世他是在过了年时见到公主的,还有些时日,若非方铁壮跟着来了,他很想在湛京多停留两月。
倏地,他心上一动,前世年后不久,明霁帝驾崩,辰曜女帝继位,乔甫渊仍把持朝廷且渐渐暴露狼子野心,他才举兵造反,或许这一世,他可以早些联络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