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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安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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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方和水红娟策马而去,武忆方锣鼓当当的心才算松下来,面前的包子高大憨厚,也是个寡言的角色,看着还算可靠,等到包子为她收拾妥当离开后,坐在十三方和水红娟的房间,武忆方闻到一股别样的甜香,甜而不腻,透着清爽,不同于长安女子惯用的青檀香、百花香等市场上常见的香,应该是自己制的香,武忆方细细辨析,也只闻出茉莉、丁兰、佩草、鹅梨、香脂木、宁神草、西域莲等,还有一两味她认不出来,应该是本地特有的香料,武忆方在心里暗暗为水红娟叫好,此女看着豪爽疏朗,也是个细腻多情的人,跟阿娘有几分相像,却多了几分媚和野。只不过白亏了她,竟然喜欢上方无憾那个冤大头,是个女子,栽到这木头身上,怕都是上天给的劫数。阿娘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武忆方一阵心乱,只听忠爷爷道,这十三方武功高强,年少一人单挑长安四门八派精英弟子,无一败绩,一战成名,与阿娘相识相恋后被外祖父所阻,外祖父忌惮当时武氏威势,把母亲嫁给爹爹,母亲当时意欲同方无憾私奔,在朱雀门等了方无憾一晚无果而归,从此嫁了爹爹,方无憾则远走西域,自此音讯渺茫。自打自己出生,爹爹就对自己若即若离。到头来,是这个原因,爹爹已死,阿娘被抓,外公家也备受连累一蹶不振,唯一能求助的,竟然是千里外的这个陌生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叫方无憾的男人的孩子,忠爷爷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但现在她能指望的就是那个一听阿娘的名字就大失方寸的男人带着阿娘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武忆方躺在床上脑袋里七七八八的什么都有,隔壁的包子却生着闷气入了眠。
武忆方失眠到丑时才顶着昏黑的睡意睡去,噩梦连连,清晨迷迷糊糊醒来,也躺在床上不愿意出门,太阳升上来之后,透过厚重的窗户的缝隙,射进来明烈的光线,在她的被子上照出鲜明的光斑,空气里的浮尘在光中漂浮无依,武忆方半坐起来,用手触摸那些强势而脆弱的光线,一直发愣。
包子没敲门就进来,放了一碗羊肉烩面就离开了,武忆方才从自己出神中醒来,立马恼羞红了脸,跑下床去重重地关了门。在武家,下人们要是这样冒冒失失是会被打板子的,可是自己,现在还算什么大小姐,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羊肉面,肚子争气的又叫了一声,拿起筷子刚挑起面,武忆方又想到什么似的,拔出头发上的银钗,往里探了探,过一会儿,看到没毒之后,才大口的吃起来。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才有了点精神,端着碗走出房门,进了厨房,包子正在从一口大锅里舀面汤,倒进一个枣红色的木桶里。武忆方将碗放在灶台的案板上,转身刚要走,被包子叫住了。
“把碗洗了,我已经把厨房都清理干净了!”
武忆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叫她洗碗,凭什么,为什么,碗那么脏,她的手可以琴棋书画,可以女红插花,洗碗这事,自己什么时候干过,武忆方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包子,包子看都没看她一眼领着桶就走了,武忆方气的牙痒痒,又敢怒不敢言,自己一个人站着发愣,看着厨房上巨大的横梁,武忆方悲哀的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武府了。认识到这一点后,武忆方端着吃过的面碗,舀了一瓢水,抬得老高的冲下去,就这样循环往复。等到包子进来后,呈现在他面前是半桶飘着点点油星的清水,包子盯着那半桶清水,无语半晌,将那只还挂着点饭渣的碗塞进桶里重新洗了一遍,武忆方观看完整个洗碗过程,跑出厨房趴在厨房后门栏杆上吐,干呕片刻之后,惊动了后院茅草棚里的牛,牛冲着她“哞”的一声长叫,惊得武忆方又迅速跑回了厨房,拿过包子手里刚洗好的碗,自己又在水缸里舀水冲了一遍。包子急眼了:“不要浪费水!”
武忆方吓了一跳,瓢掉进了桶里,端着碗拿回自己的房间,路过燥怒的包子时,特地绕了个弯,坐在房间床上,又不自觉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顶幔,越看越奇怪,似乎有一个鼓鼓的包,武忆方第一反应就是拆了它,第二个反应就是这样不好,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一炷香时间后,武忆方捧着厚厚的心法和薄薄的剑谱视若救命稻草,这一路的遭遇告诉她,会武是多么重要,只是无奈,自己每一个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不行了。武忆方思考片刻,这个地方她现在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包子,包子会不会武还得另说,智商总感觉不是很可信的样子,但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得试一下,反正在这地方其他的又做不了,学点武功可以自保她就回长安,总呆在这里等别人的消息也不是办法。
于是她挪近了厨房,尽力装出柔弱又友善的样子,跟正在煎药的包子套近乎,包子正在扇火,等到武忆方靠近之后,一扇子扑到她脸上。武忆方“噗”的吐了一下破碎的蒲扇,包子在沉下脸,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继续扇火,武忆方自觉动作已经够轻的了,于是手握成拳袭击包子,胳膊却被包子凝成了麻花,疼的武忆方啊啊啊直叫,包子也无动于衷,直到自己被疼出眼泪,包子才皱了一下眉头,于是乎,武忆方便放开了脸面,哇哇的大哭,边哭边喊娘,把宣威将军府的脸面哭成一地碎渣。
包子立马放开了武忆方,武忆方一屁股跌坐在厨房的地板上,越哭越伤心,连着武府的变故、父亲的离世、母亲的下落不明、忠爷爷的惨死、自己一路来的颠簸离苦都系数化为眼泪,连着哭了一个时辰,直哭的包子都想跪下来喊姑奶奶。然而包子是宁折不弯的,硬是挺住那股不争气的跪意,一掌把武忆方拍晕。
拍晕了武忆方,世界顿时清净了许多,美妙了许多,包子端着药上楼,给还在昏睡的骆驼客又灌了一碗,包子突然有点羡慕这个带着一股臭骚味的大胡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理会。
下了楼,包子在后院捡起一根柴火棍,比划起来,回想十三方教过的剑法,亦步亦趋的挥舞起来,平时很少有时间能练练武,多数都被水红娟喊着干了些杂活,可谁又能注意到一个腼腆的、沉闷的包子内心的声音,他希望能成为一个像十三方一样的男人,或者比十三方还要厉害的男人,他想要水姐眼睛里的星光,也能落在他身上几颗。所以,这难得的不被水姐呼来唤去的时间,虽然了无生趣,但还可以练练剑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包子比划了整整一天,中间饿了就啃个馒头,喝几口水,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傍晚,武忆方醒了一小会儿了,趴在窗棂上看包子拿着个树枝挥舞,有招有势,跟爹爹平时舞的不是一种风格,爹爹的剑舞的如飞花穿叶,敏捷迅猛;而包子砍得气势雄浑,力量有余灵巧不足,比起剑法更像刀法。武忆方默默的走进厨房,学着家里厨娘的样子,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居然也剁出了几碟菜和白粥,然后跑后院去喊包子,声音之乖巧肉麻差点没让包子砍了自己。
“包子哥哥,吃饭了!”包子看着武忆方乖巧甜美的小跑过来,收木棍时用力过猛,一下打到自己的背上,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被武忆方拉住胳膊,包子迅速地抽开自己不自然的手,武忆方噘了噘嘴,跟在包子后面进了大厅。
包子看见摆在桌子上的饭菜,不由得有点尴尬,自己对这丫头并不算好,因为她的到来,水姐跟十三哥都得去长安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丫头也鬼灵精怪的很,一会一个路数,但她这般讨好自己,还是大大的让包子涨了一回气焰,包子想:“吃就吃,难道我还怕你一个小丫头不成?”
包子将那一口简直打死卖盐的菜吐出来时坚定的认为,丫的这菜就是小丫头的报复。而武忆方则为自己拉拢包子失败这一计划感到匪夷所思,直到她尝了自己做的饭菜后开始同情包子,方才明白自己这个武家大小姐真是一个干啥啥不会的废物。
“蠢货,跟我过来!”包子这样喊道。
武忆方在心里骂了他几百遍,最终还是跟他进了厨房,进厨房之后,包子抄起一根洁白粗壮的大萝卜,飞快的切成了块,接着处理腊肉,蒜苗,小野菇,大火起锅,油烧热后,腊肉入锅,爆出香味,小野菇闷煮,萝卜进锅,炖煮一会儿,加入米,盖上锅盖,封边。不一会儿,袅袅的香气勾的武忆方馋虫快要从嘴巴里爬出来。
“会了吗? ”包子问。
武忆方摇了摇脑袋:“你都不给我讲讲,光炒有什么用啊~”
包子愣了,“我,我也不会讲啊,做菜有什么好讲的!”
“你都不会讲光做我怎么会呀,谁家做饭不是炒一炒就行的!”武忆方反驳的理直气壮。
包子想了想她的话,巅过来倒过去,好像是这个道理,遂怒目扭头沉默。
武忆方面露得意,转头又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于是安慰包子:“好哥哥,是我的错,是我太笨了不是你教不好!”
包子还是那个别着头的包子,却闷声问了句,“那个,我做的那个萝卜饭好吃吧!”
“岂止是好吃,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包子哥哥你这一双巧手,谁娶了你是谁家的福气!”
武忆方马屁拍的很彻底。
包子终于扭过头来,和武忆方心平气和的吃完了晚饭。饭后,武忆方非拉着包子让他秀两招,包子无奈,拿起一根小木棍比划了两招。武忆方又在一边点评,“速度不够,灵活一点,哎呀,不是你那样刺的!”成功把包子又惹毛了。
包子棍子一扔,正准备走,武忆方捡起地上的小棍子,照着书上的剑法图谱比划了两招,包子看得仔细,虽然她明显的不会武功,气力不足,只是将剑招比划了出来,但却实有几分意思,武忆方扔了棍子,昂着脑袋对着包子:“试试!”
包子拿起棍子,照着武忆方的引导,重新试了试剑招,却发现一步一势都顺畅灵活了许多,不由得信了她三分,难得的腼腆,低声说了句谢谢!
武忆方大喜,抛出蓄谋已久的条件:“你叫我练武,我教你剑法行不?”
包子却看不上武忆方,“你行吗?”
武忆方恼怒,“我爹爹手下大将,个顶个的高手,我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要不是我娘拦着不让我学武,我还用得着求你!”
包子却不以为然:“你爹爹手下大将那么多,怎么没人救你爹,让你流落到我们这种小地方!”
一下子被戳到伤处,武忆方气急,红着眼眶半晌说不出话,蹲在地上抱着头流泪。包子自知说错话,呆站着无语,过了半晌,扭捏的摸着武忆方的头,“别哭了,我教你学武,练剑,我会的我都教给你行吧!”
武忆方抬起红红的眼睛,眼里冒着亮晶晶的委屈:“骗我你就是狗,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