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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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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窄巷,王府现在眼前,柳余烟浅浅的舒了口气,从衣襟上取了条雪白的帕子,拭了拭额间的细汗。
离开这座恢弘的府邸三年了,当初离开,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度迈入,严苛的现实逼迫她不得不让步。就在的临行前夜,为女儿诊治的老大夫嘱咐,若是两月之内还集不齐药引,女儿的病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柳余烟看了王府一眼,朱红的门大敞,金色的铺首闪出贵气的光,想起出嫁时英武俊美的丈夫背着自己跨过朱门的轻声承诺,眼里染上一层阴霾。
大夏朝的将军,骁勇善战,护得了万千百姓的周全,却没能护住自己一个小小的幺女。
“娘,狮狮,好漂亮的狮。”小奶娃新奇的声音唤回柳余烟的思绪,看了粉雕玉琢的女儿一眼,红润娇艳的嘴唇暗自抿平。
只要清歌能安然无恙,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收拾好多余的情绪,柳余烟抱着三岁的小娃坚定的迈入朱门。
“没有拜帖,怎么能放人进来,速去回绝了去。”
总管诧异的看着一脸为难的仆人,怒声拒绝,不过瞧着仆人通红的双颊,好似少年怀春。总管只觉得心中有异,得知来人就在大门处,思及不算太远,跟着年轻仆人一道去了。
人来未至,趾高气昂的声音先从门外传来,认出是老王爷身边胡姨娘的王嬷嬷,总管连忙加快了步子。
“少夫人!竟然是少夫人!”
纵使女子褪下华贵精美的服饰,仅穿一身素衣,出尘柔美的体态让老管家的记忆一下拉回从前。
他激动的双唇颤抖,看着那道纤细柔弱的身影,急急的迎了上去,待看清怀里抱的小娃,更加兴奋不已。
三年前,将军外出征战,少夫人不知何故,性子大变执意出府,一走便是三年,王府里而今还年年往外着寻人的守卫,后来伺候少夫人的丫环春杏被人抓住,为求自保,说出了少夫人有孕一事。
总管不敢靠近,怕吓着少夫人怀里的女娃,眼放精光的盯着她看。
女娃约莫三四岁,扎着两个可爱的发髻,脸颊粉嫩,微微鼓着,怯弱的缩在少夫人怀里,只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人瞧,可爱的紧。
总管心尖一颤,这玉一样的小娃可是老王爷嫡亲的孙女,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呐。
“什么少夫人,老总管说话可得仔细,这柳余烟三年前任性离府,老王爷动了气,分明将她逐了出去,而今她不过一届平民,哪来的颜面担的起您老人家的一句少夫人。”见不惯老管家的神态,王嬷嬷心里有气,阴阳怪气的扬声说道。
“休得胡言。”
“哼。”王嬷嬷不屑的冷哼了声,“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不像某些人,当年走的时候硬气的说什么与王府一刀两断,如今灰溜溜的回来,还不是图将军的名气。”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没有半点容人之量,当年将军在外杀敌,长辈张罗给将军添几房小妾就要死要活离家出走,我还想是什么刚烈女子,如今将军打了胜仗,还不是巴巴的赶回来了。”
王嬷嬷的话愈说愈过分,老总管口笨,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妇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忙差了名仆人请老王爷。
柳余烟古井无波的望着满眼不屑的女人,白皙的面上没有丝毫感情,纤长的手绞紧了帕子。她只为救女而来,安尧娶了几房小妾,打了几场胜仗,生了几个孩子,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而她怀里柔柔弱弱的女儿却是抬眼,静静望了一会口放厥词的嬷嬷,乌溜溜的眼珠里写满抗拒,反身搂着娘亲的脖子:“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咱们回家,不要呆在这里好不好。”
这个恶脸婆婆一般的妇人到底胡言乱语什么?她娘在江南追求者无数,个个有钱有势又有闲,身家清白。这个破战神将军,名声倒是叫的响,可惜是个软汉,府里的下人都管束不好,难怪媳妇要跟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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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偏房,胡姨娘雪白的腕子提着淡青色茶壶,缓缓的斟茶,注视着澄澈的茶水盖过莹白的茶碗,胡姨娘弯了弯唇角,柔柔的准备递茶,跑的面红耳赤的仆人这时赶过来,笑容顿时消失:“哪来的冒失鬼,没见王爷正品茗吗?”
老王爷斜斜的看她一眼,胡姨娘没了言语。
“回王爷,总管大人差小的过来告诉王爷,少夫人回来了。”
老王爷一愣,手中的茶盏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半晌冷哼,气呼呼的道:“柳余烟?她倒有脸回来!”
三年前,柳余烟不告而别,京里流言四起,道恭王府仗势欺人容不下一位孤女,害得他一个堂堂的王爷,连与友人相聚,都被指指点点。
老王爷认对柳余烟不薄,当年安尧要娶一位来历不明的孤女,众人皆反对,是他力排众议促成他们的亲事。成亲后,又怜她身世可怜,多加照拂,说是当作亲女照看也不为过,可她三年前居然不告而别,一走竟是三年,老王爷只觉得自己的真心,被人踩在了脚下。
“定是听说安尧打了胜仗,后悔离家,才寻上门来。王爷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想是如此,少夫人才有恃无恐。”
胡姨娘语气轻柔,若有似无的继续说:“不过,少夫人被赶走一事,人尽皆知,这会迎进门指不定传什么流言。”
老王爷面色一僵,想到当年事,气上心头,拂袖,气呼呼的道:“此事我管不了,你去处理。”
胡姨娘领命走了下去。
她到时,柳余烟还在俯身安抚不愉快的清歌,一袭素白的衣衫,无甚首饰,却清雅的宛若芙蓉,就是同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晃了眼。
胡姨娘气闷的咬了咬唇,眼里闪过愤恨。
她的侄女胡绣儿对安尧有意,年逾十九,却一直守身未嫁,求到她面前,哭的泪人一样。三年前,趁着安尧征战在外,她好不容易说服老夫人,给侄女谋了个侧室的位子,却因她出走,落的一场空。
而今,安尧即将凯旋而归,柳余烟在京里名声扫地,这将军夫人的名字是她侄女绣儿的,谁也别想抢。
“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柳姑娘还是不要让我为难。”胡姨娘心里筹谋,面上却不显,她笑容得体的走了过去,待走到柳余烟身旁,眼底仿若结冰般阴冷:“柳姑娘是明白人,好歹在王府呆过几年,相必规矩不用我多说。”
“娘亲,这个婆婆怎么长的这么吓人?”
胡姨娘风韵犹存的脸僵住:“哼,这孩子果真随了柳姑娘,上不得台面。”
“太太,这可说不得,老王爷嫡亲的孙女……”
“管家,柳姑娘在外流落了三年,你怎么能确定这女娃就是将军的?”胡姨娘嘲讽的看了总管一眼,冲着一旁的仆人使了个眼色:“王爷吩咐,将闲杂人等一律赶出府,还愣着做什么?”
守卫领命行事,柳余烟一名弱质女子,很快被人押住手臂,安清歌小小的身子也被守卫提着衣领,粗鲁的扣押起来。
王府守卫精良,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壮男子,力大无比,安清歌又软又娇小的身躯落在他们手里,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一般。
“不用你们赶,我们自己走!”安清歌挣扎了一会,额上出了细汗,流进眼里,又涩又痛,再一看娘亲也被坏人抓住,嘴巴还坏人堵着,安清歌心底的委屈像潮水般翻腾,小嘴一瘪,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隔壁阿婶告诉她,只要回了她真正的家,娘亲就不会再被恶霸欺负,所以她才答应娘亲到京里来。来之前,她还期待过未见面的亲人,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见他们了。
阿婶是骗人的,如果那些亲人真的在意娘和她,哪里会由着她们孤零零在外流落三年。
清歌的声音弱弱的,不似寻常小儿那般聒噪,细小而脆弱的哀鸣仿若受了委屈的小兽,让人疼进心里,恨不得把小女娃抱在怀里,狠狠疼爱。
总管心疼的不行,奈何胡姨娘是主子,他的声望再大,资历再深,也不过一个仆人,只能干着急。
就在小女娃哭的越来越惨,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一道威严的身影映了出来。
“王爷。”
“谁让你赶人了!”老王爷又惊又怒。
老王爷向来嘴硬心软,口上说着不管,其实胡姨娘刚一走,他就坐不住了。
柳余烟是他亲自挑中的儿媳,一直恭敬守礼,与儿子成亲后,还一口气替他生了一个孙女,两个乖孙,平日与老夫人也相处的不错,实在没有叫人讨厌的错处。
不过碍于颜面,老王爷做足了姿态,准备在要紧时出现,一来显示自己的威严,二来,给任性的儿媳一个小小的教训。
没想到刚一到场,就见着自家孙女被欺辱的画面。
老王爷一怒,风风火火的冲过去,一脚踹开守卫,将小女娃抱在怀里,怒喝:“谁要你们吓唬我的小孙女,好大的胆子。”
守卫噤若寒蝉,胡姨娘错愕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小声道:“王爷,这不是您的命令么?”
“放屁!本王把小孙女捧在手心里疼都不够,你少在这里挑拨我们祖孙的感情。”
老王爷一面安抚清歌,一面威严的扫视了胡姨娘一眼。
胡姨娘身子抖了三抖,抿紧嘴唇,理智的不再言语。
老王爷身形高大,被他抱在怀里,清歌整个人好像悬在空中,尤其在老王爷怒吼时,胸腔还会细碎的振动。
清歌小脸苍白,她在水乡生活了三年,所见之人尽是文雅,温婉的人,老王爷这种胡须茂密,体格健壮的粗犷之人,让她有些害怕,再想起这人是她祖父,清歌更加不快了。
她抗拒在老王爷怀里挣扎,求救的看向她娘,现在她很确认她的内心了,她不喜欢王府,更不喜欢这个看着便让人生畏的祖父。
女儿惊惶的小眼神,看的柳余烟心疼,愧疚又有难的看着老王爷:“老王爷……”
被小孙女厌弃的老王爷失落的低下头,抱着清歌小孙女又亲近了会,才不情不愿把小女娃还回去,屏退众人,领着儿媳回府。
直到离众人有些距离了,老王爷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才出去三年,连爹也不会叫了。”
柳余烟愣住,半晌看着老王爷高大的身影,只觉的眼里有些干涩。
清歌不喜的撇嘴,对王府的印象一落再落,如若不是老王爷在场,她真的要游说娘亲嫁给霍卿叔叔了。
霍卿,水乡里有名的才子,文武双全,貌似潘安,又对娘亲深情不移,她一定要极力说服娘亲,休了安家这个不负责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