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辽纪事》汉华

6、第六章

　　正如太子所言，两天后，赵首辅带着五服之内凡在京为官的赵氏子弟，在皇城左顺门跪请圣上原谅，一时间哭声震天。
　　“殿下！殿下！” 端本宫的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进入端本宫，“赵公子不在左顺门”。“是了，看来说他已经前去岭南的传言是真的。“宋雨对太子说到。
　　赵氏子弟在左顺门跪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已到中午，宫中传出命令，令赵首辅一人只身去文华殿面圣。
　　赵首辅进入文华殿，一看到今上，就立刻倒身下拜，直言是自己管教不好，教出一个孽畜，现在已不知所踪。赵首辅泣涕涟涟，看得出不仅是害怕赵嘉一事给自己家族带来的灾祸，更是心痛自己管教无方。今上沉默了很久，方才扶起了赵首辅。今上说：”朕已知晓你的心情。赵嘉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看到朝廷的一些事情不顺眼，一时激动写篇什么东西，朕可以理解，毕竟朕在他那个年纪，心中所想也是这些。但他选的这个时机实在是不好，国家外患，结果自己内部开始内讧，这要是传将出去，我天朝的颜面何在？况且对自己之国家，怎可用‘檄’字？赵嘉才区区十八岁，何以对朝廷有这么大的怨恨？”今上说完，赵首辅马上又拜将下去，口中连连称罪。今上打断他：”赵首辅，如今倭寇虽已平定大半，但战事还未真正结束，赵嘉这一事，岂不是寒了战场上众多卫士和亲兵的心？赵嘉虽无所踪，但让通往岭南沿路驿所严加盘查，不日便可将他遣送回京。但朕并未这样做，因为朕念在他才十八岁未弱冠，还是你的嫡长孙，这一路便不再为难他了。但这件事，朕必须要有个交代。“赵首辅赶忙说：”臣愿接受陛下一切惩治。“今上开口说：”赵嘉，从今往后不得踏入京师一步，亦不得为官。至于你，赵首辅“，今上顿了一下，赵首辅马上开口：”臣听令。“”你就致仕回乡吧，图个清净对你也好。至于你家族的其他子弟，不知者无罪，便不怪罪了吧。“赵首辅似乎是松了口气，连连下拜谢恩。

　　随着赵嘉一事的尘埃落定，那边倭寇战事似乎也到了尾声。停在苏州岸边的二百余艘倭船，其吨位最大的十艘被卫士在夜晚隐蔽的潜入放置了□□，引爆后引起倭船大乱，陈朝舰船开始在海上对倭船进行包围，一场海战后，倭寇伤亡惨重，陈朝这边损失也不小，但未有船舰被击沉，仅有几艘倭船成功突围，向海上逃去。
　　至于陆上这边，在燕辽两府亲军的追击筛查下，倭寇基本被消灭，苏州和嘉定两府也渐渐开始恢复往常的秩序。
　　外患倭寇荡平，内部赵嘉被处理，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今年的梅花榜要开始了。
　　结束了倭寇战事，燕辽两府人员被下令参加梅花榜子弟直接赴京师，不参加者直接返回属国。于是朱顺端起身赴京师，到了燕王府的京师驿馆，发现燕王府众子弟已经全部到齐了。朱顺端听闻他们已经到达几天了，有些惊讶，孙山看到朱顺端这样子便说：“连人家辽王府的过两天差不多就到了，我们到了好几天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别杠啦！今天厨子做的状元糕不错，殿下，要不然你尝尝，刚下战场讨个好彩头嘛！“燕王府审理正之子郑壹拿起一块状元糕，递向朱顺端。朱顺端接过状元糕，一口塞进了嘴里，林兴华看他这样，赶紧拿起一杯茶递给了他。朱顺端喝了一口，好不容易把状元糕都咽下，对着郑壹说：“还别说，这状元糕真不错，不过……“朱顺端仔细打量了一下郑壹的脸，说：”郑壹啊，虽说能吃是福，但你的脸，可是肉眼可见的圆起来了啊。”郑壹毫不在乎的说：“我本来就是圆脸，再圆一点也无所谓吧。说不定我未来的妻子是因为我的圆脸才看上我的。”孙山说：“你以为你未来妻子在成婚前能够见到你啊？谁不是媒妁之言成婚夜才见第一眼？”“哎？话不能这么说，话说咱们这些人有谁是成亲了的？给我们说说呗？”林兴华问到。朱顺端环视了一圈，说：“只有我。”“哎？我们的成亲的人这么少的吗？相比起来，辽王府好像成亲的人多一点。”林兴华感叹道。“是啊，话说恭越今年梅花榜结束之后差不多也要成亲了。”朱顺端说。“长阳王？是了，他今年已经弱冠了，不知道未来的高阳王夫人是哪位？” 郑壹问到。“我说郑壹，你一个小孩子天天关心这个干嘛啊？”孙山说到。
　　“怎么了？人家你不能关心一下这个吗？你怎么管的这么宽呢？再说了，比人家大两岁就说人家是小孩子，像话吗？”林兴华拍了拍郑壹的背，“别跟孙山一般见识，天天杠天天杠，不就问了一嘴吗？至于吗？”朱顺立说：“孙山这不叫杠，论起杠，我兄长算是天下第一了。小时候常常拉着我和其他子弟，摆出一副要舌战群儒的样子，我口才不如他好，从来不愿意跟他杠，结果你看看，你们这些天天围在他周围的人，都跟他一样，杠上加杠，能杠出朵花来。我说的对吧？孙山、林兴华？”“殿下啊，你是不知道，我每天被世子吵的头疼，殿下你这样惜字如金真好。”孙山说到。“惜字如金？你对顺立有什么误解？”朱顺端嚷嚷起来。“殿下啊，你把嚷嚷的这力气用到梅花榜上去，说不准今年就在榜上了呢。你说是不是啊，林兴华？”孙山说到。
　　“你一提这梅花榜啊，唉，我还是算了吧，我参加了也没我什么事。”林兴华懒洋洋的说，
　　“殿下你加油啊”，他喝了一口茶，“对了，我还不知道呢，你们知道长阳王要成亲的对象是谁吗？”
　　“你们竟然不知道？是我们燕王府的人啊。“朱顺立说到。“是谁？”林兴华问到。“奉祀正黄大人的独女黄恩儿。”孙山说到。“哎？怎么你们都知道，我这个做世子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朱顺端露出郁闷的表情。“你平时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哪里会知道这个，辽王府还未正式上报朝廷呢。”孙山说到。“那这长阳王与黄大人家独女之前见过吗？”郑壹问。“你问这话好有趣，这谁知道呢？人家见不见面还告诉你呢？”孙山说。“应该是没有见过吧，毕竟辽王府离燕王府还是有点远的，要是同一王府的应该就见过了。”朱顺立说到。“看来这夫妻成亲之前不能见面是常事啊，你看世子殿下，你再看长阳王都是这样啊。”郑壹似乎若有所思。“哎？我可不一样啊，我跟笑笑可是青梅竹马呦。”林兴华无不得意的说到。“你就别刺激这一屋子光棍了吧。”朱顺端笑着说到。“别别别，殿下你别这么说，我才十五岁，还早着呢早着呢，我愿意当光棍。”郑壹摆着手说。

　　七月十日，梅花榜正式开始。许是由于今年外有倭寇作乱，内有赵嘉檄文，所以朝野人心竟然相比往年来说齐了，往年一到梅花榜的时候，朝廷气氛纷纭诡谲，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跑出来，今年相比起来安静了许多，甚至有些平淡。但是，结果对于燕王府的每个人来说都不平淡。
　　这次梅花榜因为不在像去年一样受东阁听学的影响，因此入榜人数也恢复了往年的六十六位。梅花榜榜首，毫无疑问的也是众望所归的属于黄奉贤。而燕王府这边，初出茅庐第一次参加梅花榜的朱顺立，一举夺得二甲第二十七位，震惊朝野。而作为世子的朱顺端，获得三甲第四十三位，而那个一直说着“名落孙山”的孙山，命运般的竟然真的排在了最后一位，获得四甲第六十六位。而辽王府这边，依旧颗粒无收。
　　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在礼部尚书宣布名次的时候，一向冷漠爱冷嘲热讽的孙山竟然捂着脸当场哭了出来。
　　要究其根本，则在于陈朝的进仕之途。陈朝为官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科举，而是恩荫。科举自不用说，恩荫官品的大小，很大程度上在于梅花榜的成绩。陈朝恩荫门槛级低，凡是朝廷品官都可恩荫，因此低品官员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参加梅花榜。而科举则针对于父祖两代之内无朝廷命官的、户籍为民籍的读书人。孙山的父亲燕王府右长史为五品官，但不论父祖官位多高，任何世家子弟自能从九品官开始做起，要想升迁的快，被朝廷注意到，八成要看梅花榜，两成看国教典。因此，大家看到孙山失声痛哭，虽然感觉惊讶，但全部都可以理解。
　　但朱顺立的二甲二十七位还是震惊了整个朝野。虽然朱顺立不是第一次参加梅花榜，但这是他的首次进榜。作为异姓王世家子弟，首次进榜即夺得二甲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朱顺立才十六岁。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梅花榜虽然公平，但里面还是有一些潜规则。比如京师世家子弟的排名一般会比藩国要好很多。因为梅花榜是由礼部和地方各学校的大儒一起评选出来的，其中礼部起着主导作用。礼部官员作为京官，对京师子弟更为熟悉一些，因此一般情况下京师子弟不仅排名更高，才情也更容易被朝野知晓。
　　朱顺立一战成名。虽然朱顺端的排名低于朱顺立，让很多人都出乎意料。但显然，燕王府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心满意足的和辽王府坐上了回程的船。但就在他们回程的路上，京师却出事了。
　　八月四日，朝廷下了一道诏书，宣布近期因为有六科給事中频繁弹劾六部低级官员有玩忽职守的现象，将进行一轮审查，然后审查未过者将被退官回家。六部的低级官员全部都人心惶惶，遇到相谈的也几乎都是此事。过了几天，第一个被宣布退官革职的是一个吏部考功司掌固。这个掌固来吏部还不到一年，做事还算是勤勤恳恳，只是处理诸事的能力实在是平庸，一年多以来也未见有什么能力上的进步。
　　朝野对吏部一事还未平息，马上宣布了礼部精膳清吏司的两个主事也被退官。朝野这才看清楚，朝廷退官的根本不是什么玩忽职守的下级官员，只是用这个幌子来清退一些无政绩官员，然后将梅花榜与科举新晋的子弟和进士重新补充进去。毕竟朝廷不养闲官，能力平庸者和混日子的人终归是不得长久。虽然朝廷早就有这个政策，但终究没有真正实行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上突然开始决定认真执行这条祖宗之法，搞的这次未被退官的底层官员各个人心惶惶，但也开始精进业务，免得下一次今上再一次退官。
　　但由于第一次实行退官，在朝廷引起极大震动，很多低级官员都不同程度的表达了一些不满，因此，朝廷不得不在邸报中发布声明来解释此事。但声明通篇指责政绩不高但无行为过错的被退官官员，更加引起了低级官员的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更况且人的记忆比鱼还短，人还更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凡再给点甜头，就忘了上一茬。当然，这个可不是这样绝对，只是人往往只看重眼前的利益罢了。今上作为帝王，谙熟这个道理，于是下诏宣布将年底的国教典排名名额由三十个增加到六十名。果然，大家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增加的那三十个国教典名额上，谁也不肯主动再提所谓的“八四退官”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即使是增加了一些名额，仍有一些中下级官员表示不会参加此次国教典，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在今年梅花榜上获得三甲第三十八名的吏部考功司考功令史陈交联，同时他还表示自己也不会参加今年的武赏。他同时还开玩笑的表示他知道自己青词写的很好，但他已经入仕四年，国教典还是留给刚刚入仕的、害怕自己被退官的新晋官员吧。

　　过了十几日，燕辽两府已到北平，在码头迎接的燕王府人员对乐恭赵说现在辽王府左长史郑大人在燕王府议事，请辽王府诸公先不急上路回沈州，先去燕王府一坐，等事情议定，再由燕王府护送回京。
　　众人一时有些糊涂，不知发生了何事。乐恭赵连问燕王府人员，对方只说不知，只说跟永安郡主有关。朱顺端蹙起眉头想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朱顺立：“顺立，你说是不是为了智明的婚事而来的？”“啊？”朱顺立被吓了一跳，“姐姐？有些突然啊，虽然姐姐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感觉爹娘都不着急啊，怎么我们去京师参加梅花榜回来，就这样着急起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要好好想想。郑大人来燕王府，说明是我们辽王府的子弟，来来，让我看一看啊”，他环顾一周，看了一圈这次参加梅花榜的辽王府子弟，“我、王昰和张瑷都已经成亲了，恭越也已经定亲了，高山宗和王雨楠只有十四岁，那......”他将目光落在赵瑞身上，
　　“啊哈，只有你了！赵瑞！”
　　“殿下你在说什么啊？”赵瑞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跑到朱顺端的边上，说：“你看，哥哥，我们殿下这是在说什么啊？”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朱顺端只是冷着脸对赵瑞说：“赵瑞，你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总是这样哥哥的叫我总是不好。”
　　赵瑞一下子就懵了，他讷讷的退到王昰身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受惊的又看了朱顺端一眼，小声问王昰：“殿下这是怎么了？”王昰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苦恼的说：“这问哪知道啊？认识世子这么长时间，哪见过他这样啊。”
　　乐恭越悄悄的走到赵瑞身边，低声说：“正轩宠妹妹那是众所周知，现在听说妹妹要议婚了，心情本就不好了，偏偏你看上去还是郡主夫婿的最可能人选，你又向往常一样跟他撒娇，这叫谁能受得了？”
　　赵瑞着急起来：“谁说就一定是我了？都怪世子殿下，在这里乱瞎说，我根本......”
　　赵瑞话还没说完，就只听见走在前面的朱顺端一声大吼：“闭嘴！”
　　王昰有些惊魂不定的看了一眼朱顺端的背影，揉了揉耳朵，心里想：这燕王府的大嗓门真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