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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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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倭寇大举进犯苏州府。此前陈朝虽也有倭寇侵扰,但往往是少则三五人多则四五十人的小股倭寇,不成气候,沿海各地卫所不出十日便可全部剿灭。但这次,倭寇足足开来了200余艘船,人数据初步估计差不多四万。因为他们船只众多,渔民望去颇有遮天蔽日之势,因此早早的就报告了官府。苏州卫所连夜报告朝廷,等朝廷回覆后,苏州卫所的时间仅仅够他们将一个千户所卫兵陈列好在岸边。
倭寇在苏州一登陆,就派出一百人小队杀向陈列在岸边的千户所,以十敌一本来无需多言,但最后这一仗直打的千户所卫兵溃散,待收拾残兵后,发现只有四百余人生还。此役传到圣上耳中,圣上大怒,下了圣旨说无论倭寇有多少,必须在七月初平定,不得耽误今年的梅花榜。圣旨最后,还派了兵部侍郎左佐为备倭总经略。
左大人连夜赶到苏州,首先向溃败的卫士询问倭寇事宜。据溃败卫士言,此次倭寇不同寻常,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能手接卫士射出的箭矢,显然是对此次登陆蓄谋已久。左大人命苏州卫所剩余五千多人严阵以待,敌不动我不动,密令临近的松江卫所做好准备。
一天后,倭寇有了新的动静,派出了至少六个百人队,与苏州卫所五千余卫士展开激战,卫士再次惨败。倭寇派出更多百人队,直驱苏州城,一路仿若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抢夺财物补给,四万大军陆续下船,在苏州城外安营扎寨。又过了两天,苏州城被攻破,城内生灵涂炭,一片狼藉。劫掠过后,倭寇很快组建了自己的办事机构,还强迫城内男人剃倭头,孩童学倭语。
苏州一破,京师的屏障就已经被撕开,一时间情况十分危机,朝野大哗,纷纷寻求应对策略。左大人在残余卫士的护送下转移到了嘉定府,他意识到卫所的战斗力经过百年的腐化,早已不是开国时的卫所了,于是他赶紧修书回京,请求朝廷允许调燕王府和辽王府的亲兵对倭作战。
圣上一看这局势,心里也开始慌了,连夜下旨让燕辽两府各带一半亲兵加急行走赴苏州,共两万六千人。
实际上在苏州城破的第二天,朱顺端一进入寝宫,世子妃田姝娘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殿下……苏州…..我父亲母亲和哥哥……”朱顺端感觉她已经快哭的站不住了,赶快把她扶到旁边的软榻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说:“岳父岳母大人和体国一定会没事的。我已经知道前线的消息了,我猜圣上肯定会调我燕王府亲兵,到时收复苏州城,我一定在城里全力搜查岳父岳母和体国的下落。”
两天后,果然调兵圣旨到府。朱顺端主动提出要跟随都指挥使熊将军前往苏州,寻找自己岳父一家。调兵圣旨催促甚急,朱顺端没来得及好好和世子妃道别就跟着连夜调拨出的亲兵坐上了运兵船,沿着大运河前往京师。
运兵船多达一百余艘,全部全速前进,大约二十天后到达了京师,在京师郊外补给了粮草后,全速推进至苏州城郊外,而此时的倭寇已经占领了嘉定府。另一方面,辽王府亲兵正在大运河上全速前进,约十天才能到达京师。
此时的形势便是,京师的两大沿海屏障——苏州府和嘉定府已经全面陷落,倭寇先攻下这两府,必定是为攻占京师做准备,因此毫无疑问的,这次不论是燕辽亲军还是卫所卫士,面临的是一场京师保卫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燕王府都指挥使熊将军奉命攻城夺回苏州城,进展还算比较顺利,大概是倭寇习惯了和战斗力羸弱的卫士作战,并未想到这些和卫士装束一样的亲兵战斗力与卫士不可相提并论。熊将军刚到京师便面见左大人,要求调用佛郎机和增运火铳。熊将军的策略很简单,双方交战多时,但仅限于“冷交战”的状态,双方用着弓箭和刀,进行着贴身肉搏,却从未想到运用佛郎机和火铳进行“热交战”。不使用热兵器,大概是朝廷之前节节败退的原因。
苏州城的外围进展的还算顺利,到了苏州城墙下,燕王府亲兵用佛郎机炮轰城门,不出半日城门破,亲兵杀入城中,阵形严密统一使用火铳,还在用弓箭倭刀的倭寇毫无对策,死伤泰半。
因为有了这些热武器,苏州府战事进展顺利。先后凡五日,苏州城内大股倭寇几乎不见了踪迹,不是逃出城外就是隐匿城中。逃出城外的倭寇纷纷往南逃,想逃去现在还被倭寇占领的嘉定府。但隐匿在城中的倭寇反而成为了燕王府亲军的最大难题,倭寇打游击可谓是异常娴熟,这跟他们常侵扰沿海诸县有莫大的关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亲兵们不怕面对面肉搏,就怕背后窜出个倭寇来一刀。过去几天,不少亲兵受到了背后攻击,伤亡比较严重,因为倭寇下手可谓是快准狠,几乎一刀就中要害。因此熊将军将亲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城里每天巡逻,查找残留倭寇,一部分直扑他们在海边的船队大本营。
为了防止倭寇逃出城,因此城门处实行了严格的检查制度,倭寇因为大部分不会汉语并且不像被迫剃发者头皮软而呈青色,因此较容易被分辨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残余的城内倭寇更加有了一心赴死的心态,因此面对亲兵的时候下手更加凶悍。亲兵巡逻的时候也加强了警惕,不仅是因为倭寇更加不要命的赴死,更因为朱顺端也加入巡逻行列,想更快的找到岳父一家。
本来苏州田家是苏州的商贾大户,还是苏州皇庄代管,照理说应该会很快找到,但倭寇进城的时候,首先占领了衙门和苏宅,大概是因为苏宅太大又太引人注目。田家在倭寇进城之前,因为女儿是燕王府世子妃的缘故,不愿受辱日后落下把柄,早早的逃出府中,逃到了自己的家仆家中避难。田府因为宅院华丽开阔,因此成为了倭寇高级将领的宅院;更因为田府占地面积庞大,房屋众多,因此极易成为倭寇藏身的地方。亲兵攻到田府时,田府大门禁闭,因为不知里面虚实,最后决定用佛郎机将大门轰开,然后再杀进府中,结果果然府中倭寇众多,双方各有死伤,最后费了几天的劲才基本将府中的倭寇基本上消灭,但总是有一些倭寇躲在田府的角落里搞突然袭击,使田府成了重点巡逻地点,每个亲兵进去的时候都必须保持高度警惕,防止一个不小心就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倭寇挥刀砍来。
为了防止倭寇偷袭,朱顺端巡逻的时候,前后各两个亲兵将他围住。他们一家家的进去询问查找,但毫无收获。
“毫无收获?也不算是完全毫无收获”,吃完晚饭后,面对熊将军的询问,朱顺端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遇到了两个突然杀出的倭寇,不过幸亏要感谢民源,要不是他,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熊将军有些着急:“殿下你明天就不要去巡逻了吧?太危险了,你可是世子,现在倭寇这么凶险,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殿下交代?”朱顺端还是笑着:“将军你就不要担心了,有民源呢,他可是您的儿子您还信不过他吗?民源都是千户长了,还怕保护不了我吗?”熊将军低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殿下,辽王府宋将军已经到达京师,预计明天就会开赴嘉定府。苏州和嘉定两府的卫士都转阵去嘉定府了,看这样的形势下圣上是让我们专注于苏州府了。”朱顺端说:“这样也好,毕竟这次辽王府只来了六千人,我们来了两万,根本不是一个体量,卫士照理也应该去协助他们。”熊将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殿下,我还是那句话,你明天还是不要去巡逻了,你是世子,你若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无法跟燕王殿下交代,我跟着燕王殿下二十多年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嫡长子在我手下出事,否则我就愧对燕王府诸位列祖列宗”,熊将军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哽咽了。
“熊将军”,看到熊将军开始哽咽,朱顺端正色到:“熊将军,我明白您的心意,但我燕王府并不是同姓王府,在圣上看来,燕王府谁来主理都可以,或者,没有燕王府也可以。不论是替朝廷防御鞑靼,还是替朝廷抵御倭寇,都是我朱家的职责,并不是要邀功讨赏。我朱家生而为朝廷保家卫国,无论什么身份,是不是什么藩王,我们都会全力做到,我想不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朱家的列祖列宗,都是这样想的。所以熊将军不要再这样担心我了,毕竟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第二天,朱顺端接着出去巡逻,在巡逻到城南低洼处的坊户时,在街上朱顺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体国“,朱顺端大叫一声,只见那人一惊,马上往屋里跑去,亲兵一看其人逃窜,想来有诈,于是马上开始追捕。才追了不到一刻,那人就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趴在地上气喘吁吁,亲兵把他拽起来,质问他是谁,为什么会跑,跟倭寇有什么关系。朱顺端紧随亲兵后,看到了那人的脸,让亲兵将他放开,说这是我大舅子田体国。诸位亲兵都一愣,放开了手,但有一个愣头青亲兵还是问,既然是大舅子为什么看到殿下会慌不择路?朱顺端也正有此疑问,于是让亲兵扶着田体国到旁边桌子旁坐下,问:”体国,为何我唤你名字你要逃?“
田体国看着朱顺端,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的抬起手,将头上的瓜皮帽摘下,指着自己的头说:“你都看见了,我剃了顶发,像倭寇一样。这是我一辈子的耻辱,那个时候我想死,我是燕王世子殿下的大舅子,怎能受此屈辱苟活于世?但我想到我妻儿父母,再想到姝娘如果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异常伤心。于是我苟活了下来,可是我知道这都是借口,因为我怕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没有殉节而是苟活下来的人是立国以来几代皇庄代管,这个人是燕王世子殿下的大舅子。”田体国说完,捂着脸哭了起来,其状凄烈,让朱顺端、熊民源和其他亲兵都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等田体国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朱顺端才拍着田体国的背说:“体国,你不必这样。若殉国必是铮铮铁骨,若未殉国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体国,我很了解你,若是我大陈真的有国难,你一定第一个出来殉国,现在你之所以不殉国,是因为你坚信我大陈的卫士必会救你们于危难。体国,这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况且,姝娘得知你平安无事,才能免去她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岳父和岳母怎么样?“
田体国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全家都无碍,我们在倭寇攻破城门前一天就逃到了总管的兄弟家,这才能苟活。”
朱顺端:“这便好了,姝娘远在北平便也可放心了。只是,这苏州城已然光复数天,你们却从未找到亲兵说明身份,也从未寄封家书给姝娘,甚至是躲着我们,我知道你们是觉得丢脸,可是我们作为亲人的,只想着你们能够平安。体国,我们是亲人,这种事情,便没什么可丢人的。”
田体国苦笑了一下:“殿下,我们一家的性格,便都是这样。你与姝娘成亲一年有余,还看不出来吗?”
朱顺端怔了一下,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殿下,听说你找到你岳父岳母一家了?”熊将军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朱顺端。朱顺端笑着说:“是啊,找到了。现在给他们找了一处隐蔽的所在,免得成为倭寇的重点攻击对象。”朱顺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熊将军,嘉定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情况跟苏州府差不多,辽王府那边进展的挺顺利的。”熊将军回到。“那就好,看来不会耽误今年的梅花榜。”朱顺端说。“岂止是不会耽误,朝廷已经下令让各王府子弟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师了。这次结束了在苏州府的倭寇战事,殿下你恐怕就要无缝对接梅花榜了。”“今年的梅花榜,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从年初就开始舟车劳顿,事务众多,也没什么时间去练六艺。今年的梅花榜唯盼顺立能够替燕王府争点光吧。”“殿下,今年梅花榜我燕王府其他子弟也是可以期待的。比如那孙山,便整日手不离卷。”“孙山啊”,想到孙山在年初前往京师的船上说的那番“名落孙山”之言,朱顺端笑了起来,“孙山的那张嘴啊,真是不饶人啊。”“对了,殿下,你之前说的围剿倭寇大本营的事情,我前几天已经上书给左侍郎了,朝廷已经从其他府里调来卫士、佛郎机与火铳等,准备集结到海边,彻底摧毁倭寇的大本营。”
自从燕辽两府亲兵进驻苏州、嘉定两府,对倭寇战事顺利,正当朝野上下纷纷收回紧张情绪,再次恢复常态的时候,赵嘉给京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七月一日,赵嘉发布了《檄朝廷文》。在檄文中,赵嘉直言朝廷侈兴土木,纲纪渐驰,名爵泛滥,贱薄臣工,赋役增常;群臣尸位素餐,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举贤不避亲,凡事必阿君。看过此篇《檄朝廷文》的很多朝臣直言,便是当今许多任职十年以上的言官,其文辞犀利程度亦与赵嘉不能比,颇有明代欧阳一敬之神韵,因此赵嘉便有了个诨名叫“赵一敬”。
今上一向对臣子宽容有度,但看到这篇檄文仍是勃然大怒。这种内容的东西,今上见的多了,但谁又敢取名叫做檄文?这不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吗?用“檄”一字,岂不是等于公然谋反?以赵嘉一人,在朝廷并无任何官职,还是一为弱冠小儿,分明是要给朝廷难看。然赵嘉是当今首辅唯一嫡孙,蒙受圣恩,为去岁梅花榜榜首,正堪当重用,这一举动分明是打今上的脸。
“殿下,圣上为何对赵公子如此生气啊?在我印象里,圣上的脾气一直都是很好的呀。之前御史齐大人弹劾了圣上的同母妹太原长公主,圣上虽怜惜长公主,但还是对公主一家做了惩罚,并未迁怒与齐大人,怎么这次……”太子伴读蒋束有些不解的问太子。“因为赵嘉犯了大忌。”太子说到。“什么大忌?“蒋束还是有些不明白。”我来告诉你吧“,一旁的宋雨说到:”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倭寇来犯之时,这正是外患之时,这赵公子还这么不合时宜的来个檄文,檄的不是倭寇而是朝廷,这不是给朝廷添乱吗?这传到万国耳中,堂堂梅花榜榜首公然在外患时扰乱朝廷,万国公使不是要笑掉大牙,我大陈岂不成了万国之笑柄?我大陈的脸面何在?“”啊,原来是这样啊。“蒋束一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好戏还在后面呢”,太子抬起头看向窗外,“马上左顺门外的一场就要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