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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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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会客厅的,走到大门的时候,门房的小道士看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忙扶住他手臂说:“居士,你看上去不太好,要不然先去我房里休息一下吧。”
赵瑞无心再停留在天后宫,于是说:“谢谢小道长的好意,不过我还有要紧事便先回去了,就不叨扰了。”
走到住店,回到房中,赵瑞什么都不想做,坐在床上靠着墙望着房顶,眼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到了吃夕食的时候,他对店小二说:“帮我找一辆马车,去沈州的,钱我明天走的时候一起给你。”
店小二听得此言,露出惊讶的表情:“现在年还没过完,很多马车夫怕是不愿出门的,更不要说是沈州城这样的远门了。不过……”他打量了一下赵瑞:“客官您今日才来,明日便要走,为何不在我们金州卫多呆两天呢?这样过了中元节,马车夫们便会愿意出远门了。”
听闻此言,赵瑞心中一动:若是明日便走,过个八九天到了家,智明定会怀疑为何去检修佛朗机炮会如此之快,基本上是刚到就回来了,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我怎么也要在金州卫呆上它四五天,这样再回去也显得合理些。
于是他对店小二说:“小二你说的有理,这样我便在你店里多住上几天,你先帮我找个车夫,正月十六出发去沈州。”
店小二一听留客成功,笑的开心:”客官您放心,这事儿啊就包在我身上。”
在金州卫这几天赵瑞也闲的没事,本想去金州卫找找当年一起上京东阁听学的世家子弟,但又怕见了他们不好解释他大过年的出现在金州卫的原因,于是只好每天在金州卫的街市上闲逛,给家里买一些金州卫特产带回去。
到了正月十六一大早,赵瑞结了在住家的各种费用,将几天以来买的大包小包的特产拎上了小二找的马车,踏上了回沈州的路途。
经过八天的路程,赵瑞终于和那些大包小包一起回到了沈州。到了宋将军家门口,赵瑞下车招呼门房帮他搬东西。
等一切都收拾完,差不多赶上了吃夕食的时间。吃完夕食回房,朱智明对赵瑞说:“夫君你奔波数日辛苦了,明日便要回衙门应卯了,赶快收拾一下歇息了吧。”
赵瑞听闻此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愧疚又掺杂着不安。他仔细看了看朱智明的神色,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才稍微有些放心,含糊的应了两声,想用睡眠来麻醉自己,暂时忘掉眼前的烦心事,于是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赵瑞散值回家,吃完夕食回到房中,赵瑞正准备收拾睡觉,只见朱智明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问到:“夫君,独自一人骑马去金州卫辛苦吗?”
赵瑞下意识的回答:“不辛苦不辛苦。”说完了才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忙说:“走驿道嘛,算不得独自一人,都有人接应的你也知道的。”
朱智明回过头:“夫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
赵瑞闻言大惊,脑子里迅速想了一遍从离开沈州时计划的一系列事情,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疏漏,想到这里他的脑子变变得昏昏沉沉,但对朱智明的问题却清晰的捕捉到了重点并试图避重就轻:“这个是什么时候?”
朱智明被赵瑞这样的反应气笑了:“夫君,你该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赵瑞看到朱智明笑了心中涌上一丝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问:“你……你知道什么?”
朱智明说:“我知道什么?你说我知道什么?”
赵瑞决定强硬到底:“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
朱智明说:“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都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赵瑞说:“到什么份上了?”
朱智明一边点头一边说:“行行行,既然你死鸭子嘴硬,那我就问问你。你说金州卫让你去检查修理佛朗机炮,既算得上是公务,那你为何不走驿道,要自己骑马过去?”
赵瑞被问到点上,开始沉默,半晌不说话,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朱智明说:“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初二那天,你去找殿下,根本没有什么佛朗机炮的事情,你是去找殿下商量对策了是吗?夫君啊夫君,你知不知道撒一个谎需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消耗多少我们夫妻之间的信任?”
赵瑞听到这里心里乱极了,他想跟朱智明解释,又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到了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撒谎的?”
朱智明说:“当你说要去金州卫的时候。其实那天我就已经质疑过了,我问你为何金州卫的佛朗机炮出了问题不从复州卫和盖州卫抽调人手,而选择从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辽王府调人过去?”
赵瑞沉默不语。
朱智明继续说:“我想你是忘了,我跟辽王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走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就去找她,跟她说起这件事。我们一起分析了一下,然后她提到了一个人。”
朱智明在说“一个人”的时候加了重音,赵瑞听见后仿佛明白了她指的是谁,于是再次低下了头。
朱智明看着赵瑞:“ 年前你一直在京师参加国教典,对王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你们回来之前,傅小姐的事情闹的整个沈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直以来都是沈州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过年的气氛到来了,才冲淡了那种氛围。我在与你成亲之前,看到一向待你如亲弟弟的我哥因为我的婚事对你生气,心里大概也了解了点什么,后来与你成亲来到沈州城,又听恩儿讲了傅小姐的一些事情。”朱智明看了一眼赵瑞,“说实话,我还挺羡慕傅小姐的。”
看到赵瑞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她便接着说:“我从小长在燕王府,养成了我现在的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从来都没有自己真正想要去追求什么东西。你这么喜欢我哥哥,你应该知道他的性格吧。他的燕王党常常被人开玩笑说是‘朱熹党’,因为存天理灭人欲嘛。他一心以王府为重,他没有私事,他与任何人的交流都是王府事务,你以为我嫂子没有怨言吗,当然有。我弟弟顺立,小时候被我父亲练武逼的狠了,现在腰和肩都不好,落下了病根,可他还这么年轻,还未弱冠。我相比起其他的父亲,我父亲对我来说已经够好了,与你成亲,他也是问了我的意见的。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自从知道傅小姐的所作所为后,我常常在想,我有没有勇气像她那样,那么直白的去表达对一个人情感。夫君你知道吗?其实她才是这个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她这辈子还有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而就像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你我成亲,只是看上去合适罢了。”
赵瑞听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嘴里小声说了声“不”,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息了声。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赵瑞才开口说了一句:“嫂子经常对哥哥有意见吗?”
朱智明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一时间又有些生气又有点想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只关心我哥和我嫂子的关系。”她转头看了一眼赵瑞,发现他用一种类似小狗一样可怜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就没打算因着这件事跟赵瑞大吵大闹,看到赵瑞这样的眼神,心里便想由着他算了,于是便说:“算了,今天就跟你说说他俩吧。我嫂子是苏州人,你也知道家里是几代皇庄代管,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嫂子什么都好,标准的大家闺秀,唯一的缺点,也算不上缺点吧就是怕寂寞,必须时时刻刻有人陪着才好。我还没跟你成亲的时候,经常陪着她,毕竟夏冬两次上京我哥一离开就是半年,她的身边不能没人陪。但要说起来,他俩之间的关系倒是极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像他们一样感情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瑞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的看着朱智明:“我明白了。智明,这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着你去见小七,还联合殿下编出了一大堆谎言。但……但以后我们也不会再相见了。”
当第二天朱智明跟黄恩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黄恩儿有些惊讶的说:“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朱智明说:“你看看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放过?我难不成还要给他动个私刑,做个河东狮,学柳氏罚陈季常跪池才好?”
黄恩儿说:“做个河东狮也没什么错吧?毕竟他那样骗你。”
朱智明说:“这件事本来的关键就在于他,而不在于我。傅小姐已经离开沈州城,说明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了,关键就在于赵瑞能不能放过他自己了。”
黄恩儿说:“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他考虑啊?哎呀,你可真傻啊,多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朱智明说:“不是只为他考虑啊,昨天的事情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昨天我跟他说了这么多,我感觉他已经听了进去。按他的性格,他会思考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也说了之后不会再与傅小姐相见了。再说了,我本就没想和他大吵大闹弄的人尽皆知,昨天这样相互理性沟通一下,反而我觉得自己也轻松了不少,毕竟能与自己的夫君真正的袒露心声,平等沟通的机会也不多,这样一聊反而感觉浑身舒爽,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一样。”
黄恩儿说:“你啊,真是太容易相信他们男人了。到时候要是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朱智明笑着说:“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在殿下这里吃了什么亏一样。”
黄恩儿说:“这倒还没有。不过就殿下那个寡淡的性格,不善言辞的样子,他不从我这里吃亏就算了。”
朱智明说:“我也没到看你有多么的伶牙俐齿。不过你对殿下的评价可有失偏颇啊,殿下那是有名的情商高,虽然不善言辞但是犀利起来也是字字诛心的。”
黄恩儿哼了一声:“哼,反正比他伶牙俐齿就行了,每次都感觉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真不知道今年他的三甲三十七名是怎么得的。”
朱智明说:“你可别小看他这个性格,不说话但是又身居高位,再加上他那张脸,指不定多少小娘子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呢,到时候他再娶个次妃什么的,你哭都没有地方哭。”
黄恩儿说:“他呀,算了吧,他要是想娶早就娶了。看看他那哥哥辽庄王吧,他要是受影响早就跟辽庄王一样了。”
朱智明说:“说来也奇怪,他俩既是兄弟,但性格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不会是因为不是一个母亲的原因吧?”
黄恩儿说:“先不说他们两个,燕王殿下和高阳王的性格也不是迥然不同吗?要不然燕王府怎么会分燕王党和高阳王党?他们可是一个母亲啊。”
朱智明说:“我哥和我弟只是看上去性格不太一样罢了,其实他们的内心想法很多都是一样的,要不然怎么会是兄弟呢。只是……”朱智明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前方:“这次梅花榜对顺立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也消沉了一段时间,希望今年的梅花榜他能有个好结果吧,否则,对他来说就是再一次陷入恶性循环。”
一月终于波澜不惊的过去了,到了二月中旬,从京师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和太子妃闹出不合,已到了互不相见的地步。
朝野对太子河太子妃发生的变故都十分震惊,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是发生的有些快罢了。毕竟当年太子可是用了绝食相逼才得以与姜乔芝成婚,这种年少轻狂一旦反噬,伤害会比当初的甜蜜多处很多倍。朱顺端在绍治四年太子大婚的时候就对赵瑞说过太子和太子妃之间肯定会出现问题,毕竟世上有情深不寿这个道理。十四岁太子的当年感情赤诚的轰轰烈烈,但现在十七岁的太子已经长大了,考虑的事情也多了,面对太子妃便不能总捧着自己那颗赤诚的心了。
其实照理来说夫妻之间有点矛盾与争吵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次太子和太子妃却闹到了互不相见的地步,原因还是在于太子妃的父兄。
如果说姜乔芝未将这么多心血放在自家身上,就不会发生上次太子被禁足的事情。但是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就不是真正的她。本来上一次太子因为要保她父亲就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心理折磨,要在姜府丞与宋雨、李佳之间做出选择,两人最后虽在今上的赦免政策下重归于好,但难免心生龃龉,上次的禁足事件实际上为这次的矛盾埋下了一个伏笔。
每一次导致太子与姜乔芝起龃龉的原因几乎无一例外是姜乔芝的父兄,上次是姜府丞,这次是姜乔芝身为户部甲字库副使的哥哥姜图。
姜图这个人在整个京师甚至是全国的世家圈子里都是一个“有名”的人物。为什么有名呢,就如同京师世家子弟很多年前就给他起的诨名——梅疯子。这个“梅”字很明显就是指的梅花榜,“疯子”则说的是他将梅花榜当做生命。
民籍子弟有因为科举逼疯自己的,这很正常。但是世家子弟很少因为梅花榜逼疯自己的,毕竟靠着父辈的恩荫,就算是个不入流,也是吃皇家饭的。
说起这姜图,二十岁始得恩荫,算是比较晚的。一开始是不入流,后来过了两年升迁到如今的官职——从九品的户部甲字库副使。要说从九品这个官是最末流没错,但毕竟他父亲也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詹事府府丞,从九品便也不是太难以启齿,毕竟太子党很多人还是未入流。但这个姜图是个轴人,他觉得朝廷这样对自己简直是大材小用,自己简直就是翻版的唐寅,于是他便孜孜求取于梅花榜,希望在梅花榜中得到好名次来取得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