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默默守相思》蓝靛

4、肆

　　来到汴河古桥旁，阳光洒在水面上荡漾起层层波光。几只雀鸟站在枯枝的柳树上鸣叫着，天上的阳光渐渐躲入云后，似有下雨之意。

　　两人一直无言注视着桥下之水，沉默良久，段寒希首先开口道，我等几个月就要娶妻了！

　　那好啊！真是恭喜段公子了！如烟低下头去，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声音低沉凄咽。
　　段寒希愤怒的盯着如烟，面色铁青，看了许久后，手大力的抬起她的下巴，正好对上她那双波光闪动，泣丽如斯的眼眸，心中一片柔软，很想将眼前这个小女子拥入怀中。他收回手，拿出袖中藏的一朵梨花瓣锦帕，锦帕上写着诗经里的名句：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他将锦帕塞到如烟手中，眼含笑意，柔声道，时至今日，看遍万千风情，我才明白——谁又比得你的好！

　　没有一诺千金的誓言，没有价比天高的礼品，然而却是那样真诚，动人心！

　　如烟含着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而这次是喜极而泣。她轻轻打开锦帕，断断续续的念出帕上的诗句，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段寒希轻柔而小心的擦干如烟脸上泪珠，如烟满含雾气的看着他，羞怯的点点头。

　　天上的乌云渐渐漫布了整个天空，乌云遮蔽日，时有微风来。一滴，两滴……渐渐大地湿润了起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越来越大，仿佛没有停意。

　　段寒希搂过如烟，朝桥旁最近的亭子冲去，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是那样贴近。到了亭内，两人坐在石凳上，看着彼此淋雨后落魄的模样，相视一笑。

　　三月大地回春，柳条抽芽，小草破土，一片新生景象，生机盎然的模样。汴京河畔也是春色乍起，到了夜里更是喧闹非常，一片莺歌燕舞，热闹非凡。河两岸的饭馆酒肆灯火通明，美酒菜肴飘香这个夜空，一片喜悦之声。在河面上划着微波，升腾水雾，挂着各色灯笼的画舫内，对对才子佳人，此应是良辰美景追随，赏心悦目时，美丽欢畅的画舫倒映在水面，像仙境般五彩缤纷，梦幻迷离。

　　这个月初，段家的聘礼便下到了柳府。

　　柳老爷早就知道如烟喜欢段寒希，在几经打听后终于有了段寒希的下落，看着南唐王朝的不景气，索性搬来这里。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段寒希是，宋王朝大将军的侄子，贵妃娘娘的外甥，家底殷实，富贵一方。长相风韵俊美，出身高贵，虽不同于一般贵族公子，却也略带恶习。可为了如烟，他还是硬着头皮找人到段府去提了亲。

　　几天后，段老妇人一眼从众多的女子画像中挑中了如烟的画像，画像上的如烟，一袭白衣飘飘有欲飞之势，含露浅笑，温柔可人而温润似玉。听了媒婆对如烟的大致介绍后，当即决定，选如烟为段府的少奶奶。

　　听到这个消息，柳老爷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他想他为如烟找了个对门对户甚至可算高攀的如意郎君，百年之后也有脸去面对他的爱妻，言思思了。

　　在结婚前几月，两家人要互相了解一下彼此，与将要成亲的这对新人平时的习性和品德。本来接待段老夫人的事应归柳老夫人的，但很不巧的，柳老夫人恰好在那一天里一病不起，就只好由钱氏来代为接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钱氏在心里大呼较好，顺势向段夫人提起了近来与如烟走的十分近的飞飞。差点搅黄了如烟与段寒希的婚事，虽然最后她的计划没成，但却令段老夫人对如烟的美好感觉蒙上了一层烟雾，也在脑中深深映下了飞飞私生女的卑微低贱形象。

　　在嫁娶前几天，段寒希再次约如烟出去见了一面，这日见面，相思情浓，更胜昨日。刚一见面，两人就紧搂在一起，互诉衷肠，许久许久。他们还不知对方就要结为夫妇，离别之时脸上皆有哀怨之色。段寒希告诉如烟，他娶了那女子一定会求母亲答应他俩的婚事，让如烟勿必等他！

　　上天似乎总爱作弄这个纤弱的女子。

　　飞飞在如烟与段寒希见面回来后，被钱氏叫去了她的偏房，出来后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接着似是茅塞顿开，脸上闪过深深的恨意与愤怒。——如烟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那么对她的好都不过是愧疚！说什么为了爷爷能好起来不过是借口！既然如此，飞飞阳光般的脸上漫起层层阴云，一切隐忍的怒气在这一刻都聚集起来。……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将寒希让给你！

　　一怒之下，她冲到如烟的房间，不由分说，扬起手就一耳光朝如烟的脸扇了过去。不要脸！

　　看着平日好的像姐妹一样的飞飞，听到从她嘴里蹦出如此恶毒的话，再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如烟好半天才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你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亲爱的妹妹，你都要和段郎结婚了！你们又要把我至于何地呢？为什么都是自己的女儿，待遇却如此不同呢？

　　飞飞凄厉的向如烟发问着，这犹如最有力的最致命的毒药，在如烟心里绽起层层波涛，红润的脸颊慢慢变得惨白，唯一清醒的认识是，——她知道了！

　　许久后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这些话语无疑比那一巴掌来得更有震撼力。缓缓的从她的樱桃嘴中吐出一句不带丝毫温度的话语，我不会嫁给他的！

　　这算是替她那风流的父亲赎罪吧！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像往日一样，对飞飞勾起浅浅的笑，道，父亲这样做是有它的原因的！他不想让你知道后难过伤心，而且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是他女儿这件事的。而且……其实要嫁给段公子的人——是你！

　　真的吗？飞飞感到很惊讶也很高心。如烟盯着她的眼坚定的点了点头，接着说，父亲是怕段老夫人会嫌弃你的出身，所以……才这么做的！你不会怪他吧！飞飞在唇边迅速展开了一抹浓浓的喜悦，死劲的摇着头。
　　待飞飞走后，如烟坐在院子里发着呆，在段寒希向她告白时，她为什么没有想起飞飞呢！她觉得她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幸好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段寒希——人如其名，美若梦幻，颜如冰雾。这样一个拥不住、不切实的男子，在那场梅林伤情后，她就已明了，现在她只希望，能默默爱着他便好，或许，飞飞才是最适合他的女子。

　　第二日，也是段府的花轿到的前一日。如烟主动约了段寒希出来，这是如烟第一次主动，段寒希欣然赴约。

　　两人到郊外踏青，正值春末夏初，百花娇艳，大地一片姹紫嫣红，柳絮纷飞。

　　段公子……

　　如烟你怎么了？今日何故如此冷漠？段寒希拉过如烟急急问道。

　　如烟看了眼随风飞扬的柳絮，缓缓道，声音中透着不忍，段公子，如烟福薄命浅无法等候公子的佳期，请公子另觅两人。说完，急忙转过身去，怕段寒希看见她忍不住的眼泪。

　　为什么？段寒希看着如烟的背影，觉得眼前的女子离自己是那样遥远，声音呜咽低沉的问道，难道你变心了吗？

　　如烟没有回答，但她在心里却不断的摇着头，诉说着无声的爱意。过了许久她的喉头才褪去嘶哑，疼痛感渐渐消失，还记得江南梅林里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若落花成残红，你与我注定此生无缘！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一直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若柳絮随水去，我俩再无可能！说完如烟一脸泪水的扬长而去，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回头的机会。

　　而段寒希愣在那里许久，苦笑一声，我果然还是伤了你，但却想不到竟如此之深！说完深吸一口气，转身跳入河中去捞那纷扬的柳叶，可是如烟却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柳府，已是黄昏，天空灰蒙蒙的，雨幕顷刻间遍布了大地。如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弹筝，而是一直眉头深锁。烦情伤事尽堵心头，研磨提笔铺纸而书，不多时，几排娟秀的小字便跃然纸上，在浅谈的白色纸张上还有几滴泪珠，沁透漫开去——

　　犹是清风冷雨后，不敢与君话别离。
　　媚眼丝丝灼似火，心叶尖尖凉半透。
　　过桥过店不回头，欲语寒风堵心头。
　　谁家有女新嫁衣，花中离人伤自留。
　　——《离人》 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