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转弯。》橘宝

6、8

　　8一顿夜宵吃一个多钟头，他填饱肚子，困意又上来，止不住的哈欠。
　　“看你累成这样，吃完早些回去吧。”舒冉拿起包，准备起身。
　　“嗯，我先送你。”
　　他刚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舒冉突然想起忘了东西，又返回去拿。
　　只不过两三步路，她怎么走了这么久。他实在撑不住睡意，靠着座椅先闭会眼睛。

　　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十几岁，被母亲拉着去本宅。
　　周围除了好多不认识的大人，就是那些姓夏的孩子们。那群该死的小孩都追着他笑，笑他是野种，没爸爸。胡说，他明明有。他有爸爸，只是他爸爸不姓夏。他也不姓夏，他姓沈，可为什么他非得到夏家来接受这群姓夏的人嘲笑。
　　他想逃，跑得远远的。可逃到哪都看见母亲悲伤的脸，看见母亲拉着幼小的他垂着头跪在那男人面前。屋子又大又冷，他冻得发抖，膝盖磕在冰凉的瓷砖上，疼得“哇”的哭出来。那男人面无表情，只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交杂着厌恶与悲悯。
　　“名字。”半响那人开口，眼神凌厉。
　　“...”他被那视线吓得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哭。
　　“名字。”那人重复，不耐烦的皱眉。
　　“别哭了，快告诉外公你的名字。”见他没反应，母亲温柔的拍他的背。
　　“我..”他慢慢止住眼泪，“我叫沈..”
　　还没说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像是天塌了般的晕眩。是那个男人的拳。挨了这么一下，他反倒不哭了，抬起头来迎上那人的目光，将这无缘无故打自己的人的模样看清楚，刻到脑子里去。
　　“爸，他只是个孩子...”母亲低声啜泣。
　　“名字。”那人再重复。
　　“沈..”
　　又是一下，疼死了。明明是他要问的，干嘛又不让自己说完。
　　“名..”
　　“沈一夏！我叫沈一夏！”他学聪明，还不等那人说完就抢先吼出来，边闭上眼等着又一次的疼痛。
　　等好一会儿，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出现，他试探着睁开眼，见那人怔怔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叫沈一夏？”又是半响。
　　“是。”不知为何不再畏惧了，底气都足了很多。
　　他看见那个冷面魔鬼突然勾起嘴角。那人在笑。
　　“菁儿，”他的语气变得柔和，又像在嘲讽，“你不是说要和夏家断绝关系，一辈子不要回来。怎么，现在又来跪在这里，还给这小鬼头取名叫一夏？”
　　“爸...对不起，是我错了...”母亲的眼泪不停的流着，让他觉得比挨刚刚那两下还疼。
　　男人抿起唇，不再说话。
　　或许是原谅了母亲。
　　可是他呢。还有，爸爸呢。
　　那人原谅了母亲，却没有接受他。每一次，只要那人在场，就能感觉到一束混着怜悯和憎恶的视线。
　　而他的爸爸呢，去了哪里，为什么把他和母亲留在这里？他明明不属于这个地方，爸爸既然决定不回来，为什么不把他也一起带走呢？为什么留他在这里承受那些人的嘲笑厌恶和鄙夷。
　　他只能不停的逃，不停的躲，虽然就算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
　　绝望中又看见那个少年的笑脸，如夏日阳光般耀眼，将缠绕四周的黑暗都给驱散了。
　　少年挑眼看着他，唇角带笑，眼眸清澈如水。
　　“想不想一起颠覆这世界？”那少年问。
　　他想要答好，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焦急地想拉住眼前人，怕他等不到回答而离开。拼命要拽住那人的衣角，摊手，发现抓住的是一把鹅黄的绉纱。
　　他再看那人，长发散落，发梢扫过他脸颊，痒痒的。
　　竟然是舒冉。真奇怪。
　　不过谁都好，他这次一定抓牢不放手。

　　醒来时候，沈一夏发现是在自家的沙发上。沙发虽然不算小但毕竟不够他伸展睡姿，难为他竟蜷着睡了一晚，难怪起来全身酸疼。
　　沈一夏站起来舒展睡僵硬的筋骨，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啊对，他本来在车里等人，结果睡着了，然后呢？
　　他拉开客厅的窗帘，明晃晃的阳光撒了一地。应该是快中午了，他竟睡了那么久。
　　沈一夏去餐厅给自己倒杯水，看见餐桌上摆着昨天那家店的外卖袋。打开看，没错，里面是红枣银耳羹。
　　“凉的，要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徐熙的声音从厨房冒出来。
　　“你怎么在？不是说今天要去录节目。”他吓一跳。
　　“还不是你啊，”徐熙拿出两个碗，顺手把袋子里的粥塞进微波炉，“在大街上也能睡死，踢都踢不醒，还怕你染了什么怪病，醒了发作怎么办。”
　　“困了睡得沉而已，你怎么想象力那么丰富。”沈一夏从微波炉里端出粥，热过后清甜的香味溢散出来。他睡醒后一贯没什么食欲，可闻这香味也觉得饿了。
　　“哈，那下次你也试试大半夜的被叫出去接一个在路上睡着的白痴回来，还要一路从车上拖进屋。”徐熙翻白眼，“这么折腾你都没清醒，本来想放在沙发上喘口气，结果一沾沙发马上又睡熟，要你到床上睡都不肯。说吧这次又是几个通宵？”
　　“三天而已。”原来是被徐熙接回来，难怪隐约有印象有人半拉半拖的扶自己下车进门。也不是完全没意识，只是太困了不想醒，由着人拽，一找到可以躺的地方即刻进入熟睡状态。
　　真没想到自己会困到在车里就睡着，果然快三十岁的人连精力也差了，不比前几年刚回国工作忙时一熬一星期，完了还照样通宵喝酒庆祝。
　　看来遇见舒冉就注定要没形象，这么窘的样子，偏偏又被撞上。
　　“昨晚是舒冉打电话给你？”他打断徐熙喋喋不休的抱怨沈氏压榨员工的絮叨。
　　“舒冉？”徐熙一脸茫然。
　　“那你怎么知道要去接我。”
　　“我打电话给你要你顺便把早餐买了，结果那头是个女声。那就是舒冉？我还当是你改变口味想尝尝女人。”徐熙突然兴奋，“难怪感觉和任树有些像，果然也是美女来的。而且还那么温柔，连早餐都给你备好。”
　　原来并不是落了东西，而是去帮他外带早餐。难怪要那么长时间。
　　“她有没有说什么？”
　　“唔，有啊。什么红枣和银耳补血提气，对熬夜恢复很有帮助之类的。诶，她很关心你嘛。又细心又漂亮，还是任家公主。我看你也别纠结男人了，娶一个财色兼备的女人回家也不错。”
　　“算了，女人我可消受不起，尤其是这种。待会哪天她再自杀一次，我指不定会被任君毅满门抄斩。”
　　“可看着实在不像。我以为会闹出自杀这种戏码的都是些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像舒冉这种，该是有很多男人为她自杀才对。”徐熙认真的皱眉。
　　“你会？”反正他不会。像感情这种没规则的事，努力也不见得有成效，知难而退就好。
　　“哼，我这么人见人爱，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步。我一定是和爱人一见钟情然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的那种。”
　　他没搭话，抬眼看徐熙自信满满的笑，清澈透明的眼眸中明显是还未受过挫折的纯真。他明白夏栩对徐熙的放纵宠爱。很多东西徐熙不想懂，夏栩也就不强迫他弄明白。逼太紧只会让他受惊逃跑。
　　他们都愿意把徐熙当孩子看。不因为年龄，徐熙其实也没小几岁。只是一直顺风顺水的长大，无论对感情还是梦想，徐熙都还保留着最原始纯净的执着。那是他们，夏栩任树易可包括自己，都不再拥有的，因而格外值得珍惜。
　　只辛苦了夏栩，能一直这样隐忍的爱着，不动声色的宠溺，他沈一夏可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