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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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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爸爸……爸爸……爸爸!!!”
像小时候在商场走丢,我哇哇大哭吸引好心的工作人员,在他们的帮助下回到爸爸身边,一头扎入他宽大的怀抱,再也不想与他分开,高兴得哭了;长大后的我这次也挥舞手臂,却只抱住一团空气,伤心得哭了。
被这种空虚压迫得肋骨疼,我从床上弹起,像弹簧在洗手间松弛,似乎丢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是心里好空好空。
江立伟走了的这些年,没有爸爸的这些年,我眼里的世界就像此刻般又空又冷,更腻烦这里的一成不变。
能从黑暗中辨认出来的书桌、衣柜……到床头柜和这张床都没变,不变的还有江立伟,他的年龄永远被定格,他在我的生命中永远缺席。
看来做梦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湿凉得像刚从水里捞出。如果我能在梦里把江立伟从火海里捞出,该多好?
低头又洒下几行泪,隐约有一只手在摸我的头,很温柔很小心,仿佛我还是个婴儿般脆弱。
抬眼瞥见一剪黑影,一点儿都不害怕大半夜房间出现这种东西,真是江立伟的鬼魂就好了,索性抱住这个“鬼”,颤抖着声音:“爸爸……你……回来啦……”
“鬼”的身子颤了一下,温热的手掌抚摸我后背。
这种柔软的触感让我更加笃定他身份,没想到他变成鬼也保留人类的体温,生怕这点儿余温也没了,生怕他又掉进火海,我紧紧拥抱他,他也没有言语,安静地倾听我的哭声。
哭了好久好久,再也不否定我是爱哭鬼。他也估计听不下去,轻抚我汗湿的头发,柔声说:“淼淼,你梦见爸爸了?”
不是江立伟的声音。
我像触了电把那人放开,愣怔许久才意识到是妈妈。
细看轮廓,她的披肩秀发折出干涩的线条,额上的皱纹在黑暗里也叫嚣着她年华老去,唯有那双眼还是那么明亮,像水光闪烁。
是妈妈不是爸爸,我的妈妈呀。
“妈妈,早点儿睡吧。”我开口的声音很冷静,像什么都没发生。
不想承认心里的失望,因见到妈妈而非爸爸的失望,背对她躺床上,发现枕头和被子湿了大半,似乎它们也哭了。
妈妈点头,我很感激她点到为止。确定她离开,才有勇气把那个小小的红色消防车抱怀里,受不了怀里的空荡荡,像没了心脏,我受不了了。
这次入睡很快,又做梦了,不是噩梦。
我梦见自己刚出生时,江立……爸爸笨手笨脚地抱着我,满脸堆笑:“儿子,从今往后,你就叫江淼!你‘五行缺水’,爸爸还是消防员!好名字!哈哈哈……”
我梦见自己刚上小学时,爸爸把那个红色消防车送给我:“爸爸是消防员,得送淼淼一个消防车。每当灾难发生,消防员们都会开这辆小红车拯救世界!”
他拉了下上面的按钮,急促的长鸣声吓得我躲他怀里。他大笑着用粗大的手掌摸我脑瓜:“淼淼不怕,爸爸在呢!”
我梦见爸爸难得抽时间在学校陪我参加某次亲子活动,他强健的体能素质让我大获全胜。另一个同学的爸爸因小孩子间的口角之争意图教训我,爸爸扣住那人的手腕,疼得他连连求饶……
我还梦见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
我梦见灾难结束后,爸爸平安回来赶到医院。他又脏又臭,我和妈妈毫不嫌弃,欢呼着将他围住。他把我高高抱起,我亲了亲他脏兮兮的脸颊,爸爸的味道。
我梦见在后来的每一次亲子运动会上,我和他号称“父子雄兵”!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夺得所有亲子赛的冠军。
我梦见中考前夕,准备再次救火的他,面色犹豫地站我房间门口,结结巴巴道:“儿子,带……带好考试用品,路上注意安全,你宽心应试就行了!”
我还梦见自己上高中过的第一个生日,他竟请假回家,亲自做了一桌不算多么美味的饭菜,对着震惊的我和妈妈,水火不怕的大老爷们儿竟腼腆起来:“老婆,平时辛苦你了!儿子,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
我笑出声,比炫耀女孩子对我告白还幸福,像个二傻子。
如果傻子更容易幸福,我情愿当个傻子,而非没有父亲的英雄之子。
可惜我没有当傻子的机会,翌日天很蓝云很白,依然是没有江立伟的多彩世界,我这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还得上学的时刻。
洗漱,吃饭,和妈妈道别时,她眼睛和我一样肿。相依为命多年,我们母子形成一种默契,那就是不多问,不多言,妈妈懂我,我也懂她。
出门前,我还对爸爸道别,他遗照一直挂墙上,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我从他年轻的眉眼中看出我的影子,郑重敬礼,心里说了声:“老爸,早安!”
早读时间,我再次翻到《背影》。察觉到刘老师有意无意地看向我,我朝她笑了笑,轻轻摇头。
她心领神会,露出一个表示理解的笑容。
后来,那场声势浩大的朗读比赛如期举行。最受不了吵闹的我像远离尘烟的鹰,溜到一处空旷的天台。
这里很高,似站在世界顶端,给了我一双笑看人间悲欢、笑看身世浮沉的眼睛。局中局外,角度不同,心境也变了。
轻风拂来,钻入我宽大的校服。我像看星星的孩子,仰视辽远的天际,追寻星星在白日的轨迹,想起那个世界的爸爸也是一颗星星,当他最后落入那个熊熊燃烧的火海,仰视的是被火烧得快融化的星夜,好美。
闭眸,眼角有东西流出,不值得再提的泪。
脑中又浮现出爸爸不停地转动轮轴的背影,如火海里的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的救世主。
这就是江立伟的背影,我父亲的背影。
烈火灼灼,英雄不归。守护家园,不畏逆行。青山埋骨,日月昭昭。承父遗志,江水淼淼,恰如你所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