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鬼的地方（修订版）》白羊座张文君

14、猫又山

　　1

　　帕米尔地区人口约9．8万，大部分是柯尔克孜族（吉尔吉斯）、塔吉克族。东部主要是柯尔克孜人。

　　今天，是柯尔克孜人的猎鹰节第一天。柯尔克孜族人与鹰，有着亲密的关系。千百年来，他们居住的地方被称为“猎鹰之乡”。今年照例在新疆阿合奇县举办，那里住着许多柯尔克孜人，其中就有许多猎鹰人。

　　猎鹰节喜欢找重量级人物作陪，德高望重的张拂尘被请了去，母虞和叶容君陪同。

　　母虞打小酷爱野禽猛兽，看不上小猎鹰，况耐心不足，熬鹰会把自己熬死，叶容君不一样，他还是挺憧憬肩上扛着猎鹰，然后口哨一吹，猎鹰疾驰而过，带着飒飒风声，太酷炫了！可惜，猎鹰见他一次啄他一次，仿佛前世有仇。叶容君只能退而求其次，考虑养一只萌宠。

　　母虞推荐了青绵羊和东方盘羊，阴谋被叶容君识破，他可不想给她养食材。

　　叶容君在不周山日久，但一只传说中的凶兽都看不到，不说难得一见的穷奇、混沌、饕餮，天上连重明鸟都没有。

　　这事，叫叶容君更相信大陆漂移假说，因为，国外发现过《山海经》中的神兽。

　　叶容君思索完，更加佩服完成《山海经》的那位祖先。

　　母虞一眼看穿，叶容君是嫉妒张拂尘被人送了一只旋龟，还是一只幼龟，养在道观中的池塘，叶容君一瞅，那不就是鳄鱼吗?

　　叶容君又从母虞处得知尸佼养了一只长白山大蛇，内心是崩溃的，虽然母虞也不曾有任何宠物。

　　母虞并非不能，是太穷，她喜爱的大型猛兽每天光吃就是天价，她可舍不得。

　　叶容君劝她 ，你一个女娃子，养那么可怕的猛兽，小心嫁不出去，我看你这么可爱，吉娃娃适合你，母虞一听，反问，孩子能当宠物?吃的多吗?

　　叶容君盘算了一下，农场早就大丰收，足够全观过冬，之后，他打算再收购附近的土地，扩大种植范围，其次，要购买新的种子，增加蔬果的品种，争取明年不仅满足内需，还能做到出口，把蔬果卖到镇上 ，甚至隔壁新疆。

　　母虞听完，直夸他是个好农场主。

　　一回到归墟观，亦释五行就跑过来，他是张拂尘的八徒弟，也是他走后的暂代客服。

　　“师傅，来生意了。”亦释五行对张拂尘尤为尊敬，不停作揖。

　　张拂尘脸都喝红了，摆摆手，“好好，生意的事明天再说。”

　　2

　　宜昌位于中亚热带与北亚热带的过渡地带，属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有四季分明，水热同季，寒旱同季的气候特征。

　　兴山县百城村。

　　客户是百城村村民，已到耄耋之年。他仅有一个儿子，八年前死于车祸，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两年前失足落水走了，留下一个曾孙女，常伴左右，谁知道，一个礼拜前去山上采药，发现时尸骨无存，活生生被剥皮吃净，留下一堆撕碎的衣物。

　　村民自发组织大家上山去寻找。村长万俟宏葉见多识广，他一脸惊恐地说，这不是人为，是猫又现身。

　　这几天村里人心惶惶，失踪三十年的猫又再次现身 ，怎不叫人心惊胆寒?

　　母虞二人的到来，立即引起轰动。看到是两个年轻人，村民都很失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万俟宏葉将二人领进客户家。客户叫万俟励烨，原本身体还很硬朗，自从曾孙女离世，整个人就一病不起，医生来过，预测他时日不多，有什么愿望就尽量满足。

　　这不 ，他大侄子万俟宏葉为满足他的遗愿，请了母虞一行。

　　叶容君听到“猫又”后不以为然，毕竟那是存在日本的妖怪，如何跋山涉水到华夏?

　　“你们得罪过它?”通常猫又（艺名猫妖）只攻击它怨恨的人，但是如果遇到性情更凶狠、手段更残暴的猫精，只要一看到人，就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加以伤害。

　　万俟宏葉也不否认，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忆起往昔，“那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母虞打断道，“太远了，你别说，我就想知道，你能确定是它吗?”

　　万俟宏葉眼睛都湿润了，“绝不会错，我妹妹就是死在猫又的爪下，那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人类是做不到那样的。”

　　叶容君睁大双眼，“只有你妹妹死了?”

　　“三十年前，我们村发生过一场大屠杀，”万俟宏葉抽泣起来，二人看着这位六十岁，身子已佝偻的老人，他抽泣时，背一直抖，“我们村死了八个，外地来我们这的死了二十二个，他们都是尸骨无存，只剩下衣物，人类怎么可能做到把尸骨剔得那么干净。”

　　叶容君周身一寒，“怎么确定是猫又?”

　　“后来，警察来了，在地上发现了巨大的爪痕，还在藏尸处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猫毛，”万俟宏葉眼神变得迷离恍惚，“那不是一般的猫毛，一根有五十多厘米长，村里一位老人认出来那是猫又山上的猫又。”

　　“猫又山?”叶容君一惊。

　　“就是这座后山，本来一直叫百里粱子，民国时期，来了几只猫又，据说是日本兵带来入侵的物种，后来，日军兵败，它们也没有撤离，就留了下来。”

　　叶容君已经镇定不少，语气和缓 “大屠杀前，它们有过类似的事吗?”

　　万俟宏葉想了想，摇摇头。

　　“不曾有过。”

　　叶容君继续抽丝剥茧，“它也报复你们了?”

　　“那倒没有。”

　　叶容君也看了看床上已奄奄一息的老人，别说站起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远远看着二人，眼睛里噙满泪水。

　　那是恨，刻骨铭心的恨。

　　“也就是说，他只针对万俟励烨?”叶容君狐疑地看了看　万俟宏葉，“为什么?”

　　4

　　万俟宏葉只得把原委一一解答。

　　“当年一出事，我叔当时是村长，领着村民几百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锄头、柴油、火把、铁锹、镰刀，猎枪等家伙上山寻找猫又，把百里梁子都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一个洞穴，穴外全是猫毛，和藏尸处发现的一模一样。”

　　“我们确定那是猫又的老巢，向洞穴里泼柴油，还捡来一堆又一堆枯树枝，最后点着了大火 ，我们就站在几十米开外，听到传来凄厉的猫叫，那不是普通的猫叫，声音比老虎、大象还大，火烧了四五个小时，确定没有声音了，我们才敢进去。”

　　“一进去，我们也吓了一跳，越往下走，洞穴越深，高度足有一两百米，大象住都显得宽敞，而且，我们还发现了许多只有人才会使用的东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甚至还发现一张石床和稻草做的枕头，你们说这会是普通的猫，分明是猫精。”

　　“洞穴的墙壁都烧黑了，我们在最里面发现了猫又的尸体，不止一只，足足十只，猫又好大，足有两个人那么大，和牛一样，只有两只脚穿着鞋子，另外两只戴着毛线手套，很明显，它都是直立行走，这不就是人?”

　　“我们发现体型最大的是一公一母，看起来很老，耳朵大而尖，牙齿为双面锯齿型，有两条尾巴，胡须都发白了，剩下八只是它们的孩子，已经烧成了碳，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在洞穴发现了许多村民丢失的家中物品，包括八名被害者，后来，警察也在它们的皮毛和指甲里发现了部分死者的血液。本着建国后不能成精的传统，公安部把它列为悬案。”

　　母虞没找到尸佼，不知道他去哪晃悠了。

　　“也就是说，这回是漏网之猫做的?”

　　5

　　叶容君听完，仍不能释怀，就算万俟励烨是带头大哥，村民们也是罪魁祸首，再者，从三十多年前的屠村可以想见，它不是一只性情温和的妖猫，更不是爱恶作剧的猫妖，它是一只嗜杀成性的猫妖，假设它花了三十年休养生息，伺机复仇，为什么只针对万俟励烨，而放过其他人，这不合常理。

　　其次，猫又再怎么说也是妖怪，一只妖怪为何要在洞穴中过着人一样的生活?

　　叶容君感到，三十年前的屠杀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你的堂侄孙和堂外孙，真的都只是意外吗?”

　　万俟宏葉嘴唇却嗫嚅着，“他们的死亡确实也有一些蹊跷，不过，警察也来过，法医也做过尸检，没有外伤，更像是受了惊吓才摔下来。”

　　“都是摔死?”

　　“嗯，万俟峰旭是在趟过小河时掉下河，尸体被冲到了下游，万俟堡曦是从夜钓时从桥上掉下来，那座桥是民国建的，年久失修，不稳当，经常出事，后来，大家凑钱造了座石头桥，现在叫“堡曦桥”，离猫又山只有五百多米。”

　　叶容君咪起眼睛，抬抬手，“确实不符合猫又睚眦必报的个性，动物与人不同，它不会轻易改变性格 也不懂伪装。”

　　母虞看了万俟宏葉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想我们怎么做，杀了猫又?”

　　万俟宏葉偷偷看了一眼万俟励烨，他睡着了，于是，他轻声说道，“能杀掉也行，不能的话，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和解，毕竟我叔活不了多久。请你们就为了他能安心上路。”

　　“忽悠他?”母虞语出惊人。

　　万俟宏葉纠正道，“善意的谎言。”

　　母虞斜视着看他，“你看不起我?”

　　万俟宏葉连忙摆手，头也直摇，“岂敢岂敢。”

　　叶容君也听得不痛快，“快带我们去洞穴瞅瞅。”

　　“这，”万俟宏葉犹豫了，“虽然后来大家还是经常去猫又山，不过，再也没人去过洞穴。”

　　“猫又们的尸体呢”

　　“都烧了，”万俟宏葉叹息一声，“我叔也怕猫又的诅咒，索性在洞穴不远处埋葬了它们 ，还立了碑。”

　　叶容君不耐烦地说，“它不会住在那里，你怕什么?”

　　“我?”万俟宏葉还在磨蹭 ，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挺好玩。

　　6

　　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姿映入大家眼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轻轻转动长裙，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 ，浑身唐制汉服，是鲜艳如血的大红色 ，她说出口就是银铃般的笑声 ，更有趣的是，她手里提着一个鱼篓子，里面是数十条刚从河里捕捞上来的小鲫鱼，活蹦乱跳的，她一进来就看到万俟宏葉在为难。

　　“爷爷 ，我抓了好多鱼，晚上烧给我吃 ，”万俟蔡琳天真无邪地说道，“红烧哦。”

　　“琳琳走开，没事跑这来捣什么乱?”万俟宏葉此时特别激动，他也不明白 ，孙女何时这么爱吃鱼了。

　　叶容君看了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心生爱怜，这少女扎着两根马尾，像极了王子文 ，只不过，她更高，有一米七，也更漂亮，肌肤如水豆腐般青翠欲滴，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煞是可爱。

　　叶容君望着她，心想，少女真是活力四射。

　　“爷爷，不如我带他们去吧，那一代我熟，”万俟蔡琳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说，“你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去了。”

　　万俟宏葉立即严词拒绝，“胡闹！猫又山多危险你不清楚吗?八岁那年你跑出去差点就回不来，又忘了?”

　　母虞是个较真的性格，她指指自己，“我会保护她。”

　　万俟宏葉不敢再得罪二人，孙女也确实大了，平常帮家里干活，比男孩还出色，上山下山就像家常便饭。

　　“一定要注意安全，”万俟宏葉几乎是恳求地看着二人，“我就这一个孙女，二位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7

　　“洞穴确实不小，”母虞赞赏地四处走动，历经三十年洗礼，洞穴里全是蜘蛛网，还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 ，这声音叫母虞一惊，她虽然不怕老虎狮子，但不喜欢老鼠 ，甚至本能地害怕 ，她不经意抬头看向洞顶，发现了字迹 ，看着像字，又像符号，反正不是汉字，“那是个啥?”

　　“是日语，ね こまた,”不知何时，尸佼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这一身黑色汉服一出现，惊起一片蝙蝠，“日语发音ne ko ma ta，猫股，也就是猫又，另一个念洞，这里是猫又洞。”

　　叶容君轻声低语，还真是鬼子的猫。

　　母虞惊讶地问，“你懂日语?”

　　尸佼不回答，而是傲娇地转过头，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那背影似乎在说，我什么都懂。

　　叶容君左顾右看，同时还在思索，这猫又还真是喜怒无常，高调杀人，低调做猫，这装潢设计和人类一样 ，难道它还想变成人?

　　地上是一堆餐具和已碳化的筷子。

　　叶容君捡起一根完整筷子，只有十几厘米，猫又即便用也太小了，在洞穴也不必幻化成人，难道这里面还住着人?

　　突然 ，母虞惊慌失措地发现，万俟蔡琳在哭泣，哭声还越来越大，叶容君不满地看着母虞，“你是不是吓她了?她多大，你多大，她还是个孩子。”

　　母虞不搭理他，“你哭什么?”

　　万俟蔡琳还在抽泣，鼻涕一直流，“一想起小猫死得那么惨，我就想哭。我也养过一只猫，她叫阿花——大姐姐，你怎么走了?”

　　母虞懒得听，带头走出洞穴，正午的太阳特别明亮，照得眼睛都睁不开。

　　往前走了五十米，果然发现一个大墓，母虞心中一惊，骨灰用坛子装居然还这么大，虽然有足足十具尸体，也太惊人了。

　　大墓足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由于是用泥土做的 ，过了三十年，早已绿树成荫、杂草丛生，全靠一块墓碑，才能辨认。

　　墓碑上刻着字，居然是日语“ね こまた”（猫又），之墓也是日语。

　　“新刻的?”母虞望着万俟蔡琳，又看了看已风化的墓碑，又不确定了。

　　“不是，”万俟蔡琳神情复杂地说，“是我叔叔万俟峰峻写的，他在日本上过学。”

　　母虞眼尖，又闻了闻，是香灰，被深埋在泥土之中。看来，从前有人来给猫又上过坟。

　　“你们村有人来给猫又上过坟吗?”

　　万俟蔡琳直摇头，谁会给妖怪上坟，它毕竟不是人。

　　停顿片刻后，万俟蔡琳脑门一惊，“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上坟，不过，我有时候会看到爷爷和叔叔到山上来，手里还拿着东西，鬼鬼祟祟的。”

　　“哪个爷爷和叔叔?”

　　“躺在床上的老爷爷和峰峻叔叔，”万俟蔡琳又继续说，“他们都不是一起来，好像怕我们知道。后来，峰峻叔叔过世了，老爷爷年纪大，也没有再来。”

　　叶容君心头疑窦丛生，是因为愧疚还是害怕，亦或者是别的理由?

　　母虞突然问，“当年 ，万俟励烨纵火烧猫，你叔叔是什么态度?”

　　万俟蔡琳一愣，嘴唇干紫，“他没去，老爷爷怕他出事，还把他绑起来了。我也是听爹说的。”

　　“猫又死了，你叔叔伤心吗?”

　　万俟蔡琳点头，“嗯。叔叔心肠软，平常死了只知了也要伤心半天。”

　　“那，老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母虞问得很认真。

　　万俟蔡琳摸摸头，“不清楚，不过我爷爷说，他是个老顽固，做事极端 ，以前穷，裤子衣裳都没得穿，爷爷说不让我去他那，说他只要有钱，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母虞若有所思，“你还记得三十年前大屠杀的藏尸地吗?”

　　万俟蔡琳转动着机灵的眼睛，“记得。”

　　8

　　“果园?”叶容君怀疑万俟蔡琳说错了，这里遍布果树，苹果、李子、梨子、猕猴桃……，不仅有水果，还有菜园，应该是当地村民随意种植，稀稀拉拉，不成气候，他不禁纳闷，难道有村民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万俟蔡琳肯定地说，“就是这。大家都说这里埋过尸体，土地肥沃，适合种植。”

　　“离猫又山挺近啊。”

　　“以前这里就是一片野果林，”万俟蔡琳如数家珍地介绍道，“但是离村子太远，平常不会有人来。”

　　“公共区域?”母虞点头，难怪用来藏尸，是块好地方。

　　万俟蔡琳叹气道，“后来，有个村民来这里偷果子，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身上的戒指找不着，就抄着铲子挖，结果挖出了白骨化的尸体。”

　　母虞拆下自带的布包，取出一瓶红星二锅头，倒入杯中，又抽出一沓狗尾巴草，放进已装满水的净瓶，一瓶特仑苏纯牛奶，一小瓶野蜂蜜，一杯淡茶，然后是五花猪肉一块、全鸡一只、香煎鱼一条，其次是，花果,树果,悬果,藤果，最后在地上放一张桌子，面向土地公，先点蜡烛再放酒杯或茶杯，再来香炉，点上请神香，面线、红龟糕、蛋糕、金纸。

　　叶容君在一旁吐槽，神仙都是贪污犯。

　　一切就绪，母虞喝了一碗符水，边吐边念《安土地神咒》，“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方安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不一会儿，狂风大作 ，但见母虞一个人站在呼啸的寒风中对着空气说着话，其他人却什么也看不到。土地神是谁请，谁才能看到，叶容君根本不曾学过，不过，尸佼却看都不看一眼，打着哈欠，直犯困。

　　万俟蔡琳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神神道道的神棍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光看那阵狂风，她深觉母虞也是个有本事的。

　　母虞睁开眼，刚才的一切她都是闭眼做的，她似乎从土地神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回去吧，休息一下，晚上还要上山。”

　　9

　　“卧槽，这么多冤魂，”叶容君眼睁睁看着“百鬼夜行”，他滴了牛眼泪，看得真真的，不过，却没有那么害怕，毕竟未知才最可怕，“汝等魍魉魑魅，此事已过去三十载，再大的恩怨也该了了，不去好好投胎，聚在这罪魁祸首的坟堆，是何道理?”

　　冤魂们并未散去，而是更加逼近坟堆 。这大半夜，又是阴森森的大山中，空气阴寒，叶容君都不由地打了喷嚏。

　　“要我动手是吧?”叶容君正打算取出看家的桃木剑。

　　母虞拦住他，对冤魂们说，“害死你们的凶手还活着吗?”

　　没有冤魂肯说话。

　　叶容君着实不解，又不投胎，又不说话，这是闹哪样?

　　“不说，叫我们如何帮忙?”

　　冤魂们开始窃窃私语，有几只明显想说，却被其它鬼拦住。

　　母虞听到了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幽幽地说，“你若想知道，我知道什么，现身便是，我都会告诉你，何必鬼鬼祟祟?”

　　然后，从树丛背后，走出一个人，这回，他不再隐藏，而是步伐稳健。

　　是万俟宏葉，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是六十岁的老人。他满面红光，吐气也均匀。

　　母虞指着冤魂们，“是他用封印术囚禁你们?”

　　从冤魂们瑟瑟发抖的表现看，她猜中了。

　　“是我的失误，”万俟宏葉坦然道，“找你们就是做个样子，谁知道 ，你们两个小屁孩还挺有本事。”

　　叶容君惊呼，“你也是术士?”

　　母虞拦住叶容君，又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万俟蔡琳，她眼神冷峻，尸佼能力出众，却不愿意帮忙，此时，她只能靠自己。

　　“不，我的祖先是上古巫医，以前我也是一名中医，”万俟宏葉坦然地说，“但这也不妨碍我的修行。人食天地之气以生，内伤于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外伤于风寒暑湿燥火六淫，所以得病，不过，也有很多种病，是间接由心理因素所致，所以其源在于心。”

　　“心病还须心药医，吃再多西药也于事无补，现在西医大行其道，看个感冒都恨不能开刀，你知道我见过多少为治病倾家荡产的家庭，其实他们不需要吃那么多药，甚至不用手术。嘿嘿，如果医生足够厉害，起死回生也并非不能。”

　　叶容君冷静下来，气功，不用药，而主用意念、符咒产生的场来治疗疾病，莫非是——

　　“你用尸体修炼祝由术?”

　　万俟宏葉笑得有些诡异，冤魂们根本跑不掉，整座猫又山都被布下结界，一走就会魂飞魄散。

　　母虞问，“已经三十年，为何不放它们走?”

　　“它们还有价值，”万俟宏葉笑得很阴森，“你可能知道《祝由十三科》，却不知道它还有第十四科，讲的是利用□□炼化，培养怨灵达到开发人体潜能的作用，到那时我就会无所不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母虞本能地警觉，这人和濮阳思莼的祝由教有关。

　　叶容君耻笑道，“怎么，第十四科教你用三十条人命做引子?”

　　万俟蔡琳听完，哭着喊他，“爷爷，你错了，你是在杀人啊。”

　　万俟宏葉垂下眼睑，“这一切都要怪励烨那个老东西，到死都不肯交出第十四科 ，那是我们共同祖先留下的宝贝，不是属于他一个人，也不属于他一家子。我之所以乱杀，都要怪他们太自私。”

　　而此时，黑暗中又走出一人。

　　10

　　说他是人，有些牵强，实际上，是使用纸人纸马术塑造的假人，母虞一瞬间还以为申屠嘉又来了。

　　纸人的形象和万俟励烨一模一样，在月光照射下，一身白皮，在空中摇曳的纸人确实渗人。

　　母虞见纸人形神兼备，不由得夸赞一番，这说明此人功力深厚。

　　可万俟励烨躺在床上也不是装病，母虞猜测，他是使用了魂游术附身纸人。

　　照他这般身体，使用法术是禁忌，会比预期更早油尽灯枯。

　　他懂法术，却想尽办法找法师 ，肯定是自身条件不允许。由此观之，他现在还打不过万俟宏葉。

　　“叔，宝刀未老啊。”万俟宏葉竟然冷笑道。

　　“收手吧，宏葉，”万俟励烨说，“我为了掩盖你的罪行，害死了我儿子的灵宠，他这辈子都没原谅我。”

　　母虞早已知晓事情真相，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儿子，你孙子?”

　　万俟励烨似被五雷轰顶，他看了看母虞，又看了看一脸阴森的万俟宏葉，什么都明白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可是你亲堂侄孙啊。”

　　万俟励烨过于激动，魂体都在颤抖。

　　“我还是你亲侄子，你连十四科都不肯给我?”万俟宏葉的眼神是杀人的眼神，他周身阴气逼人。

　　万俟励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在哭笑不得间徘徊，“你害死他们就是为了得到它?你可知祖先临终前都是怎么叮嘱拿到它的人?他们说，永远不要修炼，除非你快要死了。”

　　“你骗我！”

　　万俟励烨接着说，“我都是要死的人，骗你作甚?修炼第十四科的前提是，你必须处于频死状态，利用下阴，让你自己的鬼魂来开发潜能，可你知道吗，这就是送死，一旦踏入阴关，过时不回，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万俟宏葉仍不信。

　　“不可能，你骗我！”万俟宏葉的情绪越发激动，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我等了一辈子，做尽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为了有一天得道，现在你告诉我，我不能练，是耍我吗?”

　　万俟励烨苦笑道，“当年我父亲把它交给我，我还以为他突然喜欢我了，结果他还是喜欢你爸，他拿到了土地、房子和大部分钱。”

　　“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信，”万俟宏葉狰狞的看着万俟励烨，“除非你把它给我过目。”

　　万俟励烨的气息已然不稳，他本人还在床上躺着，如若不是施用法术，他连开口都困难。

　　“拿去吧！”万俟励烨抛出一沓贝壳，整齐地排列开来，然后一招搬运术，搬来一堆枯枝，最后是一道燃烧的符纸，此刻，猫又山灯火通明，冤魂惧火，都躲到远处观望，母虞看得一头雾水，叶容君只看到一堆图画。

　　“别人不懂，你应该懂吧?”万俟励烨望着还不死心的万俟宏葉，“你打小学的就是正宗的《祝由十三科》，不会不认识黄帝文字吧?”

　　万俟宏葉在贝壳上摸索，确认真假，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仰天长啸，笑声中还带着一丝悲凉。

　　万俟励烨的魂体越来越不稳，“宏葉，若人死了，人世间的一切富贵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求你得道成仙，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说时迟那时快，纸人在燃烧，越烧越旺，在一声痛苦的□□声后，变成了一阵灰。

　　猫又山又重回黑暗。

　　万俟宏葉心如死灰 ，他卸下一切防备，摊开双手，喊了一声“破”，对着三十个孤魂野鬼说，“结界已破，我在这，你们来报仇吧，我不会反抗。”

　　他的信仰已崩塌。

　　冤魂们听到，一个个露出狰狞的面目——三十具没有血肉的白骨。

　　他们生前无一例外都被剔骨。

　　只见三十具白骨由远及近地飘来，浑身还冒着磷火，在这种原始森林，更显得诡异。

　　叶容君竟瑟瑟发抖。

　　母虞看不惯他，推了他一下，厉声喝道，“都退回去。难道你们不知，一旦沾染人命，你们就只能永远成为孤魂野鬼，失去转世投胎的资格。何必呢?”

　　冤魂们有所触动，一个个死死盯着母虞。

　　“他现在万念俱灰，如同行尸走肉，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死亡是一种恩赐 ，恶人只配在人间服刑。如果你们现在害死了他，不就等于帮他解脱 ，然后换你们自己万劫不复?”

　　现场的都是华夏鬼，一群喜欢权衡利弊，又不肯吃亏的主，母虞的话起作用了。

　　“我会帮你们每一个人超度，”母虞忽然高声说，“都是免费的呦。”

　　众冤魂一听“免费”，都一窝蜂地道谢。

　　面对一众冤魂铺天盖地而来，仿佛阳间大妈们抢购打折产品，叶容君不得不出面，引导它们排队。

　　诉求不同，超度内容亦不同。不过，也就分为两类，一为前世子子孙孙发家致富，二为后世子子孙孙发家致富，总结出来就一条，有钱。

　　统共三十只冤魂，母虞也只念了两种超度咒。

　　其一，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大路开启丈二，小路开启八尺，人要魂走，丧要正行，此丧不是非凡丧，化作熬鱼吞屍藏，弄吾丧者丧下死，挡我丧者丧下亡，弟子今日发出去，一见一直走他方，谨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祖师腾云起。

　　其二，头枕山，脚登库，后世儿孙代代富；上盖金，下铺银，儿孙能抱聚宝盆；身左身右装籽花，后世儿孙能发家。

　　叶容君乍一听，不对劲啊，第一种是在丧礼上超度所用，它们早已发丧，现在念了有毛用?

　　另一种也一样。

　　这摆明就是忽悠鬼，打折降价哪有好货。

　　叶容君仔细揣摩，母虞救万俟宏葉的原因，尾款还没结清，还敢死?

　　再看万俟宏葉，如同死鱼一般。

　　万俟蔡琳全程一言不发，即便看到父亲。叶容君想前去安慰，被母虞拦住 ，她走上前，却摸了摸她的头 ，万俟蔡琳吓得一惊一乍。

　　“怎么，你们猫又不喜欢摸头杀?”母虞的样子很温柔，人畜无害的样子。

　　万俟蔡琳完全不否认，也不抗拒。

　　“怎么发现的?”

　　母虞耸肩，“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少女、爱吃鱼、还一身妖气，都符合，我只是奇怪 ，你怎么能隐藏这么久?”

　　“老爷爷帮忙的，”万俟蔡琳还是古灵精怪的样子，“我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死了以后，峰峻就收留了我。”

　　母虞不解，“你不恨他?”

　　“当然恨，”万俟蔡琳眼里迸出火花 ，“可他是峰峻的父亲，我杀了他，峰峻会生气的。”

　　叶容君叹气 ，难怪猫又总被人骗，太圣母。

　　“你为什么会变成万俟蔡琳?”

　　万俟蔡琳眨着萌萌的眼睛说，“我没害死她，她八岁时，掉进河里淹死了，所以峰峻就让我假扮她，免得万俟宏葉伤心。”

　　母虞又看了一眼已失智的万俟宏葉，哀叹一声。

　　11

　　归墟观热闹非凡。

　　万俟蔡琳安顿好万俟宏葉，拉住母虞就不松手，非要跟着一起修道，见母虞无动于衷，求叶容君半天，一口一个“叶哥哥”，比虞书欣还会撒娇卖萌。

　　好色之徒叶容君自然满口答应。

　　母虞寻思着古板的张拂尘会不答应，就勉强同意带她回归墟观。

　　母虞详细解释了万俟蔡琳的来历和诉求，张拂尘一看见她的可爱模样，像极了干物妹小埋 ，忍不住摸了摸脸 ，然后严肃地说，“众生平等，小鱼儿何苦纠结人还是妖，我不是常教导你，人有恶，妖有善，善恶本就没有界线。”

　　母虞脸都黑线了，你平常不是常说，宁坑错不放过吗?

　　叶容君和一众师兄弟欢天喜地地迎接新成员，妖不妖的无所谓，主要是漂亮，人类不是还把漂亮的叫磨人的小妖精，这是赞美。

　　母虞眼瞅归墟观变成了妖精窝，无可奈何。

　　而更叫人气愤地是，母虞有一回遇到尸佼，他看了看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就拿她当灵宠吧，阴阳互补，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母虞气不过，我不是女的吗?

　　尸佼一脸蒙圈，直言不讳地说，“万俟蔡琳才是，你算半个。”

　　母虞不说话，大半夜跑到山下打熊，又有三四只熊打算移民 ，中国人太虎，白天不够，晚上还要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