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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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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方道在李晟渊是可杀可不杀,但看李晟渊平日里的辛辣作风,那就是会杀的。常鹤言是笃定了吴方道活不了了,那日提了酒去牢中探望,也权当作为他饯行。
只是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常鹤言未想到,这一去,吴方道竟还跟他“对上眼”了。常鹤言向来最怕跟“麻烦”二字沾边,这回可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跑去紫宸殿惹一身骚不说,还一个激动,又揽了麻烦活。不过,既然称兄道弟,那便无论如何,总该要承了诺言,为人奔走的。
之后几日,常鹤言四处奔波,想觅人联名上书,力保吴方道,许能留他一条性命。
只是这面危墙,众人不去推一把已然是客气的,哪里有人敢冒着被压死的危险,去扶的道理。
再说,常鹤言的脑门上早就被贴了“靠不住”这三个大字。来去几日,常鹤言的眼角是越发的弯,嘴角是越发的翘,像是被活生生牵到一起似的。打着扇子空空的进去,摇着扇子空空的出来,各位大人家的庭院倒是瞧了个遍,风光真好。
日落西山,余晖残照,一地金黄。常鹤言心中郁结,内里愤恼,但他偏不让这闷火攻了心,闲闲的摇着折扇,一脸施施然的回到家中。
常鹤言每每心中不爽,便会想到常晋尧。这回依旧如此,他刚一入府门,自个儿房里都还没来得及去,就直奔常晋尧那。常鹤言想着这些日子光顾着到大人们的院子里赏花吃茶,倒是好几日没见常晋尧了。抽不出空挡正儿八经的讥讽讥讽,不看看他那副欲语还休的倒霉模样,常鹤言顿觉人生乐趣少了大半,心里甚是虚的慌。
常鹤言不是个会窝气的主,常晋尧对他又是像堵了口的火山,就是憋死也绝对不喷出半点岩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一对。
常鹤言打着扇子,悠哉游哉,不一会儿便走到常晋尧院子里。他照旧先从阁窗往内探头瞧一瞧,只见斜晖游进屋子,牵出一道金色的光,直划上桌案,常晋尧果然又在伏案写些什么。
常鹤言眯眯眼睛,摇摇脑袋,心中暗想:怕是千年老树成了精,投胎常家,才能生出这么根气闷的老木头。
常鹤言斜倚在门框上,用扇柄敲敲木门,对他摇摇笑道:“叔父又在忙什么呢?”
常晋尧抬头对他一笑,颇有些神秘的意思:“鹤言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常鹤言懒懒的哈了口气道:“可惜,我这没兴趣。”常鹤言不是没兴趣,见这阵势,反而好奇的紧,但他偏就不猜。
常晋尧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把绢布拎起,展在常鹤言面前。
常鹤言斜眼瞄了瞄,随即眼眸骤亮:“联名书?”
常晋尧仍是笑:“鹤言,有些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走出来的。”
常鹤言不由的心生佩服,悠然的展了扇子道:“还是常大学士厉害,只是不知道一向明哲保身的常大学士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起这档子闲事来了?”
常晋尧挑了挑眉,一双眼笑得更弯,他抬起手,指了指常鹤言道:“这话倒该说你自己。”
常鹤言一愣,脸心虚的红了,干咳两声。
常晋尧这才收起笑容,叹口气道:“吴大人是个好官。”常晋尧这话出自肺腑,但他却没把另一个理由说出来——你常鹤言现在好歹也是我的人了,哪有自家小受为别的男人到处奔波,还不吭声气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小攻的就该站出来!
常鹤言没回话,目光从常晋尧身上转到自己手上,又从手上转到东窗外,瞥见窗台上放置了几盆盆栽,定睛一看,原来是薄荷:“叔父房内也摆薄荷?”
“嗯。”常晋尧随便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就此话题多说什么。
常鹤言倒也没多在意,想自己有哮症,房内常年都摆薄荷,但这倒也不妨碍人家摆。
常晋尧从瓷筒中抽出一卷画,他将画展在桌案上,笑着对常鹤言招手道:“鹤言,我昨日作了幅画,你来看看,可好?”
八年前,常晋尧徒然收笔,不再作画,正不知是何原因。常鹤言肚子里的好奇虫子被勾起来,这回听话的往桌案前走,收了扇子,边走边笑:“叔父几时又开始作画了?”
常晋尧笑而不答话,常鹤言站到他身边侧头看画。
画中人一袭淡蓝轻衫,倚窗而坐,似曾相识。笔触依旧生动出色,还是那个绝美少年,还是那般云容月貌,只是少了眉心的那颗痣,还有左上方的那阕词。
常晋尧转头看着常鹤言,笑得无限温柔:“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常鹤言紧抿着嘴唇,目光涣散呆滯,呆怔了半晌才道:“怎么会忘,你说笔法本无好坏,单看‘用心’二字。你只画你心中所思。”可你还说过,此人不能再画……
常晋尧并未觉察常鹤言的反常,只望着他道:“我有份感情,始于此画,止于此画。如今才知先前烦恼全是空的,所以重作此画。”
那日中秋,常晋尧在书房门外,听到大哥大嫂亲口说,自己不是常家的孩子,他是喜胜于愁。其他的事,常晋尧并不想过多的追究,权当自己没听到。但他那晚兴奋过了头,又遇上常鹤言见了湘王回来,心中难免不痛快。做了那事,常晋尧只道鹤言生自己的气,正是懊极恼极。
这几日常鹤言又似乎很忙,他也便没机会说。后才知道鹤言是为了吴方道的事,常大学士于是辛苦奔波,趟这浑水。一是为了常鹤言,二也真是为了吴大人。
如今常大学士提着一颗心,暗表心迹,将功补过,只求鹤言别再恼他。
常鹤言听他娓娓道来,心却半点未放在这话上。此时,若他分一点心来细听这话,或许之后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何谓命,这便是命。
常鹤言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心中就一个念头:他竟是喜欢自己。
想起之前种种,常鹤言一只手不禁在袖中捏成了拳,另一手则拿折扇指着画,愣愣道:“画中人真傻。”
常晋尧好笑的说:“他这般灵气,怎么会傻?”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揽住常鹤言的腰,凑近他,轻声道:“鹤言,我……”
常鹤言的心顿时跳得奇快,他慌忙躲开,挣扎了半晌才道:“叔父,侄儿有事先走一步。”说罢,迈开步子,急急的离开。
常晋尧悔极,直怪自己怎么又这般的心急。
常鹤言刚跨过门槛,便在门口撞着端茶过来的回风。常鹤言看了眼回风的额头,那明明就是颗朱砂痣,可他房内那幅画上的一点却是黑墨。这定是常晋尧作画时想什么入了神,才会不小心沾上。
常鹤言只怪自己先入为主,加上回风与他还真有几分相似,才会错认了人。
若常鹤言早知这些,是绝不许那晚之事发生的。天地君亲师以及孔孟之道,常鹤言是一个字都看不上。至于叔侄luan伦,他为所欲为惯了,向来都是破罐子一个,名声早就臭到太上老君那去了,别人如何看,自然也不会在意。只是常鹤言深知常晋尧自小心怀济世之志,这是断了他前程的事,是万万不可的。
若是常晋尧心系回风,那晚便只是一夜风流,潇洒快活,干过就散,做过就忘。现在岂不成了两情相悦,以常晋尧的个性说不定真会为他弃官,然而纵是在一起,他这个叔父也定会因无法报效朝廷而郁郁一生。
该死的常晋尧为何偏偏是他叔父,喜欢却又不能让他知道。常鹤言此时已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心纠的生疼,像是活活要把人痛死,真想挖了出来,反倒是一了百了。
晚风扫落叶,秋月入薄云,天地间只剩几道弱光投下。常鹤言躺倒在床上,怔怔的凝视屋顶。似是想到什么,他突地就笑了,笑得嘴梢微颤,眼中似有晶莹打转。
隔日,常鹤言便应了李晟渊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