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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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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安陵容带着烟行到的时候,沈眉庄同淳儿也皆是到了,瞧着甄嬛与沈眉庄投食着淳常在,安陵容拿帕子掩唇微笑,心里却还是泛起一丝涩意,似是觉着热闹都是她们的,自己便是个陪坐的一般。
待流珠拿来了黄杨木的签筒,眉庄先笑道:“我先说在前面,不过是闺阁里的玩意、闹着玩儿的,不许当真。”
众人皆是起哄,一时间闹得沈眉庄一个脸红。吃食皆是备下,更有果子点心酒水,几盏下肚气氛便活络起来,瞧着像是抛开了这重重宫闱的枷锁,便是安陵容心中的郁气也是稍稍散去,瞧着另三人还带着些青涩的面孔,像是回到了初初入宫的时候。
略说了会话便进了花签的正题,仍是比着年龄来的,沈眉庄最早,着一签“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从前不懂,只是知晓沈眉庄一生结尾的安陵容再见得此签,也不由地在心里暗暗称奇,一面瞧着众人的花签,一面努力回忆起自己从前是得的哪一支。
一时间安陵容不曾搭话倒是淳儿说了一句:“惠姐姐原是最喜欢菊花的,又住在存菊堂,可不是‘罗含宅里香’。”
沈眉庄笑着啐了一口便把签筒推到了甄嬛的面前,甄嬛随手去拨,得一只杏花签,上书“浩荡春光”四字,只看了一眼甄嬛便双颊飞霞,仔细分辨确是带着些羞涩情谊。
安陵容也不说其他的,心中还带着些美好祝愿,只点了一点:“杏者,幸也,又主贵婿,也合顺心如意的意思。恭喜姐姐了。”
沈眉庄同淳儿也来凑趣,逗得甄嬛举手来捂安陵容的嘴,一边说着“陵容净会打趣”,一面耍着赖要再抽一轮,沈眉庄笑得没法,推了签筒,让甄嬛再抽一回。
这一次甄嬛像是郑重了许多,抽得一支海棠,上书海棠解语,另配小诗一句“东风袅袅泛崇光”,合了解语花一比喻。安陵容心觉有趣,只觉便同谶言一般,甄嬛举杯一饮而尽,又唤了下人去取灯笼照花,一时间众人皆是兴趣高涨。
沈眉庄推着安陵容让她也抽一支,安陵容也来了兴致,依稀记得自己前世似是得的夹竹桃,却不知这一世又是哪一支签文。伸手取了一支,一看却是愣了一会神。
青竹签上斜着的还是一支夹竹桃,只签文应当是不同的,“非竹非桃”四字,另批一行小诗“既有柔情慕高节,即宜同抱岁寒心。”
淳儿凑过来瞧,却也不太明白道:“我瞧着慕高节、岁寒心什么的,难不成安姐姐要去学那文人名士?”
甄嬛取了来同沈眉庄一同看,沈眉庄便笑着说:“这是说你安姐姐是红妆君子,心存高洁,却又刚柔并济,既不同于一般桃花流于媚俗,也不同于寻常青竹过刚易折,倒是极好的一签。”
“我倒是记得上一句是‘风触芳葩笑不任’,是说华美芳姿,让人止不住笑意,这一句也是极贴切的。”甄嬛也笑着添了一句,“瞧瞧我们现在可不是止不住笑吗?”
安陵容正想推了签筒给淳常在,止住她们三人的话头,却听得桌上燃着的红烛“啪”的爆了一声,甄嬛又笑了:“你看着红烛都在同你讨个好彩头,可不得是你应当饮酒作贺,便作三杯,不能再少了。”
“这丫头可不是疯魔了,好好的灌人家吃酒作甚?”沈眉庄点了甄嬛的额头,又对安陵容道,“你封一封她的嘴,莫要让这倔丫头真的灌醉了你。”
安陵容可是讨饶了,酒能误事,虽说如今还算是风平浪静,她却也担心了自己莫要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出来。这时淳儿又凑起热闹:“封口可不能白封,不若请安姐姐唱一支小曲做抵,从前我便觉着安姐姐声音好听,今天可是抓住机会了。”
安陵容微微一愣,甄嬛同沈眉庄两人也连连赞同,眼瞧着今日是兴尽而归还是不欢而散都落到了自己一个人手里,想了想还是不愿扫了兴,倒也好趁着这一次同她们说清楚自己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唱歌邀宠的。
是以便开了口,唱的是一首她感觉朦胧熟悉的《好事近》,待得一曲毕,众人皆是寂然无声,淳常在拿着糕点痴痴道:“安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我连最好吃的核桃粘也不想着吃了。”
甄嬛也是惊喜着:“好个陵容!我只知道你笛声悠扬清婉,已然登堂入室,却不知你竟唱得这般好,当真是深藏不露。”
“若早听了她唱的歌,‘妙音’娘子又算什么?这二字当非你莫数。”沈眉庄听得如痴如醉,又笑着喃喃着说,“这可好了,听了这一曲竟是三月不知肉滋味。”
安陵容略微喝了一口茶含笑道:“姐姐们尽会笑话我,不过只得姐妹间玩笑罢了,哪里当得这么夸”
“怎么会是笑话,若是皇上早听了你这样的歌,又哪里会有‘妙音娘子’什么事。”
思及自己上一世被华妃当作歌妓般唤去唱哑了嗓子,后来又得了个宠物般的封号,安陵容面上带出些许苦涩,直言道:“莫说入宫来从未见过皇上,便是见了我也是万万不肯以歌喉邀宠的。”略微顿了一顿又说:“我虽是家世寒微,却也绝不愿与歌舞妓一般被人踩碎了尊严。”
后一句说得轻声,却宛若掷地有声,三人见安陵容面色决绝,几近要落下泪来,具是惊讶,猜想其中恐有缘由,便只劝着安陵容放心,说她是天子妃嫔,哪有人敢将她比作歌舞妓一流。
“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安陵容摇了摇头,另编了一个故事道,“我幼时去别家做客,瞧见一位姨娘,色未衰而爱驰,听闻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早年间她以舞技得幸于家主,占得一时风光,然不过几年成了旧人,不说主母刁难贬低,便是那家主,常常有客宴请,便叫她登堂献舞……”
“那时我便瞧着她笑着跳舞,但那眼睛里却仿佛在留着血泪,不经意对视那一眼,让我惊惧难安,至此我便不曾同人说过我的歌艺了。”
“若我是那姨娘,定是要一头撞死了。”淳儿摇着头,又好奇道,“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安陵容勉强笑了笑说:“后来她受主母钳制,万般不由自己做主,做了个呼来唤去的宠物一般,到最后死了倒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