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 哭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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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3
角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再次遇见了萤。
他原本只是想在这家装潢简朴价格低廉的小旅店里小憩一阵再上路，却意外地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句话还是有实际应用版的，譬如这家旅店居然附带了小卖部；他更意外地发现，站在柜台后与顾客当仁不让地展开拉锯战的店员，竟赫然是那天在雨地里摭拾紫色小花、喜爱萤火虫的女孩。
“一分钱都不能再便宜了，我们总不能做赔本生意吧？”不同于大家闺秀的娇羞矜持，女孩双臂气势汹汹地环抱在胸前，柳眉倒竖拧成泼辣的形状，“大妈，你也体谅下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啊你看这里穷山恶水的卖点东西容易么要是人家都向你学习把价格砍得跟个处理货似的你让我们怎么活呀难道要我们出门向西北转喝风啊……”
角都眼底不经意地溢出一线赞许，那个一脸悍妇模样的中年欧巴桑眼看就快口吐白沫横尸柜台了，这女孩的口才显然不可小觑。
“住店。”
他走上前去，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字，伸手在黑袍的前襟里摸索着零钱。
女孩正乐滋滋地数着进帐，抬起头先是一愣，然后冲他摆出一个春暖花开样的笑脸：“不必给钱了。”
角都知道萤从自己的脸上读出了再明显不过的错愕，因为她旋即笑盈盈地补充道：“KA——KU——ZU。你是角都，我请客。”
“这是什么规矩。”角都执意把钱递过去，他并不想欠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女的人情。于是柜台上出现了一副与方才截然相反的僵持局面——一个非要付，一个不肯收。
最终角都难得地妥协了，原因之一是他确实想省钱，原因之二是他从萤明朗的笑容里看到了些许沧桑的味道。他想自己或许是第一个听她说起自己名字的人也说不定。萤火虫是种脆弱且不能存在于白昼的生物，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幸福美满的过去。
PART 04
不知是不是由于萤的缘故，角都停驻在这座小镇的时间明显延长了。这次的目标是个老奸巨滑又善于躲藏的家伙，尽管负了伤，还是能完美地隐蔽在市镇的某处。
但角都在追踪捕猎方面也不是泛泛之辈，当他通过各处渠道旁敲侧击地打听到目标的所在时，他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按角都的一贯性格应该是从旅店里人间蒸发的，但这次他不知怎么的竟决定和萤道了别再走。他相当清楚，自己一旦踏出这座偏僻贫穷的小镇，就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平凡率真的女孩了。
角都想不出来萤有什么地方让自己留恋，就像他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讨厌下雨一样。那只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大概他是初次见到这般有着单纯而深邃笑颜的女子吧。自从自己在这家旅店停留下来之后，萤几乎每晚都会趁着端晚餐进来的时机，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阵话。尽管角都很少应答，萤还是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有关这座小镇的一切。角都经常想向她说明，自己很快就会从这里消失的，她所讲的一切对自己毫无用处。
可不可以称作“不忍心”呢？总之角都每每见她孩子一样兴奋的表情，就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继续听她仿佛没有尽头的故事。
时间长了，角都也就开始有一两句回应。那时侯萤就会换上一副“你终于理我了啊”的得意坏笑，在角都看来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的顽皮神情。角都隐约记得自己也有那样笑的时候。不过间隔了太久，几乎完全忘记了，只是看到这个与年轻时的自己极其相似的少女，才零碎地想起来。
萤的故事很少涉及她自己的身世。不过在角都含沙射影的提问下，她也不情愿地透露了几句。从中角都得知萤的亲人已悉数不在人世，似乎是受了仇家的迫害，唯一幸存下来的这个女孩为自己取了“萤”这个假名，流落到这样的穷乡僻壤以躲避追杀。
——难怪她的笑容里会凝结着窥透世事的淡定与苍凉。
角都那时还不知晓，自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产生了一种叫做怜惜的情愫。他听完女孩断断续续的叙述后，只是偏转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世界。
一片让人的视线迷失了焦点的黑暗中，有点点晶莹的光亮。
银色的，冰冷的，萤火虫点起的小小灯笼。
角都忽然想问问女孩为什么如此偏爱弱小的萤火虫，但他最终没有开口。他知道自己不能陷得更深，作为忍者，与这样的女孩不应该有交集。
去取猎物性命之前，他确实是想要向女孩道别的。但那天萤并没有一如既往地站在柜台后，甚至整座旅馆中都没有她活跃的身影。兴许又是去采撷装饰的花朵了吧？角都果断地放弃了寻找她的打算，尽管不辞而别并非他的初衷。
走出旅店的时候角都以为，茫茫人海，以后再也不会遇到那个叫萤的女孩了。
PART 05
角都第三次看见萤，是在目标的藏身之处。
自认为经验比这个女孩不知丰富了多少倍的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一身黑衣站在满地殷红之中，宛若一朵血海里怒放的黑色莲花。
她缓缓转身正对着角都，曾经温柔抚摩花草的手里，是猎物面目狰狞的头颅。
屋外开始下雨了，哗啦啦的声音无止尽地灌进来。
角都平静地望着她，良久。
“是你杀了他？”话一出口他便觉察到自己的愚蠢。事实早已摆在眼前，只不过自己固执地不想看见。
萤没有否认，深邃狭长的黑色眼睛像在延续那些夜晚没有说完的故事。
“角都，你有没有听见过，萤火虫的哭声？”她又笑了，依然纯真灿烂，却在一地血光中染上了无法言说的妖娆。
角都没有回答，他在等待下文。萤火虫是种安静的生物，他至多也就觉得，那夜空中晶莹的点点光亮好像是眼泪。
“萤火虫，会哭的哦。因为迷路了，因为，回不去了。”
角都渐渐明白女孩话中所指。失去所有亲人的她，再也走不回从前的时光里。她和自己一样选择赏金猎人的道路，无非是为了苟延残喘的生存。
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觉得可惜。这样的女孩，本该与忍界无缘的女孩。
他低头的时候看见，血水里漂浮着几朵破碎的紫色小花。角都终于想起来，蝎曾经与自己提过，那种花的根部带有微弱的毒性。
[一点点倒是没什么，数量多了就足以致人死命了。]——这是蝎的原话。
角都又想起那个下着雨的日子，女孩挂着纯净无瑕的微笑，细心地摭拾墨紫色的花朵。雨水悬在她柔顺的褐色发丝上，珍珠一样闪闪发亮。
她那时就知道了角都的身份。然而，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向这个残酷的忍者露出了灿烂的笑：“大叔，你也在这里避雨啊？”
自此，一切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
“我叫月狼凌火，KAKUZU。这些天谢谢你听我说话。”
这是女孩留给角都的最后一句话，冷冷的。
角都走出门的时候雨声铺天盖地。
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夏日的凉意，从衣角一直沁到那些沙砾般擦不净的回忆里。耳边雨点争先恐后地投向大地，嗡嗡的回声有种耳鸣的感觉。
他一如既往地讨厌下雨。
因为在这个落雨的日子里，他丢失了什么非常珍贵的东西。
END
夏天还在继续。角都依然能看见树丛里小溪边翻飞的萤火虫，一点一点是谁的眼泪。
渐渐地。
他可以听见萤的哭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 哭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