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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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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寒的空气生生地冷,宛若裂开般刺骨。
大雪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停了,不再飞舞,整个北寒充斥着像死亡一般堕落与痛苦的气息。
像是窒息一般,每个人都觉得呼吸都是奢侈,
他们的肌肤开始像烧灼一样的疼痛。
他们都会聚在了断雪山的四周,三个白袍的人拉扯着一个女孩向山顶走去,他们的手里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像是冰砌的一般。
女孩极力地挣扎,哭喊,手里还紧紧抓着从父母身上撤碎的衣襟,她知道,在断雪的山头,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她的父母也在山脚下,母亲啜泣了一下,靠在父亲的背上哭泣。父亲不耐烦地将她推开,脸上带着虔诚的肃穆与景仰。
他们应该感到荣幸的啊,因为他们的女儿是在万人之中被挑选出来,作为圣女完成这一场祭奠的——他们的女儿有一个最纯洁最善良最不可亵渎的灵魂。她像是没有受过一丝尘埃的雪,这样的灵魂,是一定可以渡往纯灵海的彼岸,是一定可以让老天都为之动容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不下雪,整个北寒将成为一座盛大的坟墓,断雪山会终年弥散着腐烂的味道,他们将无一幸免。
所以,没有人在乎她此时的眼泪与挣扎,他们都怀着期待而向往的心情等待着这一场盛大的祭奠,等待着大雪重降人间。
不过,还是有人为之动容了。
当他拦在了前面,她抬头看见他微微泛蓝的长发,她就认出他来了。他就是,就是那个轩凉公子啊……在无神时代里,很少有人会身负灵力。而惟独这个少年,他并不纯白的发色说明了他身体内确实是有一部分的神的力量。
他拦在了前面,俊美的脸旁滑过了一丝不忍。“放了她吧,她的生命不该就这样终结。”
“轩凉公子?”不料他会挡在了前面,所有人都惊异万分。
“她,有一个很圣洁的灵魂呢,”他望着她,她没有力气去回望他,但她却始终记得他的目光,深沉而又悠远,“不要这样吧。”
“可是,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全都惊呆在了那里。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与安全瞬间遍布全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紧抓着她的人,跑到了他的身后,急促地喘息着。
他回头看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然后笑着将刀拿到了自己手上,“你看,我代替她好不好?虽然我没有那样美丽的灵魂,但我至少有几分灵力,我自愿完成这一场祭奠。”
“哥哥!”听了这话,他身侧的一个小女孩吓住了,用手紧紧抓着他的衣带,一声声地唤着他,所有的语言都已经无法表达,只能一次次重复着“哥哥”!
“唉,依落呀,”他蹲下身来,握住她的小手。然后又抬头看着自己身旁的男子,“戈辉,以后依落就拜托你了。”
少年点头,她抬眸望他,看着他眼里滚过隐忍。
也许还有人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吧,那把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他倒在了断雪山巅。鲜血在他的胸前怒放成红莲,他的妹妹几次哭倒在他冰冷的身躯前。而她,则早已如失了魂魄般,天地翻转,大雪放肆地下着,落满了他的一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死,大雪赋予了他新的生命和至高无上的力量。他有着胜似天人的绝美容貌,拥有可以操纵神魔两方的力量,获得了永生与永恒的光耀。
他结束了无神时代,因为他成了冰圣——拥有那样力量的人,只有冰圣。
他又给予了戈辉力量,让他成了冰神。
他的妹妹依落,成了守望者,被人们称做冰雪的女儿。
而她,则成了冰仙。他给了她永恒的生命与无与伦比的美貌。
但是,她却日益恨他!
是的,她恨他。
当她感到那最初的温暖渐行渐远,而他越来越要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她恨他。
当她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老去,死亡,而自己却依旧年轻,不会老去,她恨他。
当她感到他的日益冰冷与疏远,感到他的温柔与怜惜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她恨他。
当她感到他已然与自己有了很大的距离,过去的记忆再也不会重来,她恨他。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最初的温暖她也已经渐渐淡忘了。对他,剩下的只是刻骨铭心的恨而已。而那个隐忍而执一的少年戈辉则深深触动了她的心。
可轩凉,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就像一直以来他从未问过她一句一样,他带着睥睨的自信与傲视一切的轻狂,只是眼睛里却越来越堆积满了忧伤,像覆盖了层层的寒霜。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是啊,他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那么又何谓结束呢。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然而,在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冰火神战中,他再一次救了她。她承认,那雪莲花开的温暖再一次暖痛了她已不再是少女的心,但是,她依然恨他。
因为,他又施舍了她。
他的每一分施舍,对于她来说,都是像地狱般的折磨与蹂躏。
而她,再也不要他的施舍!
从噩梦中惊醒,她将手扶上自己的额头,竟惊出了满额的汗。难道是因为封印将破,那些仿佛早已被淡忘的记忆才会这样急切的重新灌涌到自己的脑海之中。
又是这样的梦啊,那怒放的血色雪莲,那样痛苦的温暖,好象一直都萦绕在自己的身侧。“雪雅……雪雅”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低低的呼唤,将她刚刚梳理平静的心又重新重重揪起。是谁?她急速起身,大口的喘息着。
这,不是戈辉的声音。戈辉的声音是隐忍和低沉的,带着不顾一切的意味与执拗。那是,那是轩凉吧……应该是轩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这一声竟有些陌生与疏远。他的声音是明亮而悠远的,像阳光般和煦却更似寒冰般冷漠与疏离。
轩凉啊,她在心中轻轻地叹息,目光望向断雪山峰,雪下得更大了,铺天盖地地卷涌而来,仿佛在呼唤着他们的神灵。
偌大的皇宫在阴嚣的夜晚变得异常孤寂,夜晚呼啸的风撕扯着帝王的长袍。他在大殿上,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他的妃子从窗边转过头来。
“好了,他们都迁移走了。”莲妃听见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封印什么时候会破?”他疲惫地问道。
望着康宁苍老的面容,她走到了他的身边,冰凉的手指轻触他的脸颊,叹了一口气,“明日晨曦之前。”
“人族要亡了吗?”他颤颤地问她,痉挛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离开他的身侧,望向北边,带着无限的虔诚与肃穆。
夜风突然不安分起来,向受惊般从窗外冲撞进来,她的长发在风中叫嚣着撕裂。
猛然间,他呆住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她的长发在夜风中肆意扬起,沐着月光,赫然是淡淡的蓝色。
他惊住了,那蓝色的发丝像锋利的冰刀,将他的心狠狠地剥落。他想起了什么,却无力改变什么,只得苦笑了一下。
“莲儿啊,他就要出来了。我已经老了,你可以重新做一个选择了。”他竭力地对她说道,竭力地保持语气的平静,但内心剧烈的痛楚却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康宁?”被那样突如其来的话吓到,她惊讶地望着他,然后轻轻地笑了,“康宁啊,你要知道……生命的转轮从不停歇,人这一生可以做无数的选择,每一个选择无论对错,都是我们曾经最真的愿望,可是人这一生,又有几个最真的愿望呢?每一个念想都算作奢侈吧。”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惨白没有血色,“我早就做好了选择,今日必将坚持这个选择。康宁啊,我将和你永远执着手。”
“而那人,”她的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将手掌刺出了血,“那人……我将尽一切力量,让他度不过断雪山!”
这个夜晚,是多么的漫长啊。但是当晨曦第一抹阳光渗入,镇魂塔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没有人敢正视的万丈光华中,轰然倒塌,那万丈的光华迅速向北、南两个地方掠去。
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阁楼上安静地看完了这一切,表情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动容,拨动琴弦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昨夜,没有让他来……不想再见他了,也不能再见他了。
因为,她要安静地等待另一个人,等待着他的出现,他的追问,她将会为了他,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一定会来的,她只需要等待,等待着她的死亡,也等待着……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