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一章 宫廷内外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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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朗不仅是彻夜未眠，打从他进宫没多久，她便急得团团转，暗骂自己完全是昏头了。她苦笑着对自己说：“林晴朗啊林晴朗，难道是在平州一年被保护得太好了？居然忘了宫廷里不上品的小花样，这种傻乎乎的陷阱你居然蒙头往下跳！”
平江王，那就是个彻底的太平王爷，从来不过问朝廷事务，也压根没人会找他商量朝政。他怎么会忽然消息灵通起来，分明是有人把这位王爷当抢使，通过平江王来挖个陷阱等她跳，她还真就跳下去了。她怎么就没有想过既然廖江城能在大街上和她打招呼，而不是一进京城就被请到大理寺关入天牢，就说明苏长安没把这个“谋逆”当真来看。而朝廷中的那群人也没能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做到皇帝不得不表姿态的地步，甚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努力另完花样。不过，利用平江王这一点，看上去倒像是后宫的把戏。
晴朗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深深意识到两点，第一个，她要重新修练了，连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最好都看不出来，让苏长安知道，一定笑到脱力。第二个，她能动用的亲信太少。现在要派个人出去打探打探廖江城有没有进宫这种小事都不知道找谁，算算在平州，能派得上用场的自己人只有一个不那么可靠的齐燕之。她心烦意乱了大半天，终于辗转得到廖江城在白天进宫的消息，到了晚上，知道他安然出宫，便知道至少自己跳的那个陷阱不至于牵连此人。到了这里，她也松了口气，不管她做了什么蠢事，引起什么后果，苏长安若是不动廖江城，更加不可能以谋逆来治她林晴朗。但是，除此之外，苏长安会做出什么，她就难以想象了。
苏长安登基前夕，她请求成为一名真正的官员，不是王府的女史，不是后宫的女官，而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一员，然后，离开他的庇护，让她独自飞翔。苏长安明显是不愿意的，却还是答应了她，然而给她留了这样的条件“做不了一个官员的时候，回到我身边来。”过了一会儿，补充道：“我若觉得你做不了一个官员，也会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那时候苏长安还没有登基，私下里喜欢用“我”自称。说这段时候不轻不重，云淡风轻的往往让人忘了体会话语里的意思。可她忽略不了，那很少从苏长安口中出来的，没有任何转寰的坚定。
看到齐燕之的时候她真正放心下来，后者微笑着看着她：“燕之回来晚了，请大人恕罪。”
“你——没有去见蔡妃？”
“小人到了宫内想想不太对，就没去见蔡妃。原本想再打听打听，没想到被宣到重远殿。”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皇帝和廖将军相谈甚欢。”晴朗紧紧盯着他，忽然道：“皇帝对你说了什么？”
“皇帝问大人棋艺可有进步。”
“没有别的了？”
“没有。”
她皱了皱眉心想苏长安怎么转性了，绝好一个挖苦人的机会连句话都不带回来。再看看平静的齐燕之，心道：“难不成是什么错处没抓到？”
“大人——”
“燕之，你我何不以姓名相称。”
“上下有别。”
“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王府故人，青梅竹马。”
燕之轻笑。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或者更该生气，对林晴朗来说，或许除了苏长安，世间之人便只有可用、不可用。经过此事，他齐燕之大概变成了“有用之人”。
“宫中传言，廖江城问皇帝要走了一个人。”
“哦？”
“一个名叫喜生的内官。”
“喜生……他还活着？”苏长安登基之后，她曾查过宫中籍册，哀皇帝时的内常侍喜生已死于乱兵。
燕之只是听到这件事顺口拿来说，并没有关心过这个喜生是什么人，以及为什么廖江城会要走他。这件事已经在宫中引起骚动，最多的猜测也就是“喜生大概是廖江军的同乡故旧”，或者“难道喜生是廖将军的兄弟？”
“喜生——也称得上是功臣……当年我说日后定会报答，可是……唉。”
“难道是那件事？”
她轻笑：“是啊，就是那件事——让皇帝得到廖江城这个人的那件事啊——”
燕之有点后悔把话题引到这件事上，然而真正应该尴尬害羞的那个人却一脸泰然，反而他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烫。他咳嗽了一声：“大人可要休息一下……”换来大大一个白眼，明显一夜未眠的女子挑一下眉：“去换件衣服，跟我去平江王府。”
“唉？”
“跳了陷阱总要知道是谁布的吧？”
“晴朗——”
“你又知道什么？”
“平江王恐怕是从蔡侯那里得知。”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您进宫面圣的时候蔡侯也在宫中。”
“是蔡萱说出我佩戴的发簪乃是蔡国皇后之物？”
“蔡侯睹物思人，或是无心之失。”
晴朗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就往内室走。
“还去见平江王么？”
“见什么，睡觉！”这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齐燕之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下与皇后的梁子越结越大了。”他却没想到，林晴朗怒气冲冲往里走的时候心中想的是——蔡瑶你这个白眼狼，拿我当后宫争宠的道具！
这之后的几天，林晴朗依然忙于走亲访友，她风姿绰约，只要有心，便有的是人愿意和她结交，然后，将她带入留国京城盘根错节的世家贵族圈子。科举已经兴起数百年，扶朗官场依然是名门贵族的天地，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周旋在留国“中流砥柱”之间，转来转去，转不出三个家族——刘、王、沈；接下来或许会新增蔡国权贵的宋氏。其他的，即便没有这几个姓氏，多半也通过联姻等关系与之相关。而京城三名门，更是不管互相看的顺眼看不顺眼，早就纠缠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这其中的新贵，当然是皇后所出横郡王家，正因为裙带关系造成的地位，很被刘、宋两家看不起。这两家的子孙更是以嘲笑王家儿郎们的暴发户举止为乐。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度显赫却因为冯彦军的缘故受到严重打击的安平冯家。
这些名门贵族，是林晴朗少年时代就耳熟能详的。但是，对于他们，林晴朗乃至皇帝苏长安都是陌生的存在。
长年不良于行的忠平王苏长安是皇族中的废物，除了平江王这样的闲人，几乎没有真正的贵族子弟会将心力放在与其结交上。或者说，在苏长安二十多年寂静的生活里，与之往来的名门子弟全都是家族中不被寄予希望的“败家子们”。
也有人这样评论过苏长安——瘫的正是时候。
如果不是瘫痪，作为苏澜独子，忠平亲王，他不可避免的从少年时代起便会出入宫廷，然后，不管他是不是愿意，必然沉浮于苏源去世前后血雨腥风的皇位之争。如此，没有人能够保证，他能够安然活到现在。他有太多不利，父亲早逝、母亲是前朝王妃，母系家族在北赵灭亡之时几乎被灭族。而他实在是太过聪明，若是早早的出现在朝廷之中，他的光芒根本无法掩盖，而这更成为他的不利。
正因为被当作废物，连苏炫都没有认真的看待过他，一个女子的身体就为他在这个完全丧失心智的暴君那里换来了安宁。
尽管在忠平王府的日子没有太多交际，但是作为一度执掌过王府内务的林晴朗熟悉宫廷礼仪，在京城新年前的歌舞盛筵中长袖善舞。
新年前的最后朝议后，吏部颁发了成康五年最后一道官员任命和调动令。牵涉的均是平州州官。一是长史调换，郑焕调京城入苏春幕府，空缺由其他州提拔的司曹填补。此外，新任命了平州通判。
苏长安这天朝议结束径直去了清寰宫，皇后迎驾，一抬头眼睛红红的，他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什么事值得皇后如此伤心？”王琼强笑道：“没什么，臣妾一时有点想家，陛下别取笑了。”
“想家么……”苏长安拥着她进入内室，自己在榻上半躺下，王琼跪坐在榻下。做皇帝的那个微歪着头，缓缓道：“可是想念王琅？”
王琅也就是王琼的同胞兄长，王仲道幼子，时年二十一岁。刚刚被任命为平州通判。
“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有点想家，哪有专门想哪个的。”
“王琅年后平州赴任，日后皇后想要见他就没那么容易了。不如宣进宫来，朕也许久未见了。”扬声道：“传王琅，摆宴赐膳。”
王琼大吃一惊，却见苏长安笑吟吟看着她，心中一颤，娇声道：“陛下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吏部文书下达之前，王将军就来找朕诉过苦了，所以，朕在想，皇后的伤心到底是思亲呢，还是父女连心……”
“臣妾，不明白陛下说的话。”
“王将军觉得，吏部对王琅的安排是委屈了皇后的哥哥。皇后觉得呢？”
王琼垂下眼帘：“臣妾不懂那么多。只是，臣妾想王将军或许是舍不得儿子远离。”
“担任地方官是王琅自己的愿望。”
“或许……或许……”她小心翼翼瞟苏长安一眼，又垂下头：“臣妾也不明白。”
“王将军说吏部将王琅派到一个不配当他长官的人手下——王家子弟，岂能向低贱女子低头，是这个说法么？”
王琼大惊，长跪颤声道：“绝不敢有如此想法。林刺史——那是朝廷的官员，陛下的能臣。”
“皇后果然淑贤，听到这样的话，朕深感安慰。改日王将军觐见，皇后也这样劝劝令尊吧。”说到这里一声轻笑：“朕实在是不明白，伺候朕竟然是如此下贱不堪的一件事么？”虽是笑，却不见笑意入眼，王琼哪里敢搭话，幸好这个时候王琅前来觐见。苏长安命传，又笑吟吟道：“皇后今日说的话便有母仪天下的姿态了。皆是王府故人，梓童也不该只偏重一人啊……”
王琼强笑道：“陛下的教训，臣妾铭记在心。”
说话间，王琅进入，跪拜见礼。苏长安曾对苏春说“王氏一门只有王琅为风流人物。”纵然天子面前，王琅深色从容，举止潇洒，苏长安笑着说你妹妹不舍得你离开京城，今天在朕面前哭了一场，兄妹情深，你要不要留在京城，朕可命吏部改派。
王琅笑道：“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羁袢于父母膝前。”
苏长安又笑：“平州刺史是个女子。”
“臣已经见过。”
“哦？”
“酒楼偶遇，未料终将共事。”略微顿了一下，自己笑了起来：“要是早知道，臣就上去套套近乎了。”
“观感如何？”
“林刺史有林下之风。”
苏长安抚掌大笑：“卿也是风流人物。”
王琅在宫中的时候，林晴朗则接受了苏春的邀请在这位禁军大将军的府邸赴宴。席上自吏部官员那里知道了这个新任命，先是秀眉紧皱，嘀咕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又问这位王琅王大公子是什么样一个人，旁边有熟悉的人笑道：“便是那日大人称为‘玉山将倾’的。”晴朗一愣，暗道：“这倒是有趣。”
这一个小插曲之后，成康五年走到了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一章 宫廷内外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