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哒君今天也召唤错了人》不及流光

77、御主的疏漏

　　被绳索彻底拖入黑暗之后，藤丸立香首先感觉到的，是冰冷的水。

　　水，无穷无尽的水，萦绕在他身侧，将他包裹在了其中，幽暗而冰冷，沉静而温柔。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之中一般，连带着身上缠绕的绳索都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他漂浮在水中，随着水波的摇曳而轻轻摇动，手脚不知不觉触碰到了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不像是鱼的鳞片，也不像是漂浮的水草，更像是某种熟悉的、细腻的，肌肤的触感……

　　肌肤……？

　　想到这里，藤丸立香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他的身侧的水中，零零散散的漂浮着诸多女人的尸体。她们浑身赤/裸，身体像是玩具一样随意弯曲歪折着，宛如蜉蝣一般在水中轻轻摇晃。藤丸立香惊恐的目光刚刚从她们惨白的身体上扫过，就看到这些深水中的女人的头忽然转向他的方向，然后……

　　她们齐齐睁开了眼睛！

　　“啊啊……”他克制不住本能的张开嘴想尖叫，水却一下子涌入了喉咙，顿时重重的咳嗽起来。那些满脸怨恨的女尸已经朝他游了过来，他拼命挣扎，冷不丁却有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拖上了岸。

　　从水里脱身的感觉，简直称得上是换了人间。藤丸立香张开眼睛，入眼的是自己卧室的顶上的灯座，他张开嘴巴拼命喘着气，剧烈的疼痛旋即从背上蔓延开来，但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等喘息平复下来，有人托着他的脖颈，喂他喝了几口热水。藤丸立香转过头，对上加拉哈德看过来的心痛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又是新的一天了。

　　所罗门王仍然同昨天一样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因受惊而变得格外苍白的面孔，背后是落雨不断的灰霾天空。他看到刺青从御主的脖子上探出头来，不难想象它向下铺满藤丸立香的整个背部的情形。他在梦中待的时间又延长了，但漫长的睡眠并没有为他提供充沛的精力，反而让他萎靡不振，看起来其实颇有几分可怜。

　　“我、我又被梅林救了一次……”好不容易疼痛退去，缓过神来，藤丸立香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知加拉哈德自己回来的真相。“上次被救之后，直接从梦里醒了过来，也没能同他说一声感谢……这次也是一样，真是不好意思。”

　　“要是被他知道，你对他居然抱有这样的歉意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指使你去做事了。”伸手给藤丸立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加拉哈德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对梅林的嫌弃之情却是丝毫未变的。

　　“就是……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对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更感兴趣了。”藤丸立香不想看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故意换了语气，同他玩笑了一句。加拉哈德朝他露出了微笑，柔声回答：“无论你想要知道过去和我有关的任何事情，我都乐意告知于你，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吧。你不要说话了，休息一下，我来告诉你我调查到的事情。”

　　藤丸立香对他点了点头，艰难的扶着墙去卧室洗了澡，但等他走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你都查到了什么消息，加拉哈德？”他沉声问道。

　　加拉哈德昨日奉他的命令出门调查和他、和日暮夫人一样被吸引到沉眠之家里的可怜人，自然选择先去了市内的医院。这种长眠不醒的古怪病例虽然罕见，但他们俩都不是首例，从医院档案室里的记录来看，在这几十年来，一直陆陆续续有人因这样的病而被送来，这些人一开始头脑还算清楚，能清晰的说出自己在梦中见到了一座落雪的庭院，又在庭院中见到了死去的恋人或亲人，听到这些人呼唤自己的声音。后来睡梦时间逐渐拉长，他们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梦境也变得十分模糊，到最后，他们会彻彻底底的沉睡过去——长睡不醒之后，他们会整个人从睡着的地方“神隐”，只在床上留下一个人形的、黑色煤灰似的污秽。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剩下。

　　“梦境的最后，果然是死亡啊。”对于这个结果，藤丸立香早有预料，因而倒也并不惊讶。加拉哈德说：“我听那些医生的说法，他们都相信梦中的屋子是死者的世界，抵达那里的话，可以和死去的人重逢，但活人无法踏足死者的领地，所以一旦进入其中，就没办法回来了。”

　　“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屋子里的亡灵们都具有攻击性，他从第一次进入屋子开始，就一直在遭遇不同的亡灵的追杀，虽然每次都能逃过一劫，但谁知道若是被那里的亡灵杀死，现实中的人们会不会也随之死去呢？

　　“不过，我昨晚的梦里，又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藤丸立香说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方才能说清楚爱花的突然出现和戈薇、桔梗二人的介入。昨日梦中，他是追着妹妹的幻影，从久世邸跑入了皆神村，如今他暂时从梦中清醒过来，却还不知道戈薇她们怎么样了。

　　“我现在去日暮神社看看吧。”加拉哈德自告奋勇的说道。从者的脚程当然值得信任，藤丸立香便干脆的点了点头；而在他离开以后，年轻的御主方才转向窗边的魔术王，凝望着对方脸上漫不经心的微笑，沉吟着开口道：“罗马尼，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自从我做了这个怪梦以来，你和加拉哈德的态度差了好多啊。”

　　虽然作为远古时代的魔术王，他从没掩饰过自己的傲慢性情，但一向尽职尽责的保护并引导着自己，不像这一次，他的态度始终是置身事外一般的悠哉，似乎全不把那座会吃人的梦中宅邸放在眼里。

　　闻言，所罗门王的脸上，不由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对藤丸立香道：“往好处想想，我是你的从者，现在还不想返回英灵座去，自然不可能不关心你的安危，那么我能袖手旁观，不正是说明你一定能逢凶化吉吗？”

　　“纵使你的千里眼无所不知，不会出错，也不能改变我现在毫无头绪的事实啊。”藤丸立香恳求道。“看在加拉哈德的面子上，稍微提醒我一下，我该怎么做吧。”

　　他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所罗门王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于是他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的直视着御主说道：“那么我就直说了吧，立香，通过触碰物品来回溯使用者的回忆的魔术，我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教导过你了？”

　　“……诶？”曾经他因为自己无故卷入到了两场各不相同的圣杯战争之中，全无自保的能力，的确尽心尽力的教导了自己一段时间的魔术。那时候，自己还同他玩笑，能得到传说中的魔术王的指导，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啊！却遭到了对方的辩驳，因其的魔术与其说是魔术，不如说是主赐予的神力，而现代的魔法，才是人类依靠自己的聪明和智慧，创造出来的真正属于人类的能为。

　　被他点醒，一下子回想起了这段记忆，藤丸立香面上发红，低下头向他道了歉。所罗门王摇了摇头，倒也坦然说道：“自从我被你召唤以来，你的身上就一直麻烦不断，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更何况你刚刚和父亲重逢，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会更依赖妖力而不是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展颜一笑道：“我本来是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这件事的，你却一点回想的迹象都没有。也罢，你要求我的协助本来也是御主的权力，也算做是你自己回想起来了吧，等到你在梦中看到了这个故事的全貌，你就会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说着，所罗门王伸出一只手，竖在了自己的唇边。藤丸立香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他指节上的银戒上，只听他低声说道：“御主，作为你的从者来说，只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千万要小心蛇啊。”

　　小心蛇？这说的是真实的、动物的蛇类，还是别的什么以蛇来隐喻的东西呢？藤丸立香有些不解，但等他再问下去，所罗门王就只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再不肯对此多说了。

　　不一会儿加拉哈德回来，带回来了日暮戈薇也清醒过来的消息，让藤丸立香着实松了口气。但她既然已经踏入了梦境，之后就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化作一团黑色的污秽，被梦境拉入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醒来。

　　想要找到破局的办法，还得回到梦里去找寻。

　　于是，尽管心里颇有些不情愿，但当天色又一次黯淡下来的时候，藤丸立香便主动躺在了床上。加拉哈德坐在床边守着他，不觉眉头紧锁，露出愤懑的表情来，在坠入梦境之前，藤丸立香关切的询问了一声他内心的想法。

　　“我不能帮助你，而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这次的事情，这是我的失职，立香。”加拉哈德这样说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一定要从梦里醒过来，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听到了吗，立香？”

　　啊啊……这样就足够了。藤丸立香想到。

　　有加拉哈德的这句话在，他忽然就没那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