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哒君今天也召唤错了人》不及流光

40、重返故地（倒V）

　　随着身体逐渐温暖起来，那僧人也恢复了两分精神，开口和他搭话：“多谢你，少年人……这里这么偏远，很少有人会来，你是迷路了吗？”

　　“不是，我只是被大雨挡住了路。”藤丸立香老实的回答道。“谢谢大师你的 ，不过，这里已经废弃了，不会是您的道场吧。”

　　“当然不是。”那僧侣转过头来，苍白干瘦的脸上满是和蔼的笑意，藤丸立香却诧异的发现，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竟是个……被挖了眼珠的盲人！而且，他一只袖子空空荡荡，似是被人砍断了一臂，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惨烈的故事，造成了这样的残疾。“我也是在前行的路上，不过比你好运一些，雨还没下下来，我就到了这里。”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藤丸立香尽量保持镇静，不露出诧异的语气来，以免伤到他的心。“我是去找我的朋友的，不知大师是去做什么呢？”他一个残疾人，在这样的森林里行走何其艰难，也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来到这里……一想到现代的“自杀森林”里遍地吊索的惨状，再看他伤痕累累的手掌，藤丸立香就觉得有些担忧。

　　“呵呵。”那僧人也没有细问他在这片森林里找什么朋友，不知道是不关心还是觉得很平常，只是平淡的说道：“我是去拜祭两位故人，距离到达已经很接近了。”

　　“说不定我和大师要去的方向一致，这样，待雨停以后，我便陪大师走上一段吧，也能相互有个照应。”他今天走了将近一天的功夫，连一个村落都没有发现，藤丸立香越发觉得他是为了自杀，连忙这样要求道。毕竟，他迟一些前往灵脉也没什么关系，若是能帮到别人的话，还是尽量帮助下别人吧。

　　然而，尽管他做好了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的打算，那僧人却并没有拒绝，仍然是和蔼的对他点了点头：“那样很好啊，那就辛苦你了。”

　　咦？这是想要自杀的人该有的态度吗？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藤丸立香不禁困惑起来。

　　说起来，出现在暴雨之中的山林里，又是个形态可疑的陌生人，这似乎是志怪故事里妖物的标配出场啊……但藤丸立香自然看出来他是真的人类，也就没有把这样的猜测放在心上，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不客气。”

　　于是这一夜就在他们的相对而坐中和平度过，而暴雨直到第二天破晓才算是彻底停歇。眼看着阳光突破乌云，金辉洒落大地，藤丸立香熄灭了已经变得熹微的篝火，在僧人的指点下从角落里摸出一根粗长的木棍，交到对方手中，自己扶着他一边的手臂，两个人就这样一同迈开了脚步。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明明是个残疾人，却能在这样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行动自如的原因——僧人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纸鹤，托在手心轻轻一吹，那小小的纸鹤便拍了拍翅膀，轻飘飘的飞上半空，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叫声，以此来为他引路。

　　“啊，原来您会阴阳术啊。”这倒是让藤丸立香放心了两分。“看来，你不是前去自杀的。”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是要轻生的人吗？我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要死的话，很容易的，不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僧人笑了笑，却又止不住的咳嗽了两声。“我才是以为你会立刻吓得跑掉……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看来，我们各自都误会了很多啊。”

　　“哈？难道你以为我是山间吃人的精怪吗？”藤丸立香脱口而出，却又立刻反应过来。“啊啊，没错，虽然不吃人，但我的确是妖怪啊。”不过他毕竟是作为人类长大，因而并不会时时想起这件事。

　　不过他也算知道为什么对方并没有质疑自己的话了——妖怪去森林里找妖怪，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以后不要这么直接说出来，也要小心阴阳师，好好收起你的妖气，明白吗？你，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因为是妖怪，就被他们伤害，愿佛祖保佑你。”僧人一声长叹，拄着木棍往前走去。藤丸立香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好奇的问他：“你真的觉得佛祖会庇护一个妖怪？”

　　“我佛座下，众生平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僧人枯瘦的脸上，忽而就流露出了慈悲的宝光。“不过嘛……咳咳……更多的时候，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佛祖是那座寺庙里倒塌的雕像，在做昨晚的大雨中，他自身尚且难保哩。”

　　藤丸立香越发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不由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是妖怪，难道不应该趁我不注意，用阴阳术困住我吗？你不害怕我伤害你吗？”

　　“我不过是个半死的和尚，肉也不好吃，若你要，便拿去吧。”僧人却这样回答。“可是，一个连点火都不会的妖怪，实在很难让人提起杀心啊！”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都不由笑了起来，只是僧人不过笑了两声，就又一次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他弯下腰，嘶哑的喉咙好似破损的风箱，藤丸立香使劲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也不由收起笑容，叹了口气。

　　“这片森林，怎么看都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你现在要去找的……是妖怪吗？”

　　“啊，是啊，被你看透了……”僧人长叹了一口气。“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拜祭他们……”

　　这个时候，藤丸立香尚且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但当那间木屋出现在他眼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哪怕他离开此地，已经有十多年的时光，哪怕这件空荡荡的屋子，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坐落在森林深处、远离人烟的小屋，扮作母亲的父亲，爱笑的妹妹。

　　开满花的春天，明媚的夏天，枫叶环簇的秋天，能堆雪人的冬天。

　　他的脚步再也迈不开了，像是生了根一般停留在原地，只觉得有寒冰一层又一层的爬上了自己的身躯。僧人倒也没在意他骤然变化的反应，只是径直来到屋前拜了一拜，随后，他捻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开始念起了经文。

　　他并不知道背后的藤丸立香是怎么看着他的，实际上，藤丸立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的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妹妹爱花叫着他，然后在走廊上面跑了起来，两个人追打了好一阵子，直到爱花摔在地上，手腕上的镯子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她被崩裂的碎片吓得哭起来，年幼的自己不得不抱着她轻轻拍哄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纸门被人刷的拉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忽然，风吹动了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清脆的铃声一下子将他惊醒过来。高大的阴阳师、哭泣的妹妹、血色、火光……忽然就离他远去了，留在他眼前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屋子，以及跪在地上，念着地藏经的孱弱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