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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江南 ...

  •   有人说,乡下的孩子是放养的,城里的孩子是圈养的。这个观点如果放在九零后孩子身上,适用性或许有十之八九,然而如果放在八零后身上大概只有十之二三。印象里,我差不多从四岁起就开始和小伙伴们,在没有家长的陪同下出去“野”了。那时,我家还住在东二马路旁一幢六十年代建的筒子楼里,而且是顶层。
      说到我家这第一处房产,不能不多交代几句。中专毕业,年轻能干的母亲被分配在一家颇有实力的单位工作——提供住房。母亲说她当初有两套房子可以选择,一套离单位稍远,但条件优越,是三楼阳面的新房,另一套离单位一墙之隔,可惜是旧房、顶楼西照。母亲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其实,我出生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小城,从城东到城西骑自行车也就个把钟头。我问母亲为什么?她说年轻时自己很傻。
      就在这个简陋但温馨的小屋里,几乎每天晚饭后,我家的木头门准被几只小拳头擂得咣咣响,这是江南他们叫我出去玩耍的信号。记忆中,父母一次也没有阻止过我,只会告诉我,时间不能太长,方圆不可太广。我万分感谢他们的厚爱,铸就了我不骄不气的性格。
      印象里,江南是我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和我一样胖,一般高,胳膊上的肉也是一节一节的。据说他爸妈来自秀美的苏州,所以给他取名江南。我和江南、王小静、李欣、葛兵兵以及另外几个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的小伙伴们,过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悠闲生活。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牢不可破的友谊了。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在这群朋友中,我最信任的好像只有江南,最信任我的好像也只有江南。我甚至自以为地认为,江南应该也把我当作了他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个好朋友。
      一晃二十来年了,如今的我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体面的工作,买了房子,还有了一个自投罗网的男人。我想,江南也一定长高了、变帅了,身边也一定依偎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也只能用文字堆砌,而想象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因为只要我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小男孩。于是,我经常忍不住妄想,如果不是搬家,如果不是老爸调动工作,或许青梅竹马的爱情之剑也会将自己射伤。很久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江南跟我曾在同一所高中就读。只可惜,我们三年也从未重逢,但即使见过面也一定互不相识了。

      我的父母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考生,为了同一个梦想,他们从不同的农村来到了这个小城,相识相知、相扶相依,而最重大的成果莫过于孕育了我。转眼,我就长到了四岁,“托儿所”终于下了逐客令。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已拂过这个小城。不得不承认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改变了中国:“靡靡之音”唱尽了不知多少爱恨情仇,喇叭裤风靡了无数大街小巷,爆炸头更是迅速引领了时尚潮流。然而,就在街上的人们终于变成红男绿女的时候,还未来得及改进的是人们的思想。这不,面对突飞猛长的我,年轻夫妇范起了愁,因为他们竟然不知道幼儿园在哪里,更不用说把我“活动”进著名学府。后来,父亲告诉我,他是通过尾随一位送孩子的家长,才找到 “小红花幼儿园”的。更重要的是,仅仅通过审核手续,我就进入了这所直到现在依然鼎鼎大名的幼儿园。正所谓“成也枭雄,败也枭雄”吧。
      其实,幼儿园的生活和托儿所比起来并没太大区别,无非是跳舞、唱歌、游戏、吃饭、睡觉和课间集体撒尿(男女分批)。说实话,我挺羡慕男同学的。我对男性的敬仰和向往,恐怕就从那时开始蓬勃生长。有一次,我突然发现,这种背转身的姿势似曾相识。对,是江南!
      那大概是一九八九年的冬天,北方下了印象里最大的一场雪。我和江南牵着手兴奋地跑到隔壁大人们上班的院子。老熟人了,看门大爷从来只对我们微笑。面对呼啸而至的金融风暴,我忍不住说句题外话,这个院子里除了有母亲供职的机构,还有几个牛气程度与其不相上下的事业单位。用现在的话说,那可都是些挤破头、跑断腿、说烂嘴也不一定能进去的好地方,是光听名字就足够让求职者两眼烁烁放光的那种。我想这个院子里的人有谁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自己的单位将如此炙手可热?
      院子里有一片很宽阔的空地,洁白的雪花落在上面,积了一层又一层。如果不是碍于淑女的颜面,我真想从这头滚到那头,然后仰面哈哈大笑。江南拉着我撒了欢儿地奔跑、追逐和叫喊。一会儿我抡圆胳膊把雪球打到他背上,一会儿他抓一把雪塞进我衣领里,一会儿我们扬起一大捧雪,看着它们如秋霜般消散。
      雪越下越大,我们的欢乐也愈演愈烈。说时迟那时快,趁江南不备,我把一个雪球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他冻得通红脸上。诡计得逞的我咯咯一笑,转身跑开了。怀揣着激动的心,我疯跑了一百多米,等着江南来追,却没有等来他冲锋呐喊的声音。我失望至极,狐疑地放慢了脚步,边跑边回头看,竟然发现他不但没有追来,反而原地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我。
      江南的“坏”是出了名的。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我小心翼翼地回到他身旁,离着两步距离,伸长了脖子观望。然而,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洁白的雪地上,亮堂堂闪现着一个深深的黄褐色小坑,就像一滴颜料,在毛边纸上恰到好处地晕开。好一副江南的杰作!我瞠目结舌,我肃然起敬!他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嗔怒,一把推开我,大喝一声:“滚!”。我顾不得他出言不逊,也顾不得左臂隐隐作痛,痴痴傻傻地说:“天啊,你真厉害!”

      江南比我大两岁。这年夏天,他背着书包去学前班报了。我很奇怪,为什么江南很多天都没有找我玩耍。一个星期后,母亲告诉了我答案。说实话,我很失落。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站在小板凳上,扒着窗台,看江南一次次背着书包,拐出我们这个小胡同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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