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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思远道 ...

  •   弱弱一脸的兴然,自进来后,也不为打断她们说私心话而自觉品差,欣欣道:“外面放烟花了,长寒快与我去看看。”
      话罢他轻快地跑到她身边,也不待她同意,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外疾走。因为他的话并不仅是提议,更多的成分,是命令。
      她没想那么多,认为他是稚气病又犯了,需要她这个风韵犹存的老徐娘哄哄。
      嘿,怎么能说自己老徐娘呢,她乐呵呵地跟着他出去,全然不觉他的眼神几不可查的在屋里另一个人的身上,停留了又停留。
      不是该有的谨性都淡忘了,只是有他在的地方莫名心安。高兴的是他竟还记得她喜欢烟花,转瞬即逝、俊美无常的烟花,那是她终其一生亦不能相忘的。
      梨园里戏子演的那个她也喜欢,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那厢屋里,还是先前的灯光,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昏黄。没吃完的饭菜茶汤,还在室里留有余香。栏窗紧闭,室里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案头的高丽纸沙沙作响。
      吉光掩住身后的门,表情淡漠地放眼别处。虽是淡淡的立于门边,却看得出满身的预备。
      楚玉此时与他在同一屋里,不得不因他的戒备而假意安坐于凭几旁。她拿阴冷的眼看他,却拿柔人心肠的声音道话:“公子何久站,不若坐下,我与公子沏杯茶?”
      吉光懒得理她,冷冷哼了一声,道:“楚姑娘好好待着罢,除非今日吉光死在这里,你也半步休想踏出此。”
      她听了变了脸色,却又不能奈他何,只能小声地留着泪。男人总不忍看女人在他面旁泣泪,他总有动容的时候,且等等看。于是嘶哑的声音又有些圆音的扭曲:“公子怎的这般?让我出去不少公子一发一肉……求公子成全……”
      “我,如何成全得了你……”一切自有定数,岂是人力所能随意动用的。
      他运力幻出一个金障,这是一个法阵,囚人心,囚人欲,断人念想。这个金色荣光的屏障,生生将楚玉与她心中所念的那扇门隔开。她因而更露怜态,哭的更泣不成声了。
      要比谁演技更好吗?他看了看她,心中一阵恶心。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心事能逃过他的慧灵察觉?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知道在什么样的酒楼上演什么样的悲欢生离,又在什么样的道场上演什么样的死别。世言旁观者清,可清者又以什么自居?
      他冷声道:“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去寻我的郎君……”楚玉平静下来,莹莹泪痕在灯下闪烁,转脸望着别处道。
      有句俗话说得好,你永远也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现在亦是,你永远也别想打断一个戏精的精彩巡回演。
      “楚姑娘有这力气做戏,留份力气弄个胎儿出来吧。”说完吉光转身走出了厢房,遗留了一屋的白月光。

      令长寒随着弱弱来到客栈的眺望台上,这会儿天已完全黑下来,长颦街上亮起了照夜的行路灯。本该会是一个美妙的境地,漆黑的夜空好像比昨日的更显荒凉。她起初眨着大眼睛在黑夜里寻找,寻找他口中及言的美丽,只是夜里除了照夜的灯光,再不见任何光亮。
      她莫名其妙地会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而且楚玉和吉光并没有跟过来,她说不清这是什么,灾难来临前的二人世界?
      是或是不是……
      她不敢确信。
      他们上来好一段时间,弱弱一直抓着象白玉栏杆不说话,他看着夜,夜裹着他,连他的心事也重重包裹住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触,偏过头去看他:“弱弱……”
      就像刚吹来的风刮走了她清晰话语,就像对面站着的,目光向着的,是一片漆黑的海,她投下一颗石子,却没有得到应答。
      她继续道:“烟花……又在哪里……”
      他摇摇头,“这里没有烟花。”
      她转过头来不再看他,眼里隐隐有失望在复生。她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敢去与自己所想的印证。爱一个人真是件非常让人受累的事,不仅要为他的一言一行而喜,还要为他的莫名其妙,言不达意而悲。担惊受怕,自欺欺人最是可悲。
      “何故骗我?”她低垂了眼捷,落寞道。
      其实她差不多都猜到十之八九了,只是她不敢相信。她宁愿听他亲口告诉她事实与真相,也不愿听旁人嚼口舌,把错的说成对的,弄假成真。更不愿自己胡思乱想,颠倒是非黑白。
      “对不起。”
      弱弱抬起头望夜空,几粒晶亮的星子眨着铜铃大的眼睛一闪一闪。这让他莫名想起参商,他和她就像这参商,刚要长相厮守下去,却又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打成无法填补的支离破碎。
      而对她,这句“对不起”像冷冬里的一抹飞雪一样苍白而无力。
      她捂着脸泣泪,痛心道:“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当时她就该将错就错,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时的痛也就会减轻些。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我不知道……”弱弱看她泣泪,心头悔恨又手足无措。说起来到底是他负了她。前世因,后世果,这辈子是他欠她的。
      结果这种事情谁又说的清楚,事实摆在那里,成了血的印记。做了就是做了,谁又会在意过程和原因。
      令长寒道:“紫姑常教导我,诚之天地可鉴,倘或没有做,就不会生事。弱弱现在做了爹爹,也该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她说得比较含蓄,话到口边说一半留一半才是真理。有些事情摊开了反而不好说,不若闭口不谈,或许能留住最后的尊严,避免徒增不必要的伤感。彼此相安无事,于心无愧便好。
      “柔柔……不信我?”
      他站在月光下,发丝在如墨的夜里随着风轻轻摆动,却不是凌乱的美感。白云纹带在漆黑中宛如飞雪惊鸿。那个站在云边月边的俊郎少年,云载着他偏离她的主线,离她越来越远,只剩愈显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到最后,模糊的才知道是自己眼里的河滚烫了心坎儿。
      “我一直将信任倾注在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只是时间打磨……快要消耗尽了……”他不知道,她一直很喜欢他叫她柔柔,将她的名与他的名拼凑起来,就好像世上只有她与他两人。可是好景不长,世事从无圆满,又哪儿来的月满长河。
      是了,楚玉也参与进来了。楚玉身上有着他的骨肉,他们因此而显得密不可分。而她,势必会被赶出这个圈子,自娱自乐像个跳梁小丑。
      伤心?
      谈不上。因为她未必掏心掏肺。
      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无论做什么都留自己一份余地,不会将爱倾囊而出,亦不会为了谁人非他不嫁,至少留有半份爱给自己和爱自己的人。这样将来惨败时不至于肝脑涂地,输得连头都高昂不起。
      弱弱颤抖着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他垂了眼道:“我的心依然是在你这里的,柔柔为什么不愿等等?”
      “等什么?等到我容颜老去,色衰爱弛?”她故意贬低自己,该了断的时候藕断丝连,就是她的不对了。
      平时他又贪吃好睡,又不肯勤修苦练,遇着麻烦大呼小叫,死命猪嚎,确不是值得她托付的好男儿,或许这样也好,她会找到更好的归宿,安静甜蜜地过一辈子。
      可相处了那么久,从她龆龀之初算起到如今将百岁成人,整整地八十多年,人间已经不知道轮回过几次了。这样的情,说要断,她舍得,他是不肯的。如何割舍得下呢?
      他轻叹口气,仍不死心道:“不若明日柔柔与我们一起去医馆问问,若这孩子是我的,柔柔该如何便如何。倘若不是我的……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如往常。何如?”
      挣下去没有意义,徒增疲乏而已。她点了点头,这算是留给他的一条出路,也是留给自己的出路,总要走出来的,从这个同心圆的禁锢里。
      他舒眉,只要她肯给他机会,他就还有一点渴望的余地。只是楚玉肚子里的孩子,他真不能保证不是他的。他只记有天恰似神魂不清,步履不稳,后面的事,只剩混沌。倘若是真的,那么她还会转头一笑给他一个温存吗?
      他想抱住她,重温她发间的清香。又怕动作挑衅,索性一小寸一小寸的往她那边移。
      起初她还未发觉,等察觉过来,风儿已将她交给那个熟悉的怀抱,带着往日的温暖与安心。
      她忙去推他,“弱弱这是做甚?你我不比从前……”
      不等她说完,他环臂将她的头深深压进怀里,直与心头那颗火热的心紧紧相贴。他道:“就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怀里的动作瞬时一顿。
      什么时候,他们换了种方式对答?他将她供上神台好心哄着,她却一直像鞭笞家养妖奴般对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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