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 夏》五子棋

33、外篇 术家风云 难以释怀的结局

　　时间飞梭，森宇果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虽然没有后悔过当时的决定，可偶尔，我会对着天空发呆，偶尔，会因为远处天空中飞过鸟儿而失神。

　　本木的叹息声好似从没有离开，以致于我每次看到他，都选择落荒而逃。

　　掌门不忍心见我这个样子，就经常派我下山，让我接触这个大千世界。大量新鲜事物的涌入，逐渐让我转移了视线，平静，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

　　可这种宁静，最终在我18岁那年，被打破了。

　　那年，本木遇害，掌门拼命支撑着返回了术家。可他也只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后，撒手西归。

　　面对着失去生气，鲜血淋漓的老狐狸，我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呆立的我，身体冰凉得彻骨，心苍白地可怕。

　　瞬间，我倍感孤单，好似什么都没有，连那叹息的眼神，连那无力的心痛，也远去了。

　　周围的门人都在哭泣，我也想和他们一样，可眼睛干涩。

　　掌门最终葬在了墓地里。那天，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后山。哀伤的气氛，一时间围绕着整座山脉。仪式后，门人们一一散去。

　　可我挪不动我的双腿，双眼只是直楞地看着苍白的墓碑。

　　晦涩的天际，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水的触感让我抬起了头，那咸涩的雨水顿时冲入了眼中。

　　良久，那干涸的泪水最终混合着雨水流淌了下来。我叹息了声，低下头，静静地站在雨中，任泪水肆意。

　　至少我还有泪，不是吗，我干涩地在雨中微笑。

　　老狐狸啊，我对着苍白的墓碑笑着，“你别担心，我一个人很好，我会好好地保重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

　　墓碑只能苍白着，不发一语。

　　“木头阿！！”我随即大声地说着，“别再叹息了。我很好，很好的……”

　　忽然，雨停了。

　　泪水顿时无所遁形，我仓惶上看，却看到一把墨绿色的伞。

　　我吃惊转头，却看见了一个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眼前黯然的双眼，带着心痛，带着晦涩。

　　不由自主地转身，我缓缓地依靠上他的胸膛。

　　“森宇……”我在他的胸前低声地呼唤。

　　他的身体一震。

　　“我在这里。”他随即低沉地回应。

　　心中那最后的城墙轰然崩塌，多年来内心压抑着的惶恐和辛酸，顿时在那个瞬间释放，我在他的胸口无助地哭泣。

　　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撑着伞，站在雨中。

　　感觉哭了好久好久，感觉到自己快脱力了，我才收住了泪水。

　　“回去吧。”森宇轻柔地劝慰。

　　我顺从点头。

　　他随即揽着我的身体，往前山走去。我们一步接着一步，紧紧相依着，缓缓地走着。

　　雨中的石板路，沉默而湿滑。身边支持的手臂，有力而小心翼翼。灰色的天际，雨声嘈杂……

　　此情此景，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看着我默默流淌的泪水，森宇眼神叹息。

　　“可能本木说得对，我的过去让我偏激，”我的眼神晦暗，“偏激到会执着于那种纯粹无瑕的信任。”

　　“但这就是我，已经无法改变的性格。”我轻轻地说着。

　　他沉默着，似懂非懂。

　　“从8岁起，我就单独一个人了。”晦涩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信任别人，以为我即使单独前行，也不会孤单。”

　　“可现在，”苦涩的笑容浮上了我苍白的脸际，“我终于了解到，自己原来是脆弱的，是害怕孤独的。”

　　“所以以后，森宇，”我诚恳地祈求着，“你能不能就像现在一样，在我需要的时候，作为我能信赖，我能依靠的人，站在我的身旁。”

　　森宇的眼神晦涩，“不是作为使役吗？”

　　我顿时不解，难道全心的信赖都比不过那个使役符吗，为什么明明平等的关系不想要，却要那个象征着屈辱和不公平的符咒。

　　“难道妖怪和人类之间，只能存在那种关系吗？”我不甘心地追问。

　　“人类的心思太复杂，也太多变。”他黯然地回答，“如果没有使役符的羁绊，你们可能随时改变心意，丢弃我们。”

　　“可我不会这样的！”我顿时心急反驳，“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的。”

　　“可你现在还不是改变了。”他的眼神黯而无光。

　　我顿时语塞，再也说不出话来。

　　森宇说得没错，人类的心实在是太复杂，会随时随着身边的事情改变，10年前的我是如此，今天的我也是如此。

　　“你是真的不想收使役吗？”他低声追问，“还是你已经有了比我更好的使役。”

　　我顿时僵硬了身体，不再前行。

　　“你不相信我！”我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眼睛追问。

　　他神情沉重眼神探究，那隐匿在他内心深处中的不信任，瞬间展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他一直以为我在推搪他，以为那些真心的话语只是拒绝他的借口，原来，他由始至终，始终没有相信过我。

　　无力顿时出现在了我的眼中。

　　沉默蔓延。

　　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答案，森宇低垂下眼眸，渐渐放开了手。

　　心不由地苦涩了起来。

　　没想到本木比我更了解他，亦或者，我太过自我，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地了解过他。了解那隐藏在他那深沉的眼神，他那沧桑的身影背后，那怀疑不安，不确定的心。

　　我不禁感叹，原来在不信任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那个不被人信赖的人。

　　也难怪他，纵观他之前的遭遇，他不信人也是应该的。

　　可是可惜，难得我想要改变，想要去信赖，却……

　　我不由地苦涩地笑了笑，“森宇，信与不信，随便你了。”

　　收回目光，举步向前。他随即想跟上我的脚步。

　　我回头微笑，“我想一个人走走。”

　　他默然地撑着那把伞，眼神晦暗不明。

　　“别误会！”雨中的我，笑得凄然，“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转身，迈着落寞的脚步，我慢慢地离开了那个让我心碎的视线。

　　第二天，选拔掌门的比试开始了。

　　我独身一人，默默地站在划分的那个战区，虎视眈眈的眼神，不断地传来。一丝黯然的笑容慢慢地爬上脸庞，没有了掌门的庇护，这个术家，还能让我自由自在吗？

　　眼睛不禁地飘向了那个位置，那个老狐狸曾经坐过的位置。

　　难道，现在的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吗。

　　忽然，场内抽气声四起，所有的惊异的眼神，瞬间向我投来。

　　眼睛顿时湿润，我感慨地笑了。

　　从这一刻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会单独前行了。

　　虽然没有回头，但悸动的心却已经看到，我的身后，默默地站立着一个青色身影。

　　已经看到从今往后，身后，始终会站着一个最终抛弃了心中疑虑，能够和我彼此信赖，彼此依赖的青色身影。

　　忽然感觉释然，原来那一切的黑暗都是值得的。如果没有了过去的纠结和辛酸，我又怎么能体会此刻的感慰和悸动。

　　泪水悄然而下，我静静地擦拭着，幸福地微笑着。

　　众人哗然声过后，比试正式开始。

　　我所有的对手都自动弃权了，无人敢和森宇对战。我们甚至于都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就直接到了最后的决赛。

　　对面的战区也很快分出了胜负。

　　不用看，我心里也明白，在那里，无人是红月的对手。

　　最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最后一场，决定掌门之位的较量上。

　　所有长辈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姐姐，我明白，他们是希望让她自动放弃。

　　“最后一场，刘明对刘真。”主持的长辈喊出了我们的名字，然后鄙夷地看着她。

　　也难怪，自从我8岁那年起，这位白胡子爷爷就没看她顺眼过。

　　众人纷杂的眼神一时间都投向了静立着的姐姐。

　　姐姐突然迈步，走入了试场，全场顿时一阵哗然。

　　“刘明你想清楚了！”白胡子爷爷瞪她。

　　“不试过怎么能分胜负。”她仰起头，骄然地说着。

　　“哼！！”爷爷藐视地丢出一句，“不自量力。”

　　“刘真，出列！！”爷爷随即转头命令。

　　我叹气，眼睛看向老狐狸那空空的位置。

　　难道真的没有选择了吗，难道我的道路，终究只能这样吗。

　　瞬间，我仿佛看到老狐狸正坐在那里，本本站在他的身后，他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而同时，对面不善的眼神也一直投射过来。

　　不禁长叹一声。算了，没得选了，我迈步走入了试场。

　　爷爷的脸上顿时泛着满意的笑容，他等我走到了位置后，站起身来，准备宣布比试开始。

　　“慢着！！”姐姐突然厉声地喝道，“我要换使役。”

　　众人一愣，而后一阵的交头接耳。

　　而我站在那里充耳不闻，不管她换谁，都不可能赢过森宇。

　　爷爷眉一皱，“换谁？”

　　姐姐一声冷笑，而后傲然地缓缓环视全场。

　　爷爷等得不耐烦，冷声问道：“你到底换谁！！”

　　姐姐嘲弄的目光顿时投向了我，她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的世界顿时嘈杂一片，一时间，我竟然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眼角忽然出现了一点青色，而后那点青色逐渐变大，最后竟然变成了熟悉的青衣。

　　我失神地看着青衣在那片嘈杂声中缓缓起步，逐渐远去，直至站在了姐姐的身旁。

　　那阵嘈杂声最终远去了。

　　“刘明，你好卑鄙！！”门人中有人看不过眼，怒骂着。

　　“刘真，振作起来。森宇不是你的对手，给他们好看！！”更有人给我加油打气。

　　“安静！！”爷爷终于出来镇压住场面。

　　“刘明，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明知道森宇不是你妹妹的对手，何必要做到这么绝。”爷爷喝道。

　　而姐姐冷笑，“不比过怎么知道，对不对，妹妹！！”

　　妹妹？我的眼睛转向了那个恶意嘲讽的声音出处。眼中的平静无视顿时刺激了她，她的眼中怨毒流露。

　　我的视线再度从她的脸上移开，投向了那片青衣。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

　　随即我的眼神质问，执着地投进他的眼中。

　　而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我的脊背瞬间开始了僵硬。

　　“把你的使役唤出来！”他沉声开口。

　　“你...”喉咙忽然干涩得可怕，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我才从口中挤出反问，“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的眼神瞬间流转，仿佛有丝犹豫。

　　心中顿时一喜，我们之间还有转机。

　　可下一秒，他的眼神就不再彷徨。那决绝的眼神告诉我，他的心已经有了决定，可，不是我喜欢的决定。

　　他变成了妖兽，冰冷地看着我。

　　“把他叫出来，”疯狂的妒意充满了那双冰冷的眼睛，“我倒要看看，比我更好的使役是如何的能耐。”

　　我顿时不能言语了。

　　可言语有用吗？之前这么多真心的言语，又何曾有用过。我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他，这个我敞开了心扉，想要余生相伴的妖怪。

　　“把他唤出来！”可他嘶喊着，疯狂地对着我举起了爪子。

　　不会的，他不会伤害我的。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只是凄然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那双眼睛狂躁地扫视四周，在毫无所获后彻底疯狂了。

　　“出来！！”他厉声嘶吼着，眼中绝然一现。

　　我呆愣地看着眼前巨大的眼中出现了愤怒，出现了自负，出现了指责，出现了不信，可突然，那双眼中出现了困惑，出现了动摇，出现了不敢相信，再之后，瞬间出现了惶恐，出现了惊惧，出现了悔恨。

　　我愣愣地看着他返回了人形，而后被无数扑出来的使役按倒在地。

　　他勉强地抬头，追悔莫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祈求着我的原谅。

　　原谅？原谅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

　　右眼的视野突然一片的血红。

　　困惑中，我缓缓伸手，摸上眼睛。却摸到了一股炽热，一股粘稠。视线不由地缓缓地移动，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顿时，清晰的撕裂感从头顶传来。

　　我笑了，感慨地笑了。我好傻，真的是好傻啊。

　　心中那处旧伤，渐渐清晰。那里，有个深洞正在慢慢地扩大。仿佛那只冰冷锐利的爪子，撕裂的，不是头顶，而是这个让我午夜梦回都不敢正视的伤口。

　　远处有束祈求的视线慌乱地投来，拼命地想要纠缠住我的目光。

　　可他失败了，我的目光，只集中在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指上。

　　心中忽然一片冰冷，我顿时意识到我今后应该走的道路。

　　抬头，笔直地看向爷爷。

　　“爷爷！！”我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爷爷见我郑重，不敢小视，“说吧。”

　　“从今天起，我和术家再无瓜葛!”我沉声说道。

　　众人立即一片哗然。

　　爷爷震惊过后，脸沉了下来。

　　“都给我住嘴！！”爷爷暴喝。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以为术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冷冷地质问。

　　“爷爷，”我柔声反问，“为什么不能走，我现在18岁，法律上已经成年，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再说，术家也根本不是我的监护人，你们无权限制我的自由。”

　　“你！！”爷爷气得胡子也翘起来了。

　　“爷爷你别生气了，术家能人辈出，就比如说今天胜出的掌门，无论从实力还是智慧，都高人一筹，你就放我这个米虫走吧。”我嬉皮笑脸着祈求。

　　“不行！！”爷爷决绝地拒绝了我。

　　既然这样……

　　笑意消逝，我的脸上瞬间结满寒霜。

　　“那就别怪我了。”我的眼睛转动，在四周察看。

　　头上的鲜血犹自在奔腾，眼神却冰冷地像寒冰，犹如罗刹的我，震慑了众人。

　　一时间，整个术家静得可怕。

　　瞬间，血红的眼睛就看到了红月。

　　肃杀的眼神让他警惕了起来，他惶恐地想要逃避，可却已是来不及，他瞬间陷入了白色灵力漩涡。

　　“住手！！”爷爷见大势不妙，顿时大喝，想阻止我开杀戒。

　　而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心中已经出现了红月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画面。

　　灵力的拉扯让红月痛苦地撕吼起来。

　　在他的惨叫声中，我邪魅开口，“想要阻挡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住手！！刘真，你别这样！！”爷爷心急地大喊。

　　而我最终，死神般一笑。

　　瞬间，白光暴涨。

　　忽然，一声熟悉的叹息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顿时一震，白色灵力瞬间褪去。

　　红月随即扑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没有人敢上前，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凄惨异常。

　　差点，我望着红月的样子心中感叹，差点又失控了。

　　眼神从红月的身上移开，我环视众人。

　　有认同，有同情，有害怕，有震惊，有不舍，有不解……

　　可无论我的眼睛如何地转动，我始终没有低垂下目光，没有和那个拼命想要纠缠住我的目光相遇。

　　最终那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了爷爷。

　　那束祈求的目光瞬间意识到了我的决绝，无力地垂下了。

　　“爷爷，谢谢术家多年的照顾，这些年我一直很懒散，很不听话，但你们依旧很照顾我，让我安然地长大。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但，请恕我来生再报。”我郑重地说着。

　　爷爷缓缓地颓然下身体，安静片刻，他最终淡淡开口。

　　“你走吧！！”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一眼。

　　我绝然转身。

　　“别走！！”忽然，被按在地上的森宇开口。

　　可我置若罔闻，起步。

　　“别走……”他的声音痛苦弥漫。

　　我瞬间难以呼吸，似乎心中的那个黑洞，被他那深沉的痛苦撕裂得更大。

　　可即使是这样，我的脚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这个绝然而去的背影，最终也消失在他晦暗到极致的视线里。

　　突然，一阵痛苦的撕吼声划破了天际。

　　心瞬间奇妙了起来，痛苦中，隐隐泛起一阵快感。随着这阵快感，那痛苦忽得消散，再也没有了踪迹。

　　望着前面血红的山路，我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坚强起来，未来的道路，即使一个人独自前行，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

　　因为，自此以后，我的世界，就只是我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