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嚣》柯言

1、初见

　　第一次正式见到冷嚣，是在喻彬的生日宴上。
　　喻彬拖着那个男人的手，热络地对我说，“建平，这是冷嚣，你们认识下。”又转头对那人说，“这就是柯建平。”
　　那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颇有一种女儿大了拉着心上人来禀父母的感觉。我一时恍惚，冷嚣给我听成了冷笑，倒真在心底笑了一声，竟有人叫这种怪名。
　　冷嚣也冲我笑了一下，露出两排白牙，森森的，让我不由想到某种野生犬科动物。这个男人危险，我在心中下来这个批语，退后两步，以测不虞，口中下意识应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话说完，就有些懊恼，又不是见上司，关照个P呀。
　　冷嚣敛起笑容，似笑非笑道：“好说。”竟堂而皇之应了下来。
　　我气结。
　　S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象我和喻彬这种从孤儿院出来的人，自是谈不上什么交际圈子可言。
　　喻彬说他20岁生日要在入画山庄办，我只当他开玩笑，谁料，竟成了现实。
　　喻彬在赌气。从他和小雅分手以后，他的情绪就陷入低谷。其实，按当前社会现状，小雅家里嫌他穷，没出息，不愿让女儿跟他也无可厚非。
　　说是生日宴，气氛倒很少冷清，小雅和她父母压根没有出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大多有事先散了。我本来也想回去，却被喻彬硬留下。他心里不痛快，又多喝了酒，我倒也不好拒绝。
　　凌晨三点，折腾得差不多的喻彬终于睡了过去。亦或是醉了过去。冷嚣拒绝我的搀扶，独自架着喻彬往外走。快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能先放你家么？”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他手中的喻彬，我还没问为什么，已经下意识点了头，直到跟着他到了停车场，将地址报给他才恍觉，这算什么？
　　他把喻彬放进后座，转身给我拉开副驾驶的门，我坐了进去，忽然有些慌张，他发动车子，才慢条斯理说了一句：“我们以前见过。”他偏过头，看着我笑。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介意我说的那句“初次见面”，不由失笑，怎么计较得跟个孩子似的，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
　　车子已经发动，冷嚣便不再说话，目视前方，认真地开他的车。朦胧的夜色中，两侧的街景像动画闪过。柔和的路灯光芒均匀地洒在车内，莫名的温馨，不由在心底企盼，这路再长一些。
　　车子平稳地在街角停妥，我看着熟悉的店面，小小的招牌，有些发怔。
　　冷嚣正在将喻彬拖出车子，喻彬醉得厉害也就格外难缠，冷嚣柔声跟他说着什么，在空旷的夜里，毕竟听不分明。
　　我望着他们两个在车边纠缠，或有意，或无心，平和中竟透着缠绵。
　　被骇了一跳，冷嚣把喻彬扶到门口才想起开门。
　　我住的地方，是普通的沿街铺面，一层开了书店，二层兼作仓库和住处。冷嚣本要扶喻彬上楼，但铁皮临时焊起来的楼梯，窄仄的很，一个人上下都颇有不便，何况他又扶了个醉汉，便小心地把喻彬放在门口收款台里的椅子上。随手又将桌子上的杂物移开，让喻彬能伏趴在桌面上。
　　我默默看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罩在喻彬身上，找了杯子兑了温水给喻彬喝下。
　　检视好门有否反锁，他才看着我招呼“上去休息呀，再过俩小时，天该亮了。”
　　语气活脱脱像招呼客人的主人。我下意识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果然已经快四点了。
　　跟在冷嚣后面上了二楼，寂静的夜里，楼梯响得让人心慌。
　　到了二楼，冷嚣扫了一眼堆了一半衣服杂物的双人床，也没询问，便不客气地坐在床沿，去了鞋子。他就要躺下才想起什么似的说“上来睡吧。”说完把身子向里挪了挪，转过身去面墙而睡，留了外面半张床给我。
　　我犹豫了下，才走过去躺下。身边是一个陌生人的气息，本以为是睡不着的，一睁眼却已是天光大亮。
　　第二天早上，我6点就醒了，冷嚣居然已不知去向。下楼看见喻彬正坐在店里发傻。面前摆着还冒热气的早餐。
　　“真难得，”我调侃他。
　　喻彬显然不在状况，居然反问：“难得什么？”
　　“难得你亲自去买早餐。”
　　喻彬将头一晃，轻声道：“他买的。”
　　我小心翼翼凑近他，“这冷嚣是什么来头，看起来不像善茬，你不要惹火上身。”
　　我知道喻彬男女不忌，偶尔也会在同志圈中混，可从来不会做真。这冷嚣对他，明显有情，不要因爱成恨。
　　喻彬冷笑，“他冷嚣是什么人，你以为他待我有几分真心？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我望着喻彬抿紧的唇，心中咯噔一下，喻彬，他竟像是动了真心。正在揣测，喻彬颇有几分自嘲，“要真能傍上他，倒也不错，他人年轻，又有钱，只是，他又怎么会瞧得上我。”
　　我被喻彬语气中的自厌撼到，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这般自我贬低。喻彬一向是骄傲的，即使为生活所迫，也从不曾低头。我曾笑他生动晚了，真是屈才，要早几十年，赶上战争年代，绝对是很好的烈士人选。老虎凳、辣椒水不在话下。喻彬气的大骂说我就不能想点好的。可如今，喻彬竟为一人自暴自弃到这样。这冷嚣，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