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辞》思华年

3、梦签（上）

　　七月的姑苏，在正午，最是闷热，便如蒸笼一般，然而观前街上依然熙熙攘攘的。
　　观前街上有一道观，始于西晋，自隋唐以来便是苏州城里香火最旺的，名曰玄妙观，观前街也因此得名。
　　从观前街东面一路走来三位女子，一位身着藏青，雍容华贵，约四十来岁的美妇，正挽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明丽少女，
　　少女鹅蛋脸，一双杏眼黑亮，顾盼生情，眉若远山，肤若凝脂，髻若流云，她穿着件湖绿色镶银边的纱裙，裙摆又覆月白色轻纱，薄纱下隐约透出白玉兰花的纹样，身形修长，窈窕婀娜，姿容美好。
　　这少女正是莫梦辞，而那位夫人便是她的娘亲，莫府三夫人，孟氏琳琅。
　　“夫人怎地定要今日来求签？正是太阳最毒的日子呢，小姐快要出阁了，可别晒黑了。”婢女玉烟撑着伞，一面递了毛巾过去，一面小声絮叨着。
　　孟月酿接过毛巾拭了拭额际的汗，道：“你懂什么，正是小姐要出阁了，才要来玄妙观来拜上一拜，求支灵签，看看这姻缘呢。”
　　“娘！你说要来给爹爹求签，我才陪你出来的，怎地却是要给我求什么姻缘签？那我可回去了。”莫梦辞听得母亲这么说，立时顿住了脚步，声音里透着些不悦，还有些倦怠。
　　“辞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哪，唉，娘也不想你这么早，又这么急着的就嫁了，娘舍不得啊，只可惜娘在家里说话做不得主啊……”孟琳琅叹了口气，拉过梦辞的手，爱怜的看着她，低声道：“只是你也不要怪你爹爹，他自小便视你如掌上明珠，最疼的也是你啊，他何尝愿意你在这般景况下出嫁呢，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呀……”
　　梦辞听得这些，眼圈一红，低头喃喃道：“娘，你别说了。”
　　“虽然现下匆忙，可是嫁人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爹娘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上次你哥哥从清裕王府回来，说王爷对这门亲事很是看重，亲自择定了吉日，说定会办得风光体面，想来等你过门来也不会薄待于你。那苏子慕虽说身子不好，但听说苏家上下，都是极仰慕敬重他的，想来也是可靠之人，听闻性子也是好相与的，又最得王爷之心，将来或许也是做世子的，你嫁过去，想必不会吃苦的。”
　　孟琳琅轻叹一声，“我就是担心你，不知与他性子合不合得来，娘不放心，所以带你来求支签，你别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呢……”
　　梦辞几日来本就不知流了多少泪，现下娘亲一番话，更是说到窝心处，眼泪又要淌下来，强自忍住，哽咽着说：“娘，我知道的，你别担心我。”于是挽住娘亲，一行三人便来到了玄妙观，一齐进了香，就进入殿中。
　　既来到求签，梦辞也静下心来，然想到今日是随母来求姻缘，倒叫他她一时不知该祷祝些什么，以往此时，定会女儿家心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而此情此境，她不禁心下寂寂，一时征仲。
　　自幼饱读诗书，读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山无棱，天地合”般的词句，心中无不感怀，闺阁中所希冀企盼的，便无非是两情相悦，比翼连理之情了。然一朝家道中落，却无奈要嫁于未曾谋面之人。
　　她深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再不妄想还能嫁于心心相印之人，那日父亲让她在求亲者中挑选，她便心意灰懒的择了门第最高的亲王府。
　　于此境地，那执手偕老的愿望，还有实现之时吗？思及此处，她还是不禁暗自难过。
　　不过她天性乐观，旋即自我安慰着：还未见过未来夫君，谁知道便不是我的一心人呢？
　　虽是心下苦涩，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心情，仍旧诚心默念了心愿，然后拿起签筒开始摇签。
　　往常摇签，三两下便会摇出签来，今日却是怎么摇都没签掉出来，梦辞心中一急，用力使劲一摇，便摇下一只暗旧的竹签。她拿着竹签换取了令一柄签牌，只见上书：
　　“常把菱花仔细看，今朝喜色上眉端。没没其身似燕儿，风雨衔泥作垒成。
　　倾国牡丹香烬落，浴火金凤九天堕。只羡鸳鸯不羡仙，月影枫露伴余年。”
　　又付小字：谋望已久。忽得好香。音书到手。喜在目今。
　　燕子御泥，劳心费力。晨昏不爽，所谋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