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引》燕不学

4、第四章

　　刚把拜访稳世的会谈材料发给郑董，没过两分钟，郑董叫岑商去他办公室。

　　郑董年富力壮，浓眉大眼，岑商有听到同事说他看起来就一脸正气，面相严肃起来很是不怒自威，和蔼的时候也颇慈眉善目，他招呼岑商坐，问：“昨天自己去的？”

　　岑商点点头，“昨天约的比较仓促，我看家瑜有事情，想着是通过他们内部人介绍的，就自己去了。”

　　说话功夫，郑董沏好了茶，袅袅茶香四溢，他给岑商添了杯，“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

　　岑商慢慢道：“这家主要是做企业服务的，客户以外商居多。我跟企业的行政负责人聊了一个小时左右，企业的诉求很明确，希望能获得相应的政策奖励。整体来说，态度比较开放。我认为可以作为渠道拓展。”

　　郑董啜了口茶，似乎在思索什么。岑商也端起建盏，小口品着。

　　“品盛远华在春申区，跟区里有战略合作，一般来说，有想法到春申区的外商，都是他们直接对接到区里。”
　　品盛远华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企业服务行业龙头，每年给春申区贡献的税收相当可观，听说江对面去年花了大成本想让品盛远华过去，春申区也做了很大努力留住这个年贡献数亿税收的巨擘。
　　“我们要去做外资招商，他们可能会有意见。”

　　郑董的话讲得直白，岑商心一沉，这是不让她再深入接洽的意思么。

　　“对了，「昱策」的外商服务中心成立了，你说的这家企业没有跟他们合作吗？”
　　「昱策」是春申另一家老牌招商公司，隶属区属地产开发商，得益于庞大的商务楼宇管理规模，「昱策」和「东林聚商」的业绩不相上下，常年霸榜第一第二。

　　岑商谨慎地思索措辞：“根据我了解到的信息，没有。他们目前没有跟政府平台接触，我们是第一家。”

　　郑董望向窗外，透过落地窗往右前方，正好看得到「稳世」所在的商务楼，

　　“不排除后面跟东山街道和「东林」接触的可能。”
　　外商的行事风格各有不同，有的外商通过财务统筹节约税金，但该交的一分不少，如果有奖励反而不要，不利于内部审计。也有的讲究公平，别人有我也要有。稳世属于后者。
　　“企业的行政总认为在春申区十几二十年了，一直没获得过政府方面的奖励，再加上外区招商游说，就有点想法。然后也了解了相应的政策，希望我们能够协调。”

　　“存量企业想要奖励，是所在街道办去申请的，我们能做的很有限，你回头问问徐总，让他介绍东山街道的联系人给你这家企业。”郑董抬了抬眼皮，视线从眼镜上方透出，不无深意，“再多的，原则上不要做了。”

　　岑商听懂了第一层意思，她理解基于启辰主要服务科技企业的职能和立场，为「稳世」能做的有限，体系内很多事情讲究部门间泾渭分明，最忌讳越俎代庖。
　　说白了，做得越多，错的越多。
　　可是，“再多”指的是什么？
　　岑商隐隐觉得，郑董不希望她过多接触稳世。她没有表达出来，只是“嗯”了声，低头喝茶。
　　不说破，还可以当没听懂。

　　郑董或许不太满意她的反应，端起茶杯，笑容收敛了些：“你对外拓展的思路，包括行动力，是很不错的。多往我们的目标企业上下功夫。行了，你先去忙吧。”

　　走出办公室，岑商整理了下情绪。她在郑董面前总是很紧绷，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咀嚼很多遍，自己说什么话同样是反复斟酌。

　　其实很累，但是那种大脑急速运转的感觉却又很振奋。

　　人真的矛盾啊。

　　岑商在心里叹口气，回到工位上把纸笔放到桌面，一看手机，一堆未读信息，秦露浓一人贡献了一堆。

　　「猜猜我在楼下碰到谁了？」
　　「你肯定想不到。」
　　「我自己都没想到啊哈哈哈哈」
　　「你不会又在开会吧！！！」

　　岑商：「。」
　　秦露浓：「有空快来！十分钟到还有戏！」
　　岑商：「你碰到谁了呀？」
　　秦露浓：「大蝴蝶！！」

　　岑商脑海里立刻出现了白色运动衣上的蝴蝶图案和白风衣上的蝴蝶胸针。

　　……不是，怎么就默认那位辜女士代号大蝴蝶了呢？

　　岑商这边正回信息，卜芯雨走过来：“组长，你到底问没问326载体的分配啊？那边刚有一家企业提交注册，我们现在去帮办，还能算我们的指标。”

　　岑商看手机，输入框里“阿拉不做斯托克”还没发送，她删掉，重打：「就来。」

　　去326项目寻常走路8分钟，岑商和卜芯雨5分钟就到了楼下。

　　路上，秦露浓在微信里大致介绍了情况。
　　楼下一家太极拳工作室今天开业，她作为业主方代表给租户送花篮，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大蝴蝶。
　　尚书326项目租金不低，能开到这里的工作室，想来是有一定实力背景，秦露浓说工作室的创始人陈教练貌似是某派亲传，更有国字头教练名号，跟很多老领导交好，所以大蝴蝶……不，辜女士来捧场并不稀奇。

　　大约是一直想着“大蝴蝶”，看到一串展翼飘扬的蝴蝶，岑商没绷住笑了起来。辜幸以背对着门的位置，但白色练功服上的蝴蝶太有辨识度了。
　　她好像确实偏爱蝴蝶，也偏爱白色。

　　「至中太一」的创始人陈教练正在做演示，台下不少人跟着比划，辜幸以也是其中之一。
　　来捧场的人不少，一水儿深深浅浅渐变色的练功服里，不是没有白色的，但这人身条好，独独地鹤立鸡群。

　　或许是已经戴上了熟人滤镜，怎么看，辜幸以都是台下所有花拳绣腿里最好看的那个。练功服上线条绘就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竟有些联翩翻飞的美感。

　　岑商顾着看人，卜芯雨注意到了工作室的招牌：“……就是这家。”

　　“什么？”

　　卜芯雨朝着墙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努努嘴：“新设的就是这家。”

　　「至中太一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岑商心说那可太巧了，她马上去抓在门外发信息的秦露浓，“待会儿帮忙引荐下？”
　　去拜访「稳世」的事情前后都跟秦露浓提过的，她大概没反应过来，顺着岑商的视线看过去：“大蝴蝶？人家来参加开业典礼，跟我们业主又不熟，我还想你帮我介绍呢。”

　　“我是说陈教练。”岑商收回视线，拍了拍卜芯雨，“卜芯雨，我们的政策辅导专员。陈教练的公司刚设立，也许有些政策扶持或者补贴可以申请，帮我们介绍下嘛。”

　　秦露浓热情地伸出手：“哎，卜老师，你好呀。你的姓氏蛮少见的啊……”

　　三个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前面一众人跟着陈教练比划完一套，三三两两地围了上去。来打太极的大多是银发老年人，年轻的……尤其像辜幸以这个岁数的，在场也就只有岑商她们三个。
　　但她好像也不是纯粹捧场来，还认认真真对着镜子比划刚才跟练的招式。

　　岑商想起朋友圈那些临近中年就开始徒步、长跑、各种方式健身的企业家，这打太极的也算独树一帜了——但虽说辜女士头衔多来头大，看起来也没到中年啊，顶多比她大个两三岁。
　　她看得太专心，起初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面镜子能够映照到门口位置。
　　岑商刚直觉哪里有点微妙时，秦露浓拍拍她的肩膀，“走。”

　　一个助手模样的人引导一众银发族往后场去，陈教练好不容易落了单，秦露浓赶忙带着岑商追上他。

　　陈教练应该有五十来岁，身形高挑，精神饱满，神采气质的确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眉目是和蔼的，“小秦呀，你好。”

　　秦露浓把岑商往她面前推，“岑商是我好朋友，她是春申区招商，今天特意请她来的。想着您公司刚成立，有些初创政策帮您介绍下，看能不能用上。”

　　“小秦费心了。”陈教练跟秦露浓道了谢，在这古色古香的场馆冲岑商一抱拳，“幸会。”
　　岑商一瞬间不知所措，伸手摸摸耳朵，“幸会幸会。恭喜开业大吉。”
　　陈教练爽朗地大笑出声，“不用这么拘束，待会儿有空我们可以聊聊，这会儿，我得先去招呼客人。”
　　她那后场一帮客人，岑商也知道不合适多打扰，连忙请手道：“您先忙。”

　　秦露浓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那陈教练，我把您微信推给岑商啦，我们先去楼上，不给您添乱。”
　　陈教练背对着她们摆摆手，示意听到了。

　　卜芯雨问：“那我们去楼上等？”

　　岑商和秦露浓一对眼神，“先上去吧。”

　　结果一转身碰上了大蝴蝶——对襟的练功服胸前是一只金线缝制的蝴蝶，比后面那一串更惹眼。

　　辜幸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岑小姐，好巧。”

　　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么快第三次碰到……岑商心里有点虚。她自己清楚这次来纯粹是借着拜访新设公司的理由，更多的，是冲着辜幸以来的。

　　“是啊，好巧。”岑商扬起笑，“刚看你练得认真，没好跟你打招呼。”

　　对方看上去在慎重思考什么东西，以探究的视线看了她几秒钟，忽然抬起手腕。

　　“加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