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引》燕不学

12、第十二章

　　平心而论，谁能拒绝这样明晃晃的优待呢？
　　反正岑商不能。

　　前一天刚被大领导指示搁置的项目，第二天峰回路转，发现还得靠她。

　　嘿！
　　光是一瞬间膨胀的虚荣心，足够让岑商不存在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辜女士肯定无法体会这种“小人得志”的愉悦。
　　但辜幸以感受出了她上扬的情绪。

　　“避免不了谈工作的。”辜幸以温和地说，“我认识你，原本也是因为你的工作。既然你的领导特意叫你过来，说明我们以后在工作上可能会有交集，不必刻意分清界限。”

　　“嗯。”

　　岑商明白她的意思，但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划了条线，就是刚刚不假思索的“五分钟”。

　　涉及到“是与非”的关键问题，五分钟绰绰有余，余下的繁文缛节，和代理人慢慢沟通就是了。

　　不止一人当面称赞岑商有某种“多智近乎妖”的直觉天赋，即便有限的信息或者交流，她也能第一时间抓住关键点，一件事该怎么做、往哪个方向发力甚至最终结果，她都能做出一些十分玄学的预测，并且大多时间都很准。
　　——仅有的几次失误，都败在后期感情用事。

　　岑商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和辜女士即使谈工作，应该不会像做其他项目一样谋算筹划，徐徐图之。

　　行与不行，一句话。
　　辜女士的时间很宝贵的。

　　“你说的上级单位领导，是袁先生？”辜幸以主动问道，“Alice周六建立群聊，把我邀请进群聊，然后他加了我的好友——Alice打电话提醒我通过的。袁先生后来给我发了几条信息。”

　　“对的。他是外资科科长，负责外商投资相关工作。”

　　“我知道，袁先生介绍过身份。他问我什么时间方便，说希望和我见面聊，他有些……”辜幸以停顿了一秒，找了个合适的词，“莫名其妙。”

　　岑商猜她其实想说“不礼貌”。
　　她理解的，大楼的作风就是这样，也习惯让别人配合他们的作风。
　　毕竟地基比平头百姓高，姿态当然会高高摆起。

　　“不用管他”的话到嘴边，岑商及时吞回去，半开玩笑道：“这算在工作时间吗？”

　　“对哦。”辜幸以被她提醒，“我要跟Sherry讲，这周要扣去她五分钟。”

　　“哈哈哈。”

　　去日照路要右转过斑马线，然而黄骑士蓝骑士的电动车不管红灯绿灯，一辆接一辆从眼前驶过。辜幸以扶住岑商的手臂，为混乱的交通情况微微皱眉，“前两周没这么乱。”
　　她向与日照路相反的步行街望去，疑惑地说：“那条街前两周也没这么多人。”

　　“那是东山路步行街。申城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没有之一。”岑商介绍。
　　另外几条人流量巨大的马路可以行车，不算步行街。
　　“过完年，该复工的复工，该旅游的旅游。天气再暖和点，人会更多。大部分来申城旅游的人，都会过来打卡。步行街走到头，就是外滩了。”

　　外滩总归名气更大，辜幸以若有所思，“怪不得。”

　　东山路步行街直通外滩，这条路上哪个角落没做过申城封面。商贸旅游一恢复，东山路春江水暖鸭先知，终于再现口罩三年前一半的熙攘荣光——恢复百分之百还得过些时日。

　　岑商指了指步行街前面一幢红色外立面的楼，“我们就在那座楼办公。”

　　“好近。”

　　辜幸以顺着她的指向看清楚了，手下则摸索着从包里拿出两只口罩，一只递给岑商。

　　同款的，绣有蝴蝶的一次性口罩。

　　两人一同出现在尚书326项目电梯厅，收获了秦露根本就没打算掩饰的“大惊失色”。

　　“好！巧！呀！”

　　岑商一把拽住想跟着一起上电梯的秦露浓，向辜幸以挥手：“我们在楼下等同事过来。您先忙吧，拜拜。”
　　她没说待会儿见，辜女士矜持地朝她一颔首。

　　电梯门缓缓合拢。

　　“你同事早就到了好吗？”秦露浓哪能看不穿她的用意，忿忿不平道，“岑部长太不厚道了，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认识她。”

　　岑商把她拉到角落，低声道：“区里在跟进，悠着点。”
　　她不介意把脱敏的信息分享给秦露浓，“早上我刚去过大楼，正好听一个领导讲起。跟进的人是外滩集团上来的哦，产业招商和物业招商都很厉害。”

　　外滩集团旗下产业包括房地产，岑商本意是提醒，没料到秦露浓着急吃热豆腐，“那你还不让我跟紧点？大蝴蝶的微信我到现在还没加上呢。”

　　“你听我讲完。”岑商语气沉了沉，“那个领导加了人微信就要约见面，结果人一句没搭理。”

　　“我懂了。”秦露浓琢磨出潜台词来，阴霾一扫而空，“反正她现在每周都要来上课，我转换下策略。”

　　岑商就是喜欢一点就通的合作伙伴，满意地点点头。

　　秦露浓面对着她，忽然抖擞肩膀：“你这个样子，跟大蝴蝶好像哦。”

　　岑商伸手去按电梯：“我同事什么时候来的？是宋老师吧？”

　　“你昨天跟我说时间是九点半，我看你没进公司，以为你先来了，就直接过来了。也是刚到。”宋瑞一个人在楼上会议室等，看到岑商便解释道，“我给你发过信息。”

　　“岑部长宋老师你们稍等哈，我去叫我们春申区运营总，她知道今天启辰来人，跟我说一定记得叫她一起参会。等我三五分钟。”

　　秦露浓去叫人，岑商这才有空查看信息。
　　八点半以后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大多跟工作有关。秦露浓一个人发了十几条，然后是公司同事，还有一些合作方的确认信息。
　　最新一条来自Silver：「待会儿见。」

　　岑商会心一笑：「花生拿铁[干杯]」

　　近期与秦露浓谈定的两个合作计划：联动招商和企业服务站，尚书文化方面给的方案清晰明了，诚意十足，PPT过了一遍，没有任何需要磋商的疑难杂症，双方谈得很顺畅。
　　运营总只提了一点要求，希望「春申启辰」尽快推进。

　　“三月中如果你们启辰可以安排，荟州方面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准备前期工作。因为我是从荟州来的，那边我安排起来最方便，预计邀约30-50家企业问题不大。前期的物料和宣传方案我们有专业的部门做，你们不用费心。你们只要出人，带上春申区和申城的政策就行。”

　　岑商利落答道：“我跟领导确认下三月中旬的具体时间和人员，尽快给你们反馈。”

　　“还有一件事。”秦露浓调出另一份文件，是岑商之前发给她的培训课件，“岑部长这份培训材料我跟柳总讨论过，我们都觉得单纯给我们项目招商和运营讲，有点浪费。我们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们尚书文化在春申区有三个项目嘛。另外两个项目运营得很成熟了，入驻率很高，客户也都比较稳定。是不是也可以请有兴趣的客户来听一听，也算直接接触嘛。”

　　岑商做的宣讲材料，目的本是通过载体的运营媒介，触达入驻企业。秦露浓这提议，又是提在她求之不得的点上。
　　“如果不麻烦，这样当然最好了。”

　　“不麻烦的，我们的运营跟租户都很熟的，再说也就是在APP上发个公告的事情，场地是我们自己的。安排起来不费什么事情。”

　　在启辰呆了一年，不免被单位里慢条斯理的作风影响，尚书文化的办事效率着实让岑商神清气爽。
　　“好，没问题。”

　　秦露浓说：“宣讲时间我们想定在这周五，趁这周大家不算太忙。如果月末你忙不过来，下周五也行。”

　　岑商刚想说“好”，旁边的宋老师却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她膝盖，示意她看手机。

　　「你要跟综管部确认能不能对外，这是书面材料，会有人拍照录像的，如果对外宣讲，还要综管部再审核一边，中间有些内容可能需要调整。」

　　岑商扫了一眼，上头的情绪顿时冷却一大半。

　　宋瑞果然里里外外比她考虑得全面，也难怪郑董总是耳提面命，让她出去谈业务的时候尽量带上宋老师。

　　“这个时间我也尽快确认，”岑商努力保持语气如常，“确认好第一时间给你们反馈。”

　　明明合作方全力配合，也是对己方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却还得经过一道道审批。
　　审批流程可快可慢，岑商对此很悲观，下了楼表情整个垮掉。

　　宋老师简直人精，出门就安慰她道：“你也不要太纠结。我理解你的。可是在这种单位做事情就是这样子，必须要符合流程，必须要保证自己安全。宁可不做，好过做错。”

　　岑商对宋老师也不设防，只是胸口一股郁气：“这是好事情呀，人家那么配合了，方方面面工作替我们做到位，我还不能现场给答复。”

　　秦露浓还好说，可那位运营总听她这要确认那也要确认，明显流露出“你不能做主，那我们在谈什么”的不耐烦，分开的时候她连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回办公室了。

　　尽管尚书文化是民营企业，但毕竟是靠园区运营上市的集团公司，光春申区就有三个项目，大大小小两百多家入驻企业，都是这位运营总统筹运营和关系维护，她的能量不小的。
　　第一次交流没打好基础，后面想挽回，要花更多功夫。

　　宋老师深深地叹口气，“你不要急，慢慢来，习惯就好。急也急不来。”

　　岑商心烦意乱，跟着宋瑞往公司方向走了大半路，一辆擦身而过的电动车忽然提醒了她。

　　糟糕。
　　花生拿铁。

　　岑商转身往回跑：“我还有事，宋老师先回去吧。”

　　她在小程序上下了单，带着二十分钟才做好的功夫拿铁出现在「至中太一」门口，已经下课快半小时了。

　　辜幸以背对着门，盘腿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似乎在冥想。

　　岑商刹住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叫她。
　　她原地站了会儿，脚步放轻走进去，但辜幸以好像听到了动静，回过头。

　　看她表情没有不愉快，岑商心里不好意思，低头道歉：“抱歉啊，来晚了。”

　　“你刚刚回去了。”
　　楼下是日照路，从长椅的位置透过窗，能看到马路和斜对角的路口。
　　“我在这里看到你了，往你公司去的方向。你和你同事。”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辜女士。
　　岑商讷讷，汗颜得说不出话。

　　“下次你要来见我，不用跑的。”
　　辜幸以整个人转过来，仰着头看她。
　　“我会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