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谁之思》林沚

23、想你

　　清晨的薄雾未散，路灯未灭，官渺睡得不安稳，转醒后披条毛毯，坐在窗台发呆。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陆珩凌晨三点发来的短信——
　　“这几天有空吗？想见你。”
　　下巴撑在屈起的双膝上，她无奈叹了口气，将屏幕的光亮按灭。
　　上一次同他见面是在三天前的机场，这几日她疲于工作，分不出其他心思去料理那个荒谬的梦。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可否认，她对陆珩是有感觉的，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矛盾，品评别人的爱情时能说会道，轮到自个儿身上时，立刻跟乌龟一样迅速缩回了壳里。

　　前阵子谈下的项目即将启动，这对官渺来说尤其重要，所以她必须亲自回一趟伦敦。
　　打印好登机牌，又办好托运，早起的困倦感仍在，她坐电梯到负一层买了杯冰美式，胃里空旷，她又点了份芒果班戟堂食。
　　面向取餐台，披着发戴着鸭舌帽，外套被她脱了搭在手臂，露出里面一件针织衫，衣角虚虚扎在牛仔裤边缘，耳机里播放的《Think Of Me》短暂停歇几秒，又开始下一轮的单曲循环。
　　店内人不多，旁边的男士端着餐转身，她侧身避让，顺道在身后的吧椅落座。
　　刚落座，捏在手心的手机震动，听说她要回伦敦的朋友，这会儿正挨个儿在社交软件上戳她，约聚餐的，约喝酒的，约逛街的，一口一个Madeline喊得欢快。
　　研究生时期结交的朋友大部分选择留在英国发展，像她这种工作稳定后还一溜烟跑回国的，实属少数。

　　抵达希思罗机场，来接官渺的是曾经的合租室友樊佳宁，毕业后两人进了同一家公司，此次项目也是由她负责对接。
　　“我可太想你了，还计划着下次放假飞去找你玩，没想到你先回来了。”近半年未见，一见面樊佳宁就冲上来对官渺一顿熊抱。
　　樊佳宁是英籍华裔，自小在英国长大，虽然从未去过中国，但受家庭文化熏陶，她中文说得不错，而且格外迷中国菜。
　　时差关系，官渺整个人懒洋洋的，不忍打击对方的热情，提起精神回：“给你带了特产，够你解一阵子馋了。”
　　“太棒了吧宝贝！”听到有礼物，樊佳宁立刻抢着帮她拿行李，“你上次寄给我的火锅底料太万能了，我每次做饭都会用，总感觉最近长胖许多。”
　　“长胖还赖我？”官渺哈欠连天，眼眸染上一层水雾，“你可以选择把火锅底料送给你的朋友。”
　　“那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我厨艺制胜的法宝。”

　　车子驶离机场，音响里释放的重金属音乐震得官渺困意全无，她手肘抵着窗沿，眼睛半阖，低头查阅手机上的来信。
　　樊佳宁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新一届的iF大赛下个月开始报名，你决定投什么作品？”
　　官渺抬眼，呆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呢，这次不一定参加。”
　　“不是吧，这才半年不见，你已经变得这么没斗志了？”
　　不怪樊佳宁诧异，官渺在他们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只要是跟室内设计沾边的比赛，一定能在参赛名单里找到Madeline这个名字。
　　官渺淡声解释：“最近没拿得出手的作品。”
　　“你这半年做的呢？有几个我看了还挺好的，不至于拿不出手。”
　　“那些啊……”官渺顿了下，坦言道：“跟我以前投过的差不多，舒适圈里的产物，没什么新意。”
　　做设计这一块永远要紧跟时代发展，跟大浪淘沙一个道理，原地踏步的人只会被剩下。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等红灯间隙，樊佳宁回头看她，“你这次负责的空中花园，还是很有希望拿奖的。”
　　“再说吧。”

　　樊佳宁这只小馋猫惦念官渺做的菜已久，她们先去超市买了食材，再提着大包小包返回公寓。
　　距离晚餐时间尚早，官渺卸完妆回屋眯了会儿，大概六点多，被樊佳宁无情地从床上拎起来。
　　刚睡醒人还有点懵，偏偏樊佳宁还一个劲在她耳边叨叨，从伦敦的天气吐槽到剥削下属的领导、勾心斗角的同事，她听了半天只记住sick一个单词。
　　“知道你拿下空中花园的设计，公司里酸你的人可不少，明天见面你能不搭理就别搭理他们，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官渺低头在料理台上倒腾食材，漫不经心回：“我确实没义务照顾别人的想法，只有无聊的人才会嘴碎。”
　　当年她作为新秀第一次独挑大梁，质疑声排山倒海，她也没有因此就撂摊子不敢上了。
　　设计师嘛，总归是靠作品说话的。

　　十一月的伦敦，已经进入初冬时节，阳光变得弥足珍贵，官渺拢紧身上的风衣外套，在雨伞的护送下毫发无损进入写字楼。
　　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脚下生风，进了电梯，官渺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十一分，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她算是这批人中最不着急的一个。
　　电梯门打开，官渺熟门熟路走向会议室，路上迎面遇见的人皆面露诧异，走远之后还能听见他们小声讨论的声音。
　　当然，也不乏跟她友好打招呼的人。
　　官渺在职时风头旺盛，老板器重，合作伙伴青睐，俗称“别人家的孩子”，不喜欢她的人数不胜数，辞职那会儿还有人猜测她是不是要封笔嫁入豪门。
　　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官渺的方案阐述从容自信，兼顾实用性与观赏性，又让人耳目一新，最终赢得公司高层一致认可。
　　会议结束后boss当着公司其他人的面大赞官渺，同时贬了贬当中某些人的业务能力，又替她拉拢了不少仇恨值。

　　中午甲方做东，一顿繁冗复杂的法餐吃了将近三个小时，一些剩下的工作细节都在餐桌上聊完了。
　　官渺昨天答应朋友，晚上亲自下厨宴请他们，饭局结束后跟樊佳宁借了车，独自开车去超市买菜。
　　伦敦物价高，以前刚工作兜里没几个钱，有时候为了省钱她会赶早到离市中心较远的超市买菜，不做饭的时候就靠farmer's market解决。
　　如今不再抠搜一口饭的日子，还真奢侈。

　　手里捏着份手写清单，推着购物车一个个往里放食材，买完后才想起樊佳宁要的酸奶没拿，又推着车子往回走。
　　冰柜冒着丝丝凉气，打在她光裸的小腿上，视线自上而下，从一栏货架上找到樊佳宁指定的酸奶牌子，正伸手去拿，身旁的人也同时伸手摸到她要的那一盒。
　　两只手意外搭到了一起。
　　官渺立刻缩回手，有些诧异地回头，眼前冷面薄唇的男人挺眼生，但离她稍远一些的赵良琦她倒是认识。
　　陆珩也来伦敦了？

　　赵良琦也看到了她，眼含笑意走上前打招呼：“官小姐，好巧，你怎么也在伦敦？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一直没敢过来跟你打招呼。”
　　“接了个这边的工作。”官渺从货架上拿了另一盒酸奶放进购物车。
　　男人把她让出来的酸奶拿上，默不作声看他们俩寒暄。
　　“我们最近在伦敦拍广告，珩哥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很高兴。”赵良琦偷偷观察身旁男人的眼色，干咳两声，又说：“忘了跟你介绍，这是珩哥的经纪人，边晨。”
　　官渺了然，朝他礼貌地点头：“边先生您好，我是官渺。”
　　料想中的新一轮寒暄并未开始，边晨莫名其妙回了她一句：“你和陆珩公开前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
　　官渺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公开前？她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赵良琦在边上讪笑，拉过边晨压低声音说：“边大经纪人你行行好，珩哥还没跟官小姐告白呢，你说什么公开，别把人吓走了。”
　　“迟早的事，现在打预防针也一样。”

　　圈内人都知道，陆珩的经纪人边晨特别不解风情，干着这样一份需要圆滑处事的工作，却总板着一张脸，人情在他这儿压根行不通。
　　而赵良琦一贯扮演陪笑的角色。
　　“难得在异国他乡相遇，官小姐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珩哥亲自下厨。”
　　确实挺巧。
　　官渺先是惊讶，然后笑了，摆手表示拒绝：“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我和朋友已经约好，只能等下次。”
　　母胎solo的赵良琦不知道该抛什么话题才能替自家珩哥留住妹子，苦恼地抓了下头发：“那你住哪？我们顺便送你回去吧，看你也买了挺多东西的，一个人拎怪累的。”
　　“谢谢，我自己开车来的，不用麻烦你们。”
　　“......”
　　安静目送官渺走远，赵良琦掏出手机拼命敲字，组织了一大段逻辑严密的话发送给陆珩，收尾的最后一句话是
　　——“哥，你的爱情来了”。

　　玻璃窗透着外面的细雨，室内灯光温馨，另一端收到短信的人儿握着手机笑了。
　　缘分这玩意，总是不请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