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谁之思》林沚

12、体面

　　南方的九月风，夹裹着一层清爽，偏生日头还是烈的，热意仍在，倒与夏天别无二般。
　　不得不说节目组眼光毒辣，相中的小镇风景如画，青山绿水，像极了陶渊明描绘的桃花源，宁静而祥和。

　　官渺起晚了，采取她一贯的五分钟妆容，很快收拾妥当，拎着一个大背包下楼。
　　不曾想她到的还算早，其他两名女生还未过来，何译闻做了三明治，招呼她一起吃。
　　早上官渺习惯靠咖啡续命，为此连咖啡机也带了过来，不过现下时间不够，只能屈就于牛奶。
　　像是看透她心事一般，陆珩起身进厨房，过了一会儿，便闻见淡淡的咖啡香飘过来。
　　官渺抬眼看过去。

　　男人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身形修长，手上端着一个白色陶瓷杯，不紧不慢朝她走来。
　　《世说新语》里有句用来形容嵇康的话——“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意思是说“他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
　　陆珩正是那样的人。

　　杯子搁在她面前，他淡声开口：“第一次煮，手艺生疏，可能会不合你口味。”
　　官渺自然接手，抿了一口，金黄色的咖啡油脂在舌尖缠绵，喉舌回荡着浓郁的芳香，顿感精力充沛。
　　她笑了笑，看他：“很好喝，谢谢。”
　　两人熟稔的作态，引得姜均楷和何译闻眼底同时滑过一丝诧异。
　　不过聪明人都选择了沉默。

　　周粥和许卓怡踩着最后的集合时间，一前一后下楼，无论是妆容还是穿搭，都相当精致妥帖。
　　可以理解，毕竟明星不是普通人，必须时刻保证自己在镜头前的体面，否则稍微一点纰漏都会被媒体无限放大。

　　改造地点位于小镇最尾端，节目组扔给他们六人一人一辆自行车，示意他们自力更生。
　　女生倒无所谓，几名男生却纷纷露出苦恼的神色。
　　节目组提供的是那种带菜筐非常秀气的自行车，不能调节座椅高度，他们一个个手长脚长，使用起来画面十分违和。
　　骑行十几分钟后，房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周围更多的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植被，因为没有得到规划，所以看起来和小镇前三分之二的景色相差甚远。
　　“应该就是这里了。”骑在最前方的姜均楷刹车，指着面前一栋孤零零的建筑说。

　　和他们住的那栋一样，也是当地的传统建筑，风格大体相似，只是格局上存在差异。
　　屋主人是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姓陈，名兴业，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镜头，他紧张得前言不搭后语。
　　陆珩没急着要求看房，他温和地笑了笑，问起关于这栋房子的故事。
　　涉及自身记忆深刻的事情，陈兴业显然游刃有余许多。
　　他们家族世代居住在这个小镇上，曾经族系庞大、人丁兴旺，无奈经历战乱和时代变迁，到陈兴业这一代时，小镇上原本的陈家仅存他这一脉。
　　陈兴业儿时落了腿疾，到后来因为这事儿，说媒屡屡遭拒，年岁渐长，父母亲相继故去，他竟也一直这么单着，守着一座空落落的老屋，平时靠做木工维持生计。
　　直到节目组找上门来，才有了将老屋改造成民宿这一计划。

　　故事听罢，这栋由有机物和无机物构建而成的老屋在官渺眼中瞬间有了生命。
　　它见证了陈家的兴盛，也目睹了陈家的衰落。

　　陈宅靠山而立，毕竟是上了年岁的老屋，破损的屋顶露出天光，官渺粗略看了一下，横梁和墙壁都有裂缝，结构上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再者，屋内地势较低，一到下雨天雨水便会倒灌进来，经年累月，地面不下雨时也很潮湿。
　　这房子最大的问题是功能区分混乱、生活设施简陋，比如这屋里没有安装排污系统，陈兴业在院子里搭建了一个简易厕所，将就使用；厨房又是半露天的，用的是低矮的老式土灶，墙面因常年烟熏火燎一片漆黑。
　　身边没有熟悉的团队，官渺又不可能独自揽下所有任务，只能将测量标准明确，再手把手教他们。
　　妥妥一个王者带了一群青铜。

　　测量完，官渺提议开个小会，她问节目组借了块小黑板，将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一一写上。
　　陈家的客厅不通风，只有一把吊扇有气无力转着，官渺也热得不行，尽量挑简单的说，暂且将工作安排定下来。

　　改造目前只做清拆，具体要等官渺的设计稿出炉，下午官渺留在宿舍画稿，其他人则被节目组拎去摸鱼种菜，以换取今晚做饭的食材。
　　许卓怡觉得新鲜，自告奋勇下水摸鱼，刚下水走没两步，脚就锢在泥里出不来，险些头朝下往水里栽。
　　好在姜均楷及时扶了她一把。
　　“小心点，手先抓着我胳膊。”
　　说完，他略弯腰，徒手伸进水底，拨开她脚边的泥，成功将她“拔”了出来。

　　而种菜三人组正在另一块地里辛勤耕耘着，也生怕他们乱来，旁边有经验丰富的菜农指导。
　　周粥举不动锄头，负责刨坑放种子，草帽下的脸蛋被热气蒸成绯红，眼睁睁看着做了美甲的手指变得脏兮兮。
　　想到官渺独自在家画稿，心中顿时不平，她语气酸酸地说：“天气好热，太羡慕官设计师了，我也好想回家吹空调哦。”
　　陆珩头也没抬，何译闻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接话：“我们是一个团队，官渺贡献脑力，其他人贡献体力，算是分工合作了。”
　　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两方都不得罪。
　　周粥被他的话噎着，不情不愿应道：“译闻哥说的是，我们对设计一窍不通，说多了反而帮倒忙，希望官设计师的设计图尽快完成吧，我们也好开始改造。”
　　混迹娱乐圈多年，何译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明白周粥为什么执意盯着一个素人设计师不放，权衡利弊后，当下不再接话。

　　捕鱼小组这边。
　　两个新手一通搅和，半天没见着鱼影，身体疲惫，再加上心情沮丧，许卓怡苦哈哈地说：“这鱼塘里真的有鱼？该不会是节目组坑我们的吧？天黑前还能捞着吗？”
　　从男团出道，再到solo单飞，姜均楷一直走的是cool boy路线，相处久了才知晓他面冷心热，不会说花言巧语，而是付诸实际行动。
　　“把网给我，你上岸休息一下。”
　　“我不累的。”许卓怡哪好意思，她今天敢把捕鱼网递过去，等节目播出他的粉丝能把她喷成筛子。
　　娇气又拖油瓶那种。
　　“那我走那边，我们一起把鱼赶到角落，这样应该可行。”
　　按照姜均楷的办法，接下来他们总算有了收获。

　　日渐西斜，晚霞染红了天空，折腾一下午的众人终于换取到食材，拖着乏力的脚步走回宿舍。
　　近在咫尺的房屋灯火通明，已经有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冒出，隐约能闻见饭菜的香气。
　　许卓怡眼睛瞬间亮了，噔噔跑进屋，直奔厨房，边跑边喊：“渺渺，我们回来了。”
　　正忙着添柴的官渺抬起头，没穿那身配色辣眼睛的围裙，白T恤、灰色运动裤，不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
　　褪去锐利与锋芒，邻家官小渺上线。
　　她拍拍手上的灰，起身：“还顺利吗？桌上有绿豆汤，你们可以先垫一下肚子。”
　　“顺利顺利，换了好多吃的，”许卓怡把菜篮一放，往餐厅跑，“渺渺你太好啦，我先吃为敬。”
　　官渺摸了下鼻子。

　　陆珩和何译闻也拎着菜篮走来，官渺打了声招呼，好奇他们换了什么食材，凑近去看。
　　陆珩如数家珍，一改下午的沉默寡言，温声同她说话。
　　状是局外人的何译闻没搭话，只是盯着她看，瞥见她手臂上的纹身，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明艳鲜活的她。
　　似是自嘲，他收敛起情绪，笑了下：“听说有绿豆汤喝？容我偷个懒，厨房先交给你们了。”

　　待他走远，陆珩忽然伸手凑到她鼻尖，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蹭了两下，眉目间是满满的笑意：“小花猫。”
　　官渺：？
　　她不由看向自己五根青葱般的手指，确实见到上面有没弹干净的灰尘，一时摸不准陆珩坑没坑她。

　　晚饭由官渺和陆珩合力完成，周粥洗完澡重回“战场”时，局势已经脱离她的掌控。
　　好像除了她，谁都和官渺相处得不错，不会因为对方素人的身份而区分对待，所有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就连对她从没有过好脸色的陆珩，在官渺面前也变了一个人。
　　恍惚间才明白，有些人的心在你这儿是捂不热的。
　　餐桌上的众人心思各异，周粥最甚，一连夹了好几次炒鸡蛋往嘴里送，直到许卓怡发现才被打断。
　　“粥粥姐，你怎么吃鸡蛋啊？你不是过敏的吗？”
　　周粥懵了一下，慌慌张张往洗手间跑，不一会儿便传来呕吐声。
　　节目组担心她出事，急忙联系队医登场，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好在周粥处理及时，没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