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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四章 祖祖祖……祖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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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雪时晴发生的尷尬事件给胤禛下了封口令,吕蒔是女儿身这事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也继续不知道。
不过吕蒔每天下午一个时辰的读书练字时间又多了个十三阿哥指点,吕蒔头上压著两座好为人师的大山,真是苦不堪言啊。
“啪!”一声巨响将昏昏欲睡的吕蒔惊得跳起来。
胤祥气定神閒地拍著戒尺,斥道:“你为什麼在上课时睡觉?”要不是四哥也在此,他还可以向小蒔收取一些比较旖旎的束脩。
怪不得四哥对做老师乐此不疲:作为老师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吕蒔忙道:“我没睡觉啊!”幸好是老十三,要是四四的话她不敢强辩啊!
胤祥似笑非笑道:“那你为什麼闭上眼睛?”
吕蒔睁大眼睛:“我在闭目沉思!”
“哦!”胤祥气道:“那你为什麼直点头?”
吕蒔沉默了一下下,諂笑道:“那是老师您讲得很有道理!”
胤祥哭笑不得道:“那你为什麼直流口水?”
吕蒔笑咪咪道:“因为老师您说得津津有味!”
胤禛呵呵大笑道:“老十三你和她辩什麼,你不知道她是最会狡辩的麼,辩到明天她也还有理由。”
胤祥拍额道:“去去去,练字去!一百张大字,你给我好好练。”
无奈的吕蒔的只好认真的练著大字,一边哀怨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两个正在对弈的阿哥。
胤禛好像后脑勺长有眼睛:“认真点写字!别东张西望的。”
吕蒔忙掩饰道:“小乔磨墨,没墨水了。”
明明还有半墨池的墨,老是拿我做幌子!小乔白了她一眼,还是拿起墨条慢慢磨了起来。
吕蒔心虚地挪开眼睛,忽然看见小丫头芳菲在门口探出个头来抹脖子挤眼睛地做手势,便忙叫进来问:“什麼事?进来说罢!”
芳菲挪了进来,先小心翼翼地给两个皇子行了个礼,才道:“门房来人找小乔姐姐,说有亲戚找,请小乔姐姐过去一趟。””
小乔讶道:“谁啊?”突然她消化掉芳菲的话,惊喜道:“小麦,一定是小麦到了,公子,妹妹她终於到了。”
她高兴地叫道:“芳菲谢谢你!我这就过去!”她将墨条一丢,拉著芳菲跑了。
“我也去!”吕蒔把笔一搁,也跟了上去。
她素来是喜欢凑热闹的,何况这几天和两个皇子在一起的气氛诡异得让人胃痛,还是走为上策啊!
两个皇子面面相覷,胤祥问道:“你将小乔的妹妹赎出来了?”
“嗯!她妹妹叫陆小麦,卖给餘洲商人陈蒿为婢,我叫人带了封信给他,要他派人将小麦送上京城。怎麼了?”
胤祥道:“你说小蒔是不是在躲我们?”
“应该是吧!”
许久,胤禛才又道:“要不我们轮流做老师好了,一人一天。”这麼多人在旁边,怎麼培养感情啊!真是太碍眼了。
胤祥想了想道:“不行,我得看著你。”
“为什麼不,对你我都好!”
胤祥只是不允,来来去去就是一句:“我不!”
胤禛无可奈何,正在劝说胤祥的时候,门外墨香叫道:“四爷!十三爷!”
“进来!”
墨香进来打个千道:“稟报两位爷,陪著陈蒿前来的是吕先生的族兄,正在认亲戚。”
“啊!”两个阿哥一惊一怔,才回过神来,齐声问道:“她哪门子的亲戚?”
“走!我们看看去!”胤祥兴奋道。
“慢!”胤禛止住他,道:“去请他们过来永佑殿。”
吕悦山站在石狮子前,看著正门大匾黑底金字大书“四贝勒府”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生辉,只感觉手心有点儿冒汗,甚至嗓子眼里都有些发甜。
哪怕是当初听到门外报喜的人敲锣打鼓说他中了举人,也没有像现在这麼紧张。
陈蒿在旁边用手指捅了捅他,低声道:“到地头了,我们怎麼办?”
吕悦山吞了口口水,道:“还能怎麼办,叫人传一下话啦。”
陈蒿低声道:“小麦的姐姐只是个服侍四阿哥府上清客的丫鬟,想必在贝勒府上也不是很得意。”
吕悦山诧道:“不是四阿哥特地打发人来赎人麼?还再三吩咐要将人送来京城,一个普通丫鬟哪有这般面子?”
“这个我也很奇怪啦,所以才会千里迢迢送个丫鬟进京。”陈蒿看了一眼旁边张著口看高门大宅的陆小麦,她才十三岁,眉目还未长开,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原本买时就想过两年开了脸做妾的……
他摊手道:“我们是世交又是亲戚,我也不瞒你,你知道我那县的县令号称天高三尺,那狗官看我家富有,将主意打到我家头上来,难道我眼睁睁等著家破人亡不成?这次就存个希望,看看能不能和四贝勒攀上点关係。”
吕悦山笑道:“我也是这麼想的,咱们难兄难弟彼此彼此。”他自负才学五车,可是也知道如今朝廷吏治腐败鬆弛,他若是没有个靠山,就等著慢慢熬资历升上去吧!
最要紧的是四贝勒的名声相对而言好得多,虽说官员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爷叫回话”,可是百姓却说“天不惊,地不惊,就怕四爷调回京”。投到胤禛的门下他的良心过得去。
“你们几个干什麼的?”贝勒府门前垂手侍立的华服家仆见他们几个风尘仆仆,又鬼鬼祟祟的,便有人喝问。
三人愣住了,还是吕悦山胆大一点,将陆小麦推上前去,拱了拱手,陪笑道:“我们找府上新来的丫鬟小乔,她妹妹陆小麦来了,烦哪位大爷替我们请她出来?”
“小乔?谁啊?我怎麼不认识?”吕蒔出门本来就少,又大都走西便门,更不用说小乔了,所以那些人听了都不认得,七嘴八舌的问。
但胤禛府里规矩严格,他们可不敢随便打发人走,适逢高福儿带著几个人出门,便有人问道:“高管家,你知道咱们府上有个叫小乔的丫鬟不?”
“快雪时晴住著的那位吕先生带来的丫鬟,快去通传。”高福儿和吕蒔自清江县同路而回,哪能不知道,当下道:“这几位先生是送人过来的吧,请先去门房的小花厅等会。”
高福儿带三人去了小花厅,自有人送上茶来,便道:“你们稍待片刻,已经遣人去通传了,一会准来。我身有要事就先走了。”
吕悦山三个忙道:“烦劳管家了。”
高福儿又交代一声“好好伺候”,才带人走了。
吕悦山和陈蒿两个松了口气,才仔细打量小花厅陈设:这里显然是个客人等候接见的地方,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大方乾净,墙上也没有悬掛什麼名人字画,厅中只摆著两排八张太师椅,都搭著半新的银红撒花椅搭,椅旁各有张茶几,摆放著香气清冽的兰花。
陈蒿笑道;“果然不愧是龙种之家,连这小花厅都比大户人家的大厅登样。”
吕悦山微笑不答。
茶都续三四趟了,偏那小乔久久不至。三人都不敢说太多话,只能呆等,陈蒿几次要去问门口侍立的仆人,都给吕悦山制止了。
终於门口大红毡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十四五岁少女,长的和小麦有七八分相像,杏眼桃腮极是美貌,只鬢边戴了一朵粉色的通草花,穿著红綾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打扮。
“姐姐!”小麦欢呼一声,扑到少女怀里埋头痛哭。
小乔柔声安慰:“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来,见过吕先生。”
小麦抹掉眼泪,行礼道:“小麦见过先生。”
吕蒔从小乔背后转出来,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姐妹俩团聚应高兴才对,怎麼哭起来了。”
小麦抬头一看,愣在那里,喃喃道:“好漂亮!”
吕悦山两人都向那吕先生看去,很出乎两人意料的,吕先生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道士,穿一身石青夹棉道袍,一双黑瞳瞳的大眼睛流盼生辉,直会说话一般,容貌犹比小乔更胜三分。
三人呆呆看著,直到旁边小乔大咳两声才回过神来,不由心中慌乱,深怕吕先生恼怒。
“谢谢两位送小麦过来。”吕蒔倒也不生气,向吕悦山和陈蒿拱手道:“不知两位怎麼称呼?”
陈蒿忙道:“不敢,区区小事不足掛齿,在下餘洲陈蒿,这位是在下世交吕悦山,字拙思,泉州人士。”
天啊!她竟然遇到她的祖祖祖……祖父了!
吕蒔顿时瞪大眼睛,她自小佩戴却在穿越后离奇不见了的那个金镶玉团凤,据老爸说,是自先祖吕悦山传下来的。
前两年,自崇禎年间便迁居海外的新姚公一支大举回乡寻根祭祖,捐重金重修族谱,新族谱上老爸作为名人有专门篇幅介绍,乐得老爸也捐了一大笔钱给祠堂后,一连两个月都在说这件事情。
吕悦山这名字就是那时候听到的,听说这可是家谱上特地用一页介绍过的名人啊!
她不由上下打量著眼前二十出头的青年:他肤色微黑,但是五官俊朗,身材挺拔,衣著打扮内敛大方,是个极出色的男人。
这吕悦山长得竟然和她哥哥吕衡有五分相似。
吕蒔剎时间眼泪盈眶:终於见到三百年前的家人,回家终於有那麼一线希望了。
吕悦山见她神情有异,道:“先生也姓吕,不知道是河东吕还是江苏吕?”
吕蒔平静了下心神,笑道:“先太祖父一支宋初徙居福建泉州,崇禎年间新姚公为避战乱,扬帆出海远徙海外。说起来,我们俩是同一个宗的。”
吕蒔很是怀疑因为玉团凤她才得以穿越时空的,很希望能著落在吕悦山身上找出玉团凤来。不管怎麼说,先拉近关係再说。
“吕新姚是我的太叔祖。”吕悦山惊讶万分:“这麼说来,我们还是未出五服的族人!”
明末清初的战乱至今只几十年,但遭此大劫自然家族流散,家谱缺失。吕新姚这名字也幸亏是他,否则随便某个姓吕的还真不知道。吕悦山因为是泉州吕家正支一脉,吕新姚其人曾听祖父提过,自然有点印象。
“正是,海外归人吕蒔拜见兄长。”吕蒔长揖到地。
“海外归人?你什麼时候回来的,又怎麼到了这里?”吕悦山一连声的问道。
吕蒔自然又把那个编造的海外游子回国的简历说了一遍,她极擅讲故事的技巧,将过程说得惊险百出,完全是因为她运气逆天才逃得一难等等。
“你可千万得节哀顺变!”吕悦山也不禁眼眶微湿,道:“万幸蒔弟得脱大难归来,什麼时候回去泉州认祖归宗?”
吕蒔笑道:“那自然要去的,不过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出行。”她岔开话题道:“悦山兄不知在哪一行得意?”她能记得三百多年前的某个人人名已经是天开眼了,回泉州她怕露馅啊。
吕悦山脸色古怪的看她一眼,道:“我是举人,现在是进京赶考来著。”
“什麼?你是举人?”
吕蒔大吃一惊,好半晌才道:“那小弟在此预先祝兄长蟾宫折桂,独占鱉头了。”那他怎麼和商人混在一起?要知道举人和商人的地位可相差悬殊,不太可能结伴同来拜访皇子的。
陈蒿很是纳闷,他找吕悦山来做陪客只是壮胆,想不到竟然遇到他族人,反客为主谈得火热,反而他落得个对著兰花瞪眼睛,这时忙道:“悦山是康熙三十九年的举人,在泉州颇有文名。与我是姑表亲,因我一介商人,前来贝勒府生怕失礼,因此求了悦山同来。”
门口大红毡帘掀开,墨香走了进来:“四爷十三有请吕举人、陈掌柜过去永佑殿叙话,两位这边请。”
几人面面相覷,站了起来。
吕悦山和陈蒿均是大喜,想不到轻轻易易就见到了四阿哥。只是心里都暗暗奇怪:他俩人微位卑,四阿哥怎麼突然有心情见上一面。
吕蒔扯著吕悦山到一边,低声道:“你在哪里落脚?我明天找你去。”她还想在吕悦山身上著落到玉团凤的去向呢。
吕悦山笑道:“我在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泉州会馆暂住。”
吕蒔笑道:“明天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
吕陈两人随著墨香徐步而入,但见巍峨崇楼,气势庄严宏伟。吕悦山家里虽然有钱,但到了这等鐘鸣鼎食琼宇富贵的皇子之家,唯有张口结舌了。
吕悦山不禁暗自嗟叹:穷书生十年寒窗,历秀才举人进士才踏上青云路,就算做到起居八座的一省之长又如何,到这皇子府中还不是意消兴灭。
“不用报名了,请进来说话罢!”殿里面传来胤禛清冷的声音。
墨香上前掀起帘子,道:“二位请!”
“晚生(小人)恭叩四爷十三爷金安。”吕悦山和陈蒿忙检查一下自己的衣著,隔帘躬身应了一声,方趋步进殿行礼。
里面两个阿哥身穿皇子常服端坐著,胤禛微笑道:“不用多礼,你们且坐。”
墨香安静快手的奉上茶,侍立一旁。
胤禛随口询问了下两人的籍贯家境经历等等,只略略说了几句,就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陈掌柜,你既然有心投效於我,我定会许你一个好前程。”他手下经商的人才不多,正愁著让谁去管理水泥还有将来的玻璃镜子了,陈蒿的到来正好派上用场。
当然,陈蒿的资料早就搜集齐全,而吕悦山家中乃是泉州豪富,做为陈蒿有分量的亲戚,也早被查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和他的小幕僚有些关係而已。
陈蒿大喜过望,想不到这麼容易就收进四阿哥的府中,急不可耐地磕头谢恩:“能得四爷做主子,那是奴才祖上有德,奴才定不负主子厚望。”
“奴才”一称,从表面看好像不如“臣”字体面尊严,实则在清朝,奴才要比臣矜贵得多。
奴才实际是一种满洲人主奴之间的自家称呼,非自家人的汉人是没有资格这样称呼的。汉臣称臣,并不是皇帝为了照顾汉臣的面子,特地优待,而是为了与奴才一称相区别,以显示汉臣的地位低於满臣。
在清朝,也不知多少称卑职的人想做奴才而不可得。
所以一得胤禛收入门下,陈蒿立即改了称呼。
胤禛眼里闪著寒森森的光,声音也阴冷起来:“你要记住,四贝勒府是阿哥里头规矩最大的,一句话:辜恩负主的事,再小我也难容,没有宽恕,没有第二次悔过。不欺主,无心犯过,再大的事情我也不究。人人都知道我秉性刻薄,话就撂在这了,听不听得进那是你的事情。”
胤祥见场面严肃,陈蒿两个人都露出惧色,笑道:“你是祖上积德,才攀上四哥这般赏明罚重的好主子!一个有能力的人,难道还想要个糊涂主子不成?”
陈蒿一想也是,这样的主子更好,欢欢喜喜地随墨香退下了,自然有人招呼他。
胤禛低头沉吟了会,含笑道:“吕举人是吕蒔的族人?”
吕悦山笑道:“正是!吕蒔太祖父是小人太叔祖,论起来还未出五服。当年的族谱大多因战乱缺失,族中的小辈多不知道。吕蒔自海外归来,又能说出当年出海的祖辈新姚公这名字,晚生岂能不信。”
胤禛开门见山道:“你可愿意抬旗?”
吕蒔成为皇家媳妇最大的问题就是来历不明,她整个人就好像从石头逢里蹦出来似的,连能羈绊一下她的人都没有。而这一点也让胤禛和胤祥很觉得忧虑,现在她有了族人,这点也不是问题了。
“抬旗?我……抬旗?”吕悦山剎那间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眩晕。
要知道,抬旗是清廷为了激励旗人的积极性所採用的一项措施。“抬”意即由下往上升,如从汉军旗抬入满洲旗,从下五旗抬入上三旗等。
旗人比汉人享有更好的保障,但即使是旗人也有不同的民族,待遇也不同,满洲比蒙古好,而蒙古的待遇要比汉军八旗好。
抬籍入旗那好处就太多了:
一是出身快,男孩儿的可以选侍卫笔帖式,女孩儿的可以选秀。
二是升官快,科举本是选官的根据,但满人当官不必通过科举考试。有点才能的升官就像飞一样,就算没什麼能耐,只要会点拍马打点,速度也不会太慢。
三是有保障,旗人有俸银禄米。就算啥都不做,也不怕饿死。
四是司法豁免,汉人判徒刑一年,就得坐满一年牢,而等罪旗人带枷二十天便可。汉人被判流放两千里,旗人带枷五十天即可。
不过,抬旗在清初的要求很高,现在规定虽然不那麼严格了,只要有个够有权的人说一声就可以了。但即使如此,能抬旗的依然很少,多是有军功或者有女为贵人,闔家或者全族抬旗的。
如现今清后母家家族来看,除个别后妃出身来自八旗之外,全部出自满洲上三旗,即正黄、镶黄、正白三旗。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她们有些原属汉族,有些出身下五旗,她们是在成为皇后或皇太后以后,母家才抬入上三旗的。
吕悦山思如电闪:天上怎麼会随便掉馅饼了?他可不会认为凭他一个小小举人能得到如此的厚赏,那麼就是新认的族弟吕蒔的作用了。
但他一个小道士,就算是得力的清客,也没必要让两个阿哥费上如此心思,那为什麼?
突然他想到吕蒔的年轻貌美,只有“他”是“她”,这一切才合情合理。难道吕氏家族,一千多年后,又有了重新回到后妃世系序列的可能?
可想而知他的仕途,那当然是青云直上的远景。
胤祥看他愣在那里,催促道:“到底成不成,你好歹吱一声啊!”
胤禛看他神色,就知道他猜著了七八分,暗赞他思捷,道:“你想的不错!”
吕悦山回过神来,忙跪下行了大礼,感激涕零道:“奴才当然千肯万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