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不动》明月别枝

3、3

　　蒲牢就这么被老龙王“卖”了。
　　游奕灵官貌似亲切和蔼的问他是否自愿时，蒲牢的龙角险些破顶而出。但他还是憋着声，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吐出一个字：嗯。

　　一身灰秋华袍的蒲牢跟着到了游奕灵官府上。
　　蒲牢乜了眼游奕灵官，又乜了眼案上的白棉素袍，左右张望了下，粗声问：“哪间屋子算我的？”
　　“我说……这里的屋子没一间是属于你的。”
　　蒲牢正待发作，又思及自己现在身份，生生忍下，脸上表情一阵僵硬：“不差这个，我自己找地去。”
　　说完转身走人。
　　“还有这个……”游奕灵官堂皇坐于位上，指了指案上的素袍，又指了指蒲牢身上的衣服。
　　蒲牢满身怒气，风一般回来，又风一般扯了那件素袍，消失无影。

　　游奕灵官府上的院子，只栽着四种植物：梅、兰、竹、菊。间有假山小亭，院侧一汪泉眼，云烟氤氲。府上清静，除了一只金狸，就只有两个小侍童，白梅和碧竹。
　　回来时晚，白梅侍候着游奕灵官休息，碧竹领命去照拂着蒲牢些。游奕灵官其实心软，蒲牢初来乍到，又贵为南海龙王四子，当然也不能太欺负了去。
　　翌日一早，神清气爽。游奕灵官漫步庭院，想着翠竹郁郁，将有一个棉白身影、眉目清朗的少年替他沏茶，心情大好。

　　“灵官，灵官……”
　　游奕灵官抬眼，见碧竹慌慌张张地过来，皱眉：“怎么了？”
　　碧竹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灵官，昨日来的龙四子不见了。”
　　游奕灵官眼皮一跳，奇道：“你昨晚上不是将他安顿好了么？”
　　“是啊，安排了东厢房，昨晚上好好的，今早久不见他出来，敲了半天门不应，进去才知他不在房里，床上云被都没动过呢。”
　　游奕灵官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前庭后院的我都找了个遍，就是没看到，灵官你说他是不是……”
　　“你先去忙你的吧。”

　　碧竹一脸狐疑外加担忧的退下。金狸又悠哉哉踱步过来，朝游奕灵官优雅打了个哈欠，就爬上小亭，开始早餐。
　　每日一早，白梅都会将它的早食置放在小亭里。
　　金狸是一只金毛九尾狐，一只只吃竹子的稀世珍兽。机缘巧合，落户游奕府上。
　　每天金狸慢条斯理吃完翠竹，就会到院侧泉眼处喝水。今天也是这样，不过跑到泉眼边的它，破天荒一声怒吼。
　　彼时游奕灵官正在东厢房查看，那身白棉素袍扔在床上，除此之外，寝居看起来没有人动过的迹象。

　　金狸自视甚高，在游奕府上养尊处忧，平白又多了分慵懒，时常用一种瞌睡的眼神看一眼游奕灵官，又用一副不屑与同情的眼神看白梅与碧竹。
　　这样的它，平时连哼个声都不乐意，更别说怒吼了。
　　游奕灵官闻声赶至，定睛一看跟前情形，险些跟着一声怒吼。
　　云烟氤氲的一汪泉眼，浮着一条小黄龙，肚子朝天，正是蒲牢。金狸竖着九条尾巴两只耳朵，狐步在泉眼边急走绕圈，不时朝水里的小黄龙怒吼一声。
　　金狸若不惧水，只怕这会子早扑下去厮咬了。
　　小龙挺着肚子浮在水上，浑然不觉，一动不动。

　　“蒲牢小公子……”游奕灵官吸一口气，温声道。
　　蒲牢继续诈尸。
　　游奕灵官叹一口气，念动仙诀。泉眼上聚起一团水珠，瞬间绽放万千光芒，真灼人眼。
　　蒲牢忍着不躲，不过身子往下一沉，陷入水中。
　　游奕灵官收回仙诀，水珠团光芒瞬间消失，蒲牢暗松口气，下一秒，水珠团重重坠砸在他龙头上，呛了他一鼻子的水，脸上热辣辣的，好比刚被人抽了两个嘴巴子。
　　蒲牢心里暗骂游奕玩阴的，结果身下一空，直往泉眼底跌去。
　　游奕灵官施法将他身下泉水一分为二，看着他几近跌至底，“轰”一声，漫漫清水又重重合上，居于蒲牢身上，气势迫人。
　　蒲牢直觉反应，一跃窜出水面腾空，恰被游奕收至岸上。

　　“你玩阴的！”蒲牢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金狸的攻击，龙尾重重朝地上拍了几下。
　　游奕灵官将两只灵兽隔开，忍着一口气，下巴往泉眼处抬了抬，问蒲牢：“我说……你这是作甚？”
　　“我堂堂龙子，无水不欢，只可惜你府上只有这一处细小泉眼，我转个身都不易，洗个澡也嫌水少。”蒲牢全不当回事，口气中犹有不满。
　　游奕灵官胸中顿生一股气，金狸比他先一步，“唰”一下，绕过游奕灵官，直向蒲牢扑去。
　　“壮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蒲牢觉得这小狐狸真是壮士一枚，精力充沛。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消停过。
　　金狸顶着“珍稀”与“尊贵”两词落地，虚活百年，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称呼，浑身金毛倒竖，金色的狐狸眼只差喷出火来。

　　游奕灵官本想劝架的，结果一凑近，被金狸强大的愤怒气场所感染，又见蒲牢到处乱窜躲闪，口中一径喊着“壮士”“少侠”之类，忍不住也站到了金狸一边。
　　形势完全一边倒，蒲牢很快被擒。
　　“给个痛快，让我死个明白！”蒲牢嗷嗷叫了两声，心里难免有些委屈。
　　这算什么嘛，他又没做甚，他二人也太欺人了些！寄人篱下，果然下场凄凉。

　　“汝洒身于此，百死有余！”
　　金狸百年难得开回金口，结果将蒲牢生生震晕。蒲牢头晕目眩地抬眼看金狸，觉得这只文绉绉的壮士狐狸委实可怕。
　　不过生死关头，保命要紧，蒲牢力求保持清醒：“在这小池子里泡个澡，哪里就要死要活了？”
　　金狸的金眼仿佛有变绿的倾向，再开金口：“此乃天泉之水。”
　　天泉是天界圣泉，天泉水弥足珍贵，是它平常用来喝的，也是游奕灵官平常用来沏茶的。
　　“……”
　　蒲牢沉默了。天泉之名他时有耳闻。
　　“汝自裁以谢吧！”
　　“壮士，你面对现实吧！”
　　“……”
　　两兽又斗。

　　这回游奕灵官出手，直接将金狸抱走了。
　　金狸摇着九条尾巴表示强烈抗议。
　　“由他去吧……”
　　金狸张口去咬游奕灵官的衣服。
　　“他很快就不敢如此了……”
　　金狸松口，斜眼，满是不置信。
　　游奕灵官摸了摸金狸的小脑袋，蓦地笑了。他今天身上的苍紫长袍暗绣青竹，青竹一侧还提了句诗。
　　金狸脑袋一歪，极力躲避，全然不信。

　　是夜就寝。
　　游奕府上一片寂静。
　　忽然，一声大叫打破夜的宁静。叫声既惊又惧，响亮如洪钟，随后就是一阵求救声。
　　游奕灵官安然躺于床上，闭目，嘴角微勾。
　　白梅很快进来禀报：“灵官，灵官……”
　　游奕似睡似醒，轻轻一句：“他别入那个泉眼就行了，你下去吧。”
　　白梅犹豫半晌，不敢细问，就退下了。
　　游奕知白梅已走，又加一句：“哎，有弱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