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小零蛋

2、第一章

　　A3781已经不叫A3781了，现在，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字——游天行。

　　平民出身后，国家会给一串符号作为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是只有贵族才能享有的。而三天前，那扇虚掩着的门后面的，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游谷。

　　游家是贵族中的贵族，富可敌国，在众多产业中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游天行这下可谓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真凤凰了。撞上这种天大的好事，游天行早该笑得拢不住嘴，但他现在却有些失落。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不真实了。

　　游天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无所事事，只好睁大眼睛发呆。外边有人敲门，游天行坐起身，说：“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泡泡裙的女佣，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游天行发现地下城里的人都打扮得很好看。女佣推着餐车进来，摆了满满一桌食物，看上去相当可口。女佣对游天行说：“二少爷，吃饭了。”

　　游天行下了床，走到桌前准备用餐。女佣微微低下头，刚准备退下，却被人拉住了手腕。游天行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看你准备了那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和我一起吃呗？”

　　女佣年轻的脸上顿时浮现一片红云，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怎么能和您一起……”

　　游天行见她羞得不行，便放开了她的手。女佣连忙往后退一步，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胸前。

　　游天行问她：“你叫什么？”

　　“零，”女佣回答，“零件的零，二少爷。”

　　游天行是知道的，像他们这样住在地下城里服侍贵族的人，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字的名字。大概是为了贵族叫着方便吧，游天行想。

　　游天行一下跳到零跟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零看。

　　“和我说说话呗，我这都快闷死了。”

　　零这才怯生生地抬起眼看他。游天行笑着对她说：“你长得真像我妹妹。”

　　“诶？”零吃惊地看着他，“原来还有一位三小姐吗？”

　　游天行摇摇头，他说着伸出手，往上指了指。

　　“她是我在地上的妹妹。”

　　“她叫A3890，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游天行朝零眨眨眼，“和你一样。”

　　零终于被他逗乐了，两人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二少爷，您真有趣。”零说。

　　“以后就别叫我二少爷了，叫我小天，怎么样？”

　　零听了这话，脸色骤变。

　　“这可不行！”女孩一脸严肃地说，“您是贵族，我只是您的佣人，这被别人听去是要说闲话的！”

　　游天行眼睛一转，又笑嘻嘻地说：“能说什么呀？”

　　这下零的脸彻底熟透了，她气呼呼地盯着游天行，脸跟烧熟的虾子似的。这时忽然又有人进来，来者正是那天为游天行带路的男人。男人进来，游天行连忙后退一步，和零保持距离。只见男人对游天行说：“二少爷，老爷有事找您。”

　　“知道了。”游天行回答，男人便又退下了。看着满桌的佳肴，一想到等他谈完回来这都该凉了，爱惜粮食的游天行便感到十分不忍。他抓起一只大鸡腿，塞到嘴里，没啃几下就吐出一根骨头来。快速吃东西是他在地上生活十九年习得的众多技能之一。

　　零见他这般狼吞虎咽，先是吃惊，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她从小生活在地下城，怕是也没见过这种吃相；后来，却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游天行很是不解。

　　零递给他几片湿手巾。

　　“快擦擦嘴。”零对他说。

　　游天行接过，随便往嘴上一抹就算好了。还是零坚持，帮他把脸上、手上的酱汁都拭去。

　　零好心跟游天行说：“老爷见不得人这么邋遢。”

　　说到游谷，游天行对他也就一个第一印象，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戴金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西装穿得笔挺，脸上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连皱纹都比别人长得庄重些。游天行也还没能接受那个男人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事实。他心目中的父亲，还是那个住在地上，手里总攥着螺丝刀的爱笑男人，D2390。

　　游天行忽然走到窗边，往外面望去。湛蓝的天空，时不时飘过几朵柔软的白云。

　　他想家了。

　　游谷就坐在书房里。

　　这是游谷的专属书房，一切都是按着他的喜好设置的。深色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一条图案精美的花纹，书桌旁，深红色的书柜摆得满满当当。游谷正在翻阅一本新书，是有名的历史学家最近出版的。他抚了抚眼镜，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文字。

　　门忽然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游天行，他刚刚从地上世界找到的儿子。游谷见他来了，便往书里夹上书签再合上。他看着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游天行，不冷不热地说：“坐。”

　　游天行这才动了起来，走到游谷对面的木椅旁坐下。那把木椅好像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坐上去一点不硌着，舒服极了。

　　游天行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一眼游谷，他那十九年里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亲生父亲。

　　“你是我游谷的亲生儿子，这没有任何疑问，”游谷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低沉，“但你并不是我夫人的儿子，这一点，我有必要跟你指出。”

　　游天行倒是一点不意外。要不是私生子，他能在地上过十九年？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这个身份。

　　“找你回来，是希望你成为游家的继承者。”游谷从容地说道，“我会把你送入贵族学校，在那里会有人教会你一个贵族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情。”

　　“明天我就会送你过去。行李都会帮你准备好的，不用担心。”游谷的话语虽然周全，却也很冷漠。

　　“那个，”游天行鼓起勇气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游谷不快地皱了皱眉，他的皱纹看上去更多了。他说：“有什么问题？”

　　“能不能，嗯，再让我见我的家人们一面……”

　　这话刚说出来游天行就后悔了，他的家人不就是眼前那一位吗？游天行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这一下要是把对面这位得罪了，他就再也别想见到妹妹A3890和爸爸D2390了。

　　游谷明显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你不用担心。”

　　游天行是个聪明人，游谷的话外之音他自然懂。这也不坏嘛，游天行想，起码他们能生活得轻松不少。即便如此，游天行的胸口还是泛起一阵又一阵苦涩。他的害羞妹妹，他的爱笑爸爸，他们才是与游天行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家人；面前这一位，只是十九年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血缘父亲罢了。

　　但是现在能怎么样呢？游天行很清楚，游谷这一句话下来，他和他真正的家人们就不可能有机会再见面了。现在，游谷才是他唯一的父亲。

　　“哦，”游谷抬起头，又伸出手扶了下眼镜框，“你来得正好……”

　　游天行从失意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房间里只有两把木椅，那人只能站着，游天行甚至在想要不要把位子让出来。游谷这时又说：“天行，我正要和你说……”

　　这还是游谷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叫他，游天行听得一愣。

　　“……你的婚事是我已经定好了的。他就是你未来的伴侣，穆川。”

　　一记天雷劈在游天行身上，电得他一动也不能动。包办婚姻？可是……游天行回想身旁那人的模样，这似乎是个男人……

　　为了确认这一点，游天行用尽所有力气转过头去，好打量一下那人。确实是个男人。不只是个男人，还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轮廓分明的面孔，锋利的剑眉，深邃的双眼，和游天行在地上时看到的广告里的模特长得挺像的。

　　身材也很高大，和他比不知如何？游天行跟脑子短路似的，忽然站起身来要和男人比身高。游谷和他似乎都没料到游天行会忽然跳起来，游天行现在也知道答案了，这男的比他高了起码小半个头……

　　“穆川，这就是我的儿子游天行。”游谷说着指了指游天行。

　　两人一高一低开始对视。穆川好像也在打量游天行，目光在他的唇部停留了一段时间。穆川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游天行现在可以说是相当震惊。包办婚姻暂且不说，贵族之间男人和男人结婚原来是这么常见的事情吗？

　　游谷建议道：“你们俩不用急着结婚，现在先好好读书，可以在读书的时候培养培养感情。”

　　穆川说：“家母也是这个意思。”

　　游谷眉间的皱纹似乎没那么深了，他又说：“我与其多说，不如你们自己交往。你们俩就先出去吧。”

　　“是。”穆川毕恭毕敬地回答，然后，他向游天行伸出了手。

　　“我们走吧。”穆川对游天行说。

　　游天行想，这人的声音还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