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织梦(下) ...

  •   今夜的声音似与往常不同,然而她说不上是什么,兴许是因为宿在客栈里不大习惯。
      有一道女声在旁边问道:“夫人今夜,是要找哪位小姐陪宿?”
      身边的婢女来来去去总是待不长久,初时她还能辨出声音,但撤换的实在太过频繁,尚颜连声音也不愿让她记着。
      她蹙眉,反问道:“老爷人呢?”
      “沈大人邀老爷他到别处去喝酒。”
      喝的那是什么酒啊——尚颜这回倒是稀奇了。身上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让雪儿霜儿睡下吧,你去伺候着,不必管我。”
      语毕,她便背过身去,待至听见门板阖上的响声才将发间缠绕的簪饰尽数卸下,乌墨顺势披泻间却依旧染着那人惯用的熏香。这样的气息她从初时下意识的抗拒变成现在习惯性的麻木——不仅是气味上,还有她的行至。
      以前的事她都记着,然而回忆起来,细节点滴却是难以拼凑。说白了,那时候的她就是一件摆饰,主人可以拿她出来装点门庭、炫耀家境,或是送人玩赏以示主人的好客大方;再后来的她成了一件商品,买家可以随兴之所至、在货物身上恣意作弄——她明码标价,来者不拒。
      她其实很想问一下尚颜,她现在是什么,他要将她变成什么。
      她几乎是一出生就注定让人亵玩,她让人嫖了二十几年——然而现在她却是嫖别人的女儿,她跟那些曾今掰开过自己双腿的客人有何分别?尚颜是不是认为,被人玩过的人、就得去亵玩他人方可以示公平?
      他把她拉近泥淖深坑里面见不着阳光的部分均由他一手遮天,她只躲在那污秽的羽翼下,日渐堕落、腐坏,难堪的连她也无法直视自己。
      房外传来叩门声,她愣了愣,还没做出反应,那扇木门“吱呀”地被推开,复而阖上。
      “夜已深了,让奴婢来为夫人更衣吧——”
      她身子猛地一震,循声源转过身去时,身子却让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她浑身僵硬,只呐嚅地问道:“你这声音我似是不曾听过,是新来的……”
      “姐姐——”
      她曾在梦里无数次地怀念过这声呼唤,这道嗓音,若是在梦中忆起或许连唇角都会弯出笑意,然她从不敢奢想现实,现实总会揭开表相,暴露它丑陋的姿态,而且一次比一次狰狞,一次比一次惊悚。
      那人死死地扒着她的身子,她连稍稍动一下亦不敢为之——她不知道,这重逢的喜悦是现实中的哄骗、还是无稽的作弄。
      “姐姐,我是知豫啊,我就站在这儿——你说句话啊,姐姐!”
      身上披的单衣似被濡湿了,那轻薄的衣料紧密地黏在肌肤上、正如身后那人充满劲力的臂膀。
      “姐姐……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啊,那天我骑着马一路风光,我以为你会藏在人群里,我以为你会等我回去的……为什么你不等我,为什么你走了我却一无所知……”
      那人伏在她肩头上,哀哀呜咽,切切低语——她想起了那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即使跌倒了,让人欺负了、或是她掏不出钱来给她买吃的,她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然而她却从未听过一句抱怨,一声声息——泪花烙上肩头,仿佛轻易就将肌肤灸伤,直烫进她的心里,狠狠地揪紧。
      她想,这个人也是会哭的当她再无法承受疼痛的时候。
      而她,就是这个人的痛。
      她探手,摸索着攀上她的螓首,轻轻地抚摸她的发旋,如同久远的以前一般。
      “……知豫出息了,领官衔了,无论姐姐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很高兴。”
      她的手被人攫进掌心里,贴上那半边濡湿的颊——
      “……姐姐,知豫的风光都是你给的……”
      离忧笑着,自己永远也不能暴露在她的风光之下,她不敢说。

      *******************
      知豫抹干了泪,一把地扯住她:“姐姐,我们走吧——”
      离忧恍然,问道:“你这是……怎么进来的?”她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伸手过来便是一通摸索——系带、褥裙……还有那不加掩饰的挺立胸脯。“你、换了女装?”
      知豫扶了扶脑后摇摇欲坠的发髻:“我找了一婢女……就、就换了这身衣裳,呃、不知道那系腰可是戴反了……”
      两人默然,离忧想了一想,才道:“你真要带我离开?”
      知豫倒是急了:“姐姐,你不想走?”话一出口,又觉失言。“今天那个,是……”
      “外面兴许有人守着,你扶我出去的时候,切莫出声,要是看见有人了,你扯我一下……”
      离忧随手挽起髻鬟,示意她去拿屏风上的衣衫。

      冷寂的夜,静谧的仿如死去一般,不让她听见任何声音。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