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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幽梦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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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豫这回病得迷迷糊糊,一天里真正清醒的时间没多少,只要是意识稍稍回笼,那种高热、
乏力的感觉就铺天盖地地袭来,紧接着神智便被那虚无席卷带走。
难得的几次意识清明,隐约地听到有人交谈之声:
“公子,且让我照料他吧,你可莫要累坏了……”
“你将药汤放下就好,先出去吧。”
“……”
“出去。”
她应该是认得这嗓音的,但刹那间又想不起个大概,只觉得那、凑到唇边的此物忒可恨,苦
涩地润泽了唇瓣,一丝丝地往内浸湿,她想别过头去或是扬手推拒。这念头一直在脑海里成型蒂
固,然她却软绵绵地瘫着使不上半点力气。
这一觉混沌仿佛睡去了许多时日,又似会逢南柯,跌宕起伏地让她沉迷,忽冷忽热地让她惘
然。
幽梦方觉之时,梦境早已消散,甚至连个印迹都没剩下,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一豆残灯,焰
火虽是袅袅娜娜地款摆身姿,然油将枯竭,它只是风中飘摇的一缕苟且罢了。桌上还卧着个人,
那人脚边一册书卷,扉页发黄、皱褶明显、可以想见这人应是时常翻阅。她掀被下了床铺,也并
不在意自己仅穿里衣、步至木桌旁,弯身去捡拾书册。
她手捧书卷,施施然落座,就着一豆残灯,随兴品读。
青丝流泻披肩,眉目低垂,粉唇轻抿,像是随时都待勾弯出一道弧,将笑未笑之时,风情无
情之间都笼在那圈黯淡的昏黄里,氤氲出酡红,迷散了神思——仿佛还在梦里,仿佛未曾清醒,
那些迷惑的惘然的淡漠的都尽数宁在一记抬眸,看到的彼此却又并非各自的真实,及至得见了内
里便更觉违和。
知豫定定地眄着他,那丘明砚脸皮厚度万万及不上她,两道目光才刚对上,他便败下阵来、
红着脸撇过头去。
知豫见状,只觉好笑,才想着、那调侃的话一出口:“丘兄,你这样儿忒像那等着被人揭盖
头的小媳妇。”
“……谁是女儿家还说不定呢……”
知豫嗤笑:“是女儿家又怎么了?”
丘明砚蹙眉,面有难色,略微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启齿:“既身作女子便该遵从本分、在
家孝敬双亲;出嫁侍奉夫婿,养育儿女贤惠持家。”
知豫状若恍然,含笑觑着他。
丘明砚续道:“你易装赴考,此乃逾越本分,该趁事情还未败露之前及早返家,免得将来连
累亲友,贻患无穷。”
一番话直听得知豫抚掌展眉,笑不可仰,她随手放下书册,背手站起,缓缓地跺至对方面前
,双目交接、凌厉犀利容不得他躲避闪烁:“本分,什么是本分?简直就是陈腐之言,腔辞滥调
。我赵知豫自出娘胎就失了双亲,什么血浓于水、他们死都死了谁又来管我死活;凭什么姑娘家
就不能参加科举,就因为你下面比我多了个东西?就凭你下面比我多了个东西?!”
她足下暗用巧劲,脚尖横扫丘明砚椅脚,对方一来全无防备、怎么也想不到这举子中还有这
般阴损的,二来书香熏陶幼承庭训的文弱公子,这七尺男儿瞬时间失却重心,想要扶住桌沿已然
太迟,竟是扎扎实实地连椅子一块摔倒在地。
要说这赵知豫是无赖惯了,猛扑上去手脚并用死死地压着丘明砚,整个人骑在他上头,那模
样咋看咋像恶棍一逞淫威、胁迫弱女就范。
丘明砚心里甭提多憋屈,一口闷气压在胸口,直憋得他双颊涨红,无计施从。
那知豫愈说愈来劲,“我就哪里比不上你们了,能进那会试号房放入还不是院试乡试一关一
关地过,同样是读经史子集的,凭什么我就得老老实实回家等着男人欺辱——”她一手钳住他的
腕,另一手便发狠地扯他的衣衫:“你不就是比我多个东西吗,丫的!信不信我马上就将他割下
来、让你也回家嫁人做饭带孩子!”
一方怒不可遏亟欲逞凶,一方拼命挣扎抵死不从,当真个少年轻狂图快意,乱兮颠兮向南风
。蓦地,房外传来一阵急遽的叩门声:
“公子,公子……你们、你没事吧?”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意向竟出奇一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