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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毁稿·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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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琴悦!你吃纸啊!”琴玉尖利的声音几乎穿透了琴悦的耳膜。
琴悦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琴玉要说什么。
她手上拿的稿纸,是这个星期她买的第三本稿纸。
琴悦实在是很需要稿纸,她在写东西,而且写的很快,现在她几乎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她的
灵感正处于喷泉状态。
琴玉说的没错,她几乎是以吃纸的速度在写小说。
“妈,我们现在默写特别多,又没有专供默写的本子,所以用的纸特别多。”琴悦狡辩道。
“瞎扯!”琴玉大叫,“默写用得了那么多纸?说,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
“我哪干什么了?”琴悦不自然的笑了笑,“妈,我要去写作业了。”
说罢,赶紧溜掉了。
然而,世上之事,躲得过一时,又怎能躲得过一世?
第二天,事情就发生了。
当琴悦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琴玉和她的爸爸琴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沙发正对着门,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直直的瞪着琴悦。
“爸,妈,怎么了?”琴悦被看得发虚。
“怎么了,你干的什么好事?琴彰“拍茶几而起”,把一摞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稿纸扔到地下。
“小悦啊,你是要中考的初三生了,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还做这种没有一点儿用的事呢?”琴玉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说说,这种东西,是能让你像人家颜林林一样考上燕诗呢?还是能当成饭吃呢?”
“妈妈,”琴悦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像《森林公主》里那个被母亲要求嫁给她并不喜欢的也不喜欢她的王子的路易斯安娜公主。“那是我的梦想,小姨告诉我,成功的秘诀就是坚持自己的梦想并努力的去实现它。”
“琴心骗你的。没有好的中考成绩,你凭什么进入高级高中,得到好的文凭??没有好的文凭,你凭什么成为新一代的天之骄女?”琴玉越说越火,“噌”的站起来,冲着琴悦大喊。
“我告诉你,琴悦,不许你再写这些没有的东西,你听到没有?这些写了的,我没收了。”
“喳喳喳!”琴悦十几个晚上的辛苦劳动成果就这样在琴彰的手中化成了如同蝴蝶般絮状物。
“不许再写了,听见了没?我问你听见了没?”琴彰暴怒的吼道。
“撕了,都撕了,都要死了……”琴悦的脚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在那些碎纸片从半空中飘飘洒洒而下的时候,她看见的不是满目的碎纸,而是在烈火和洪水中覆灭的昌南。然而,她的眼中却透出一种浑然不知的茫然与无知,仿佛不知道她呕心沥血之作就这样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撕了,死了……”琴悦絮絮的重复着这句没有人听懂的话,突然转身冲出了家门。
她听不见父母的怒吼声,也看不见路人惊诧而冷漠的目光;只是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潮水般袭卷而来,风在她的耳边呼啸而去。
她不管,她只是毫无目的的飞奔着,跌跌撞撞,几欲跌倒。
“啊!”终于,无法在忍受那钻心蚀骨般的痛楚,她大叫着。
没有人知道,在那叠厚厚的稿纸被那无情的双手扯得粉碎时,她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是的,疼
痛,那是如同炼狱般的疼痛。
“心辰,心辰,对不起,我终将不能完成我曾经许诺过的誓言。不过,这样也好,过去那个让
神抵为之倾倒的昌南早已不存在,现在的昌南,不,这个连以前的昌南的幻影都不算的地方,是绝望的深渊,是蚀梦者的天堂,毁灭,才是这个地方应有的结局。”
“轰隆隆”一阵雷鸣,倾盆暴雨骤然而降,路上的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而那个被绝望与痛苦
所充斥的女孩却依然在暴雨中狂奔,任雨水冲击着她单薄的身子。
当这身体承载着她少女的梦想时,曾是那么的强壮,可以让她熬夜到凌晨一点也丝毫不觉的困
倦;
然而当梦想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压榨出来的时候,这身体却虚弱的连一场雨也经受不住。
琴悦一脚踩在地上的泥巴上,滑倒在地,泥水溅了她一脸,一身。
再也不能忍受心中的悲愤与身体上疼痛的双重折磨,琴悦把脸埋在泥水里嚎啕大哭起来。
路上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或好奇,或嫌恶,或用来教育一下自己身边的小孩:“看看,这就
是不好好学习的结果。”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着跌落与绝望与痛楚间,几欲发疯的孩子施以援手。
当琴悦再次清醒过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是白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和白色
的被单。
白被单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十字,宛如雪地上开了又败来去匆匆的残花一般。
这花儿开了又败,却也曾经拥有过魅力,哪怕短暂,哪怕渺小,却也曾经拥有。
而她,琴悦却从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起,就注定了永不开放,只因为,她生在这令神抵都绝望
不堪的昌南!
她曾听心辰说起过,当大地上有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天上就多了一颗星星,这颗星星所运行的
轨道就注定了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但是,这种轨迹可以被强大的愿望、信念和毅力所改变,所以,一个人真正的未来是模糊不清
的,人有何等的命运,在于人的本身。
然而,身为一个昌南人,她的命运却是铸定的,那时被铸在铁一般的应试制度上,没有人能改变它,神抵也不能!无论如何挣扎,她最终还是陷入了这命运的漩涡,永世都无法摆脱!
而这,只怕也造就了昌南将覆灭在烈火与洪水之间的命运.!
琴悦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然而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别动。”挣扎中她听见有人这样对她说。
这个声音像是……
“心辰?”她一回头,果然就看见心辰,看见心辰深邃的望不到底的双眸,看见那双眸子中无
数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
“不要动。”避开琴悦想询问的双眼,心辰只是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
“不要说,我都知道了。”心辰迅速打断她的话。
“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心辰生硬的点点头。
“没关系,”终于,琴悦捕捉到心辰的眼中似有点点哀伤,连忙安慰她:“我可以重来的,我
不会放弃。你该不是忘了,我对你发过誓的。”
“不,琴悦,你……你……我……”心辰似是说不下去,她的双眸里突然充满了的泪“你现在
需要好好休息!”
丢下这句话,仿佛在也无法忍受什么,心辰冲出了病房。
(2)
“心辰!”当心辰终于平静了心中起伏的波澜,再度踏进病房时,迎接她的是琴悦痛苦而尖锐
的叫喊声,“为什么?!为什么?!”琴悦无视“病房中不得大声喧哗”的条例,冲着心辰歇斯里地般的大喊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构思我的小说,我的头……我的头就想要裂开似的疼?为什么?!你知道,对不对?!你上次为什么哭?!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你折翼了。”心辰简短而迅速的说。
说完,她逃避般的跑了出去。
原来,她的心亦非止水。
得到答案的琴悦猛然间觉得全身无力,就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病床上。
折翼——就是说,她的“才思之花”枯萎了,她可以用来翱翔九天的羽翼被折断了,羽翼上的
羽毛会渐渐脱落,直到她蜕变为一个只是在等死的庸人!
她再也不能写作了,她和她心爱的写作……永远永远的,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东西……
就那么一天,琴悦不吃不喝,更加不理会任何人,她空茫的眼神涣散着,呆呆的躺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她仿佛确定了什么,从病床上一跃而下,疾步走了出去。
“小悦。”琴玉想拦她,却发现她再也拦不住琴悦的脚步,只因为。琴悦已没有什么值得别人
去阻拦的了。
(3)
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这些在琴悦的眼中已不再有意义,天地间的一切对琴悦都只是一片
空白。
琴悦来到了省教育局。
省教育局外一树桃花开的正盛,而琴悦眼中却只有满目的落花揉在泥里。
“叮咚!”上班铃在死气沉沉的教育局里回荡着,整座大楼越发的寂静。
“既然,我的梦是被昌南的教育所毁灭的,那么,就让一切的一切都终结于此吧。”琴悦淡淡
的说着,走过教育局大门外的桃树,琴悦轻轻的折了一根短短的枝条下来,小心翼翼的塞在怀
里。
琴悦站在了教育局的顶层,俯视着脚下的一切,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此时此刻,琴悦觉得
自己仿佛就站在风尖浪口上,她就宛如那一只追求自由的海燕一般。
“那么,永别了,昌南。”琴悦纵身一跃,就感到了无比的轻松——那是她穷尽毕生之力所追
求、却最终无法得到的感觉——翱翔的轻盈。
然后……
又有一颗星星陨落了。
又有一个生命逝去了。
又有一个毕生受到束缚的灵魂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你为什么不拉住她?”隐身在半空中的彩晶和心辰看到了这一幕,彩晶带着几分责备的问。
“我能拉住她这一次,能拉的住她下一次么?我纵能拉得住她,又能拉得住千千万万和她有着
同样悲惨遭遇得昌南孩子么?”
“但是……”
“走吧,我要回一趟天空之城。”心辰张开双翼,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