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的花子》广陵蛟

6、第五回

　　“驾！”天色将晚，把式催促着疲惫的骏马，飞奔在宽阔的车道。这驾马车已经跑了一天，把式为了能快点拿到赏银早点回家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除了方便外，吃喝都没下过马车。他着急，可车里的人比他还要着急。那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手里，今天一天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了。他身旁的两位婢女虽说其貌不扬，但对他却是无微不至。
　　苏七的心里着急，她们感同身受，但是她们私心里，都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马能跑的再慢点，甚至希望把式能拉个肚子什么的。她们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把式拉肚子，可现在她们都没有这么做，只是一门心思陪伴在他的左右，把这段时光好好珍惜。
　　行程和预计的一样，傍晚时，他们已经入了遂宁。四娘出钱打赏了把式，他便连连作揖找了个去处喝酒去了。
　　召香香道：“公子，您看我们要分开住吗？”
　　苏七心道：“三人一起的确太过显眼，可知道我们是三个人的韦君已死，刻意分开若是被人发现反而反常。”于是道：“家里又不知道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出来的，没事。”
　　召香香心道：也是。一旁的四娘娇滴滴得道：“公子是对我两姊妹动心了吗？”
　　苏七笑道：“是~好啦，咱们还是早点去号房子吧，只是不知道投哪家客栈。”
　　“公子这般身份自然要住‘悦来’了。”四娘道。
　　苏七道：“可是这次出门仓促，身上的银两已经不多了。”
　　“若是银子的事公子大可不必担心，况且我三人住一间也比在其他客栈开两间没差多少。”召香香道。普通的客栈，若是一间住上三个人，起眼不说，屋子也不够用。但如果是全国最大的连锁客栈‘悦来’的话，三个人住在一起也绰绰有余。这样的客栈本就常有一大群纨绔子弟，带着丫鬟住一起更是稀松平常。除此之外，她们选‘悦来’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这，合适么？”
　　四娘道：“公子体弱，我二人伴着好伺候，出门在外住在一起也安全些。况且南财神又不识得公子，家里若是差人来找，很难想到公子反其道而行，就住在咱们家故交的买卖。”
　　“既是如此，那便依你们吧。”
　　三人找到了住处，正要下楼吃些东西。门口便有一个扛着朴刀的大汉旁若无人走了进来，喝道：“三斤最好的肉，一斤最好的酒，上！”
　　“得嘞~客官您里边请。”
　　三人见状，都放慢了脚步。
　　“冤家路窄……”召香香喃喃道。
　　四娘道：“我们要不要去探探他的口风。”
　　“你看最门口那张桌子。”
　　“那桌人，像是武林高手……”四娘道。
　　“他们好像在等人。”
　　“妹妹怎么知道？”
　　“四娘你看，他们人已坐满，菜已上齐，却没动一下筷子，就连那道排骨丝瓜汤上面也结了一层油膜了。”
　　“妹妹好眼力。”
　　“气氛很奇怪，我们不要节外生枝。”苏七低声道，转而招呼了跑堂“二子，还有位置吗？”
　　“有~公子您这边请。”小二在前领着，无巧不巧得坐在了仅剩的最不起眼的一桌。
　　“二子，你让小爷坐这墙角里？咳咳……”苏七佯怒着咳了起来。
　　四娘笑道：“公子莫生气，小二哥，还有别的位子吗？”
　　“这、这没了，公子您也看着了，这饭点上位子本就紧的很。”小二赔笑道。
　　“公子，要不咱们就在这将就将就吧，您消消气，晚些……”四娘装作附耳，公子看了看道：“算了算了，就这吧。二子我告诉你，待会儿菜上得快点听见没。”
　　“公子，您放一百个心，保证让您吃得满意！您……要点儿什么？”说着递上了菜单。
　　“我不看了，先来个三份鲍鱼。”
　　“慢着。”召香香道：“公子，您大病初愈，不能急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奴婢怎么活啊。”
　　“行啦行啦，那燕窝肘子也不能吃了呗。”
　　“待公子再好些，奴婢一定亲自帮您准备最好的席面，今天……能不能就先算了……”
　　“哎……行吧。”公子道：“小二，炒三丝，千菠翠，海阔残阳醉，鲈鱼脍，白翠缘，米酒小团圆。”
　　小二一听，心想：我还道是穷装蒜的，没想到竟是个老主顾。
　　即使是丐帮的净衣派，平日里也多有节制，很少大鱼大肉。这小二哪里想得到眼前坐的就是个叫花子呢。
　　公子不满得对婢女道：“这行了吧，鲈鱼我总能吃点吧。”
　　召香香笑道：“多谢公子体谅奴婢。”
　　“二子，就照这做吧。”
　　“得嘞~公子您稍等。”
　　小二走开，三个人互相对望着，表面上尊卑有别，眼睛里那满是嬉笑。苏七不露声色间，已经把两人喜欢的都点了上来。
　　四娘冲他往最开始留意的那桌使了个眼色，苏七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度留意，“你们呢，平日里也没吃上什么好的，今天咱们出来了就别再拗于主仆，别想太多，好好吃一顿。”
　　“奴婢知道了。”
　　说话间，小二已经端上了菜肴，赔笑道：“方才听公子咳嗽，这是本店送的冰糖雪梨，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宽恕。”
　　“不错，下去吧。”
　　他要的都是些家常菜式，可到了这‘悦来’的商号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头。三人正吃得津津有味时，邻桌上的话题让他们都多了兴趣。
　　“哎，知道吗，剑谱上那盗香郎死了。”
　　“通缉好多年了吧，哪家衙门啊，这么牛。”
　　“不是衙门，据说是碰上了苏七。”
　　“丐帮那个？那点子是够背了。哎？你别跟我说那采花贼是死妓院里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还真是死妓院里的。”
　　“哈哈，江湖上现在都流行吃素吗。”
　　“不过苏七也挺怪的，头些年江湖上那么多名门闺秀迷他，他放着黄花闺女不要，倒是喜欢跟婊子勾在一起。”
　　他的筷子停了下来，拿筷子的手也狠狠攥着，隐隐传出折断的声音，慢慢地狠狠地咬着嘴里的吃食。
　　召香香忙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四娘也笑着道：“公子是不是卡着了，快吃口菜压一压。”
　　“要我说，这事儿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曹孟德还好人妻呢。感情这事儿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拉倒吧，我说这叫婊子配丐狗，越配越长久。哈哈……”
　　“啪……”
　　他手中筷子一折正待发作，左右便被两双柔弱的素手按住，“公子要不要回房歇会儿。”
　　“奴婢陪您。”
　　“啪！”
　　这一声响，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几位小公子是第一次到敝小号吧。”只见一长髯掌柜笑呵呵道：“按理说，几位小公子想说什么敝小号的管不着的。但是敝小号有个规矩，苏公子，就是不能说。老朽年纪大了，这人情和买卖分不大清楚，若是几位小公子再口无遮拦，恐怕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哎呦，我就说了怎么地吧。”
　　老掌柜笑道：“这顿酒饭就算是我请三位小公子的，六儿啊，送客吧。”
　　“哎哎。”小二赔笑道：“三位公子恕小店招待不周，您三位请别家吃吧。”
　　“滚开！”说着，那人一把把小二推到了地上道：“小爷今儿还就不走了，你能那我怎么着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加钱了。”
　　“哈，哈哈，我还道你多有规矩，弄了半天不就为了钱嘛，你说个数。”
　　老掌柜划拉起拍在桌子上的算盘道：“这顿饭钱，加上翻台的次数，加上我伙计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上苏公子的名誉费，加上老朽的误工费处分罚银……”
　　“得得得，你给我说个数。”
　　“有了，纹银五千两。”
　　“五千两？”旁边另一人也笑道：“你怕不是穷疯了吧。”
　　老掌柜笑道：“请三位公子赔付。”
　　“我赔？我呸！”
　　老掌柜笑着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划拉了算盘道：“现在还要加上老朽的名誉费，五千五百两。”
　　“嘿，你个老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今儿在这我想说说，想吃吃，我就是不赔了怎么着吧。”
　　老掌柜吸了吸气，又笑道：“三位小公子还是请走吧，不然老朽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了，哈哈，你能奈我何呀，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啪！”这次是巴掌。
　　“嘿，你敢打我兄弟，你知道我们爹是谁吗？”
　　“哦？”
　　“我爹可是雷威，威武镖局的大当家，他爹是猛虎武馆大教头。得罪了我们，不管你多好的买卖都休想在这遂宁城开下去。识相的，跪下来给小爷磕三个响头，再给我们发三百两红包，小爷就饶了你。”
　　“哦。”老掌柜点了点头。
　　“怕了吧~”
　　“啪！”
　　“你！”
　　“啪！”
　　“臭老头！”那人一急一拳便打了过去。哪知一根竹杖从窗外打了过来，一条手臂登时没了知觉。
　　便听窗外的花子懒洋洋道：“得罪了丐帮，我教你多大的地头都休想在江湖上混下去。”
　　“好好好，你们，咱们走着瞧！”话一说完，那三人便急忙灰溜溜得逃了出去。
　　老掌柜拱了拱手笑呵呵道：“诸位，见笑，见笑。这顿饭，全场八折，算是扰了诸位了，抱歉抱歉啊。”说罢，只见那方才的花子大摇大摆得进了店里，老掌柜拾起竹杖，拦住了他道：“小兄弟，这是你的竹杖。”
　　“嘿嘿，谢谢啊。”
　　“你的竹杖打碎了我一个盘子，纹银二两，请赔付。”
　　“不是吧老头，我帮了你哎，你应该请我吃饭的。”
　　“请赔付。”
　　“别别，我不吃了还不行嘛。”
　　“请赔付。”
　　“好好好我赔。”那花子磨磨唧唧得用脏手摸着怀里，突然向后一跳逃跑道：“再见了您嘞。”
　　“哈哈哈。”那老掌柜笑着，也不打算追，只道：“看来只能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赔给我了。”
　　苏七一边，四娘笑道：“公子……”
　　他面无表情，道了声“吃饭吧。”
　　她们笑着一个劲儿往他的碗里夹菜，后来，他终于也笑了。
　　这样的话他们都经常听。苏七自己被叫做丐狗，而她们……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是说自己的女人，就是不行！
　　三人吃过了饭，他便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房吧。”
　　“是，公子。”
　　回到房间，四娘便道：“七郎你歇一会儿，我和妹妹出门买点东西。”
　　“不用去了。”
　　“啊？”
　　“我趁他们在争执的时候，在那二人身上下了点你那些宝贝喜欢的小玩意儿。”
　　四娘勾起了他的下巴，开怀笑道：“什么时候学这么坏啊。”
　　召香香道：“可……”
　　苏七拉着她们坐在自己怀里道：“放心吧香香，那东西只会吸引没有毒的蛇，估计他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应该爬满了。”
　　“你还是不够坏呀~”
　　“哼，叫他们再嘴贱。”召香香也终于笑了起来，转而道：“那姓杜的怎么办，我们要去跟着他吗？”
　　四娘接道：“妹妹糊涂了，他把七郎害成这样死有余辜，管他做甚。”
　　“可是我们或许可以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又缘何迫害我们啊。”
　　“去了也不一定有收获啊。”四娘阻止道。
　　“可是如果不去的话，我们就一定一无所知。”
　　“我不同意，七郎，你还没有恢复，不能去。”四娘像蛇一样盘在情郎身旁撒起娇道：“况且若是有人趁你们走了祸害我可怎么办，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四娘，七郎教你御毒，又拜托他传我针法，不是让我们变成他的负累的。”
　　她用毒蛇示威的眼神道：“我不管，七郎不能去。”
　　“四娘，你别生气。香香，你也不用着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苏七道：“王孙冶剑谱虽然起初是个阴谋，可其中有七成的内容还是靠谱的。能同时派出五位那样互无交集的高手，此人着实危险。但你们担心我，我也不能把你们置于危险之中啊。香香，我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召香香不再说话，苏七接着道：“我现在只是想你们平平安安的，至于是谁又为了什么我不感兴趣。有时候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四娘，香香，我也会怕，我怕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事。姓杜的，就任他去吧。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么？相信我，只要你们站在我身后，我便是常胜将军。”
　　“好！”召香香抢道：“我答应你七郎。”
　　“七郎，你好坏啊，这是变着法在想怎么享受齐人之福吗？不过放心吧，我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粘着你呢。”说到这，她把凉薄的双唇，轻轻落在了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