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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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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的月亮本是很圆的,比上元的月亮还要再圆一点,可是这样的圆满落在召香香的眼里,却是现在最不愿不看到的。月亮很大,可她眼里的泪水,也像月亮那么大,像两颗很大很大的珍珠,滴溜溜得在眼眶里打转,在快要落下来时,用指尖小心接住,这样,就不会弄花了为他打扮的妆容了。
她披着单衣,独自站在空旷的院落。一阵寒意袭来,她放松似的吸了吸鼻子轻咳了几声,对,这样别人就分不清她冷了,还是哭了。听到身后的门扉的声音,她深吸了口气,把糟糕的情绪压在心里。
门中走出的,是一个像蛇一样的女人。两臂如蔓,腰肢婀娜,一双美腿虽是纤细的让人感觉一折就断,但当她走起路来,却如两条白蛇起舞,细而不折,柔而不圈,曼妙之极,使人迷醉。这女人的面容和召香香比较起来虽然逊色几分,但也绝对可以说的上是个美人,尤其是那一双蛇一般眼睛,让人明知危险,却又情难自持。
她巧笑着贴近了召香香的脸颊道:“妹妹还不进屋吗,七郎若是一会儿醒来看不到你,不是要着急了?”
“你说,我是不是个扫把星啊。”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笑道。
“真话。”
“当然……”她眼神戏虐道:“不是。”
“哎?”
那双眼睛慢慢放下了危险了意味,变得平常起来“如果说你是的话,那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七郎也是一个扫把星,因为他也经常给我们带来很多危险,不是么?七郎就是那样的人,虽然爱沾花惹草,但对认定了的女人,就会像爱护自己的性命……不对,是把她看做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不论我们中的哪个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他都会拼上性命保护我们,我们周全便是他心里最大的幸福。同样的,若是我们拔剑相向,非要他选一个出来,他可是会先把自己切成好几份给我们当晚餐的。这些……你也都知道,不是么?”她又叹了口气道:“哎……花心大萝卜。”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现在妹妹你平平安安,对他便是最大的幸福了,既然他是幸福的,我们为什么不笑起来呢?”她接着道:“况且,‘阎王针’的毒也解了,就算是阎王家的闺女真着急了,也要问问我的‘万毒引’和妹妹的‘三才针’不是么?”
“要是那死丫头敢着急,我就扎个草人戳死她!”
“这就对了嘛,走吧,万一妹妹你再着凉了,我还要照顾你呢。”她转而用一种吐信的口吻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单单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我自然是更希望中毒的那个是妹妹呢。”
召香香像是应了战道:“彼此彼此哦~”
“打起精神啦,看来我们可以回去了。”
二人刚一进屋,便听得一声呵欠,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苏七一脸疲惫道:“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听啊,还出去说,不怕别人趁你们不在把我掳走啊。”
“难道不是被人把魂儿勾走吗?”
“有你们在,谁能勾的走呀?”
她盈盈笑道:“我刚才正商量着和妹妹分出个大房二房呢。”
“呃……那是要你们自己商量了。”苏七道:“怎么样,商量出来了吗?”
召香香白了他一眼道:“没有!”
“是呀,妹妹一点都不让让我这个姐姐呢。”
苏七听着,情不自禁得笑了起来。
她们呢,见心上的人终于无恙,也都被他的笑声感染。
原来韦君一死,四娘便赶了过去,苏七强抑着剧毒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能找到你,我自然也能找得到你。”四娘道:“先别说话了,我能找得到你,自然也会有其他人能找得到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走。”
苏七点了点头,四娘道:“妹妹,先用你的三才针法封住七郎的心脉。”
接着,两人便扶着苏七到了四娘借住的小院。他强打着精神道:“四娘,帮我准备一盆热水,香香,待会儿你帮我封住周身血脉。”
“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苏七入浴后,召香香便以三才针法把他扎的像个刺猬一样。二人守在一旁,俱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听着他呼吸的间隔,不敢出一点响动。四娘瞪了一眼,她低着头,心里满是担心、懊悔,仔仔细细得看护着自己的情郎。
初时,苏七的呼吸断断续续,命如游丝。片刻之后,只见浴盆中的清水变得浑浊,他吐息的间隔也慢慢趋于稳定,二人见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香香,取针。”
待金针拔出,苏七便以雄浑内力借热水将全身毒血逼出体外,但越是行宫运气,脸色就越来越差,嘴唇上的血色也慢慢淡了。召香香着急地看着四娘,希望她有个主意,只见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
浴盆里的污水慢慢变黑,苏七的呼吸也变得正常。但他缓缓睁开眼睛时,却是形容枯槁,毫无生气,嘴唇也干裂得像个年迈的老人,用干哑的声音道:“不要碰我,帮我取条毛巾。”他扶着木盆,用颤抖的四肢撑着自己,有气无力地擦拭着身体。一条洁白的毛巾,扔到地上时,就变成了一块抹布。
她二人见处理停当,都急忙搀住了苏七,把他扶到了床上。
“四娘……”
她附上耳朵道:“你说。”
“万毒引……”
“带着呢,别说话了,我知道怎么做。”
“香香……”
“我在!”召香香一听自己的名字,万般情绪都从喉咙里涌了出来,眼眶也泛起了一片涟漪,“别说了……”
“没事……”他咧着干裂嘴唇难看得笑着。
召香香用力确认着他的话语,咽着泪道:“我去帮你倒杯茶。”
四娘取出几贴膏药,小心贴在各处要害,忙完时,却发现苏七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看着他睡得没心没肺,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召香香探出一双玉手,细细搭了苏七的脉搏,也终于舒展了眉头,轻声道:“四娘,我去吹吹风……”
由此,便有了最开始的一幕。
当下,三人的笑语在屋子里回荡。突然,召香香一拍脑袋道:“哎呀,刚才应该逼他交出解药的。”
苏七笑道:“他自知必死,有什么理由把解药给我呢,再者说……”
“以你多疑的性格,他的解药,即便是真的,你也绝对不会吃的。”
“也是……”
他叹了口气道:“可如今毒虽然解了,可……”
召香香忙道:“怎么了七郎。”
四娘不做一语,只是巧笑着看着他。
他继续道:“可惜我所学太杂,内力不如你们精纯,如今也只剩下两三成了。”
召香香道:“我这就用‘枯木春’的心法帮你恢复功力。”
“嗯~”他摇着头道:“这不打紧,要命的是,在接下来的三十六日之内都不能行房。你说说,我身旁有你们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却只能看,不能碰,这不是要我命吗!”
“哼。”她娇笑着轻轻锤了苏七一下。
“哦?是么,突然好想看看七郎难受的样子了呢~”说着,四娘已经扭动着腰肢坐在了他的身旁,五指在他的脸颊游走。
召香香见状,也不甘示弱,把情郎揽进自己的怀里护着。
“饶命啊……”苏七笑着哀求道:“两位姐姐,咱们该聊点正经的了。”
召香香接道:“对了,七郎,你想到他们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吗?”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四娘笑道:“老实交代,你们这是去哪快活了不带着我。”
“哎呦,吃醋啦。”苏七道:“没有~我也是昨晚……不对,准确的说是今天子时才找到香香的。”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召香香问道。
“你还记得我求他教你三才针时答应的事吗?”
“当然记得。”
“是那件事?”四娘道:“离事实越近,往往会越危险的。”
苏七苦笑道:“可是我去苗疆走了一遭,根本没查到什么东西。”
召香香喃喃道:“无为有,有为无。”
“这点还不好说。”苏七道:“我现在更担心她们……”话说一半,他偷偷看了眼两人的脸色,只见四娘像看着猎物一样的占有,召香香落下的笑容,自己心虚得傻笑了起来。
“七郎,你说会不会是你四处留情招惹了谁的女神,人家想杀你而后快呢?”四娘道。
他笑道:“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以后是要注意。”
“以后?”
“不过七郎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召香香道:“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妹妹,你这会儿倒是站在他那边了。”
她也笑道:“倘若七郎知道四娘可能有危险,即便概率再小,也会星夜相赴的。”
“那必须的嘛。”
“妹妹这小嘴真是跟这家伙学的越发会说话了。”四娘莞尔道:“罢了,就依你吧。”
苏七抱拳道:“多谢二位姐姐成全。”
“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先歇息一晚,明早再走吧,这波杀手已经被打退,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召香香道。
四娘盯着他,眯起了眼睛也道:“妹妹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没想到会遇到妹妹,而这里只有一张床。”
“所以我们只能睡在一起喽,七郎不会忍心让我睡在地上吧。”召香香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撒起娇道。
“哼哼,七郎,你好有福呀……”
苏七笑道:“但愿天罡之数过后,我还能这么有福。”
三人玩笑着,斗嘴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契约或是血缘的联系,此刻却像是一家人般。幸好苏七强行破毒,元气大伤,否则那个男人能顶得住美人如玉,齐人在怀,心为所慕,而坐怀不乱呢?
在苏七残留的记忆里,她们温声细语,小鸟依人。虽然已经记不得她们说了什么,但他却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美的,就像是在梦里。然后,他便带着笑沉沉得睡了过去……
“疼……”
他再醒来时,是因为后脑传来的疼痛。狭小的空间,晦暗的光线,截然不同的光景让他瞬间慌了,脱口道:“四娘,香香!”
“公子,奴婢在。”
两个熟悉的音色传至耳边,才让他那一颗差点跳出来的心稍稍有了安定。苏七闻声看了看左右,两双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含情脉脉得看着他,而容貌却如同地主家的丫鬟,平平无奇。一旁蛇般魅惑的眼睛冲着另一边不服气的丫头望了望,似乎宣告着某种胜利。
召香香从怀里取出面小镜子照着他道:“公子,咱们已经出城了,现在走的是官道,估摸着晚上就能到遂宁城了。”
苏七一看,镜中的自己干干净净,模样精致,加上苍白的脸色,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心道:香香的易容术真是绝了。他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小丫头偷偷跑了呢,我寻思着平日里也没哪里亏欠你们呀,没想到都把事情安排停当了,不错。”
四娘道:“公子待我二人极好,奴婢们哪有偷跑的道理。”她嘴上这么说,一根玉指却像蛇一样不老实得在他刚刮过胡子的下巴上来回挑逗着。
召香香瞪了她一眼,端坐着道:“公子要不要吃些点心。”
“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公子可要奴婢喂您?”
苏七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香香准备的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吃食,只是卖相极差几个馒头。苏七一口咬下,把腮帮子填的跟仓鼠一般,饶是有的地方软,有的地方硬,还是不停道:“好吃,好吃。”他知道,这是她们怕买的“不干净”,自己做出来的,按现在的时辰算,恐怕一早就开始蒸了。
召香香欢喜得笑着,四娘也道:“公子再尝尝奴婢给您准备的。”
他一口咽下,又咬了口她做的,也连道:“不错。”
又不会做饭,怎么可能做得好吃?她们的心里都知道这点,可看着情郎满意的笑容,听着他的称赞,她们便也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传到了该去的地方。
吃过干粮,苏七问道:“不知这赶车的是哪家的把式,技术不赖嘛。”
“这是神州车行的郭把式,是把老手了。”召香香转念道:“郭把式,来见过公子吧。”
四娘眼里用笑意掩饰着不满,收了妩媚,也端坐在侧。
那把式掀开帘子笑道:“见过公子。”
神州字号本就是净衣派的营生,苏七一见他腰间挂的一红漆葫芦,心下便已明白是自家兄弟,饶是如此,还是没亮明身份,只道:“把式不赖啊,快快赶路,待到了地方,一定重重赏你。”
“得嘞,小的谢公子!”
那把式一听有赏,快马之上更加一鞭,这辆小小的马车便这样堂而皇之得疾驰在大路之上。此刻,在苏七的心里,让他担心的声音始终挥之不去,暗自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左右的两人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心思?可苏七就是这样的人,四处留情,却用之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