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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我曾绝望到以为生活就此戛然而止。

      * * *

      苏尔果疑惑的扭头,就见对面围上来四五个黑人,有男有女,非洲人身高手长,几人站在一起,仿佛一座黑压压的小山压在面前。
      她手微微侧着摆在身后,心下有些紧张,这荒郊野岭的......
      对面的几人瞧见她严阵以待的模样,对视一眼纷纷笑出来,叽里咕噜的边笑边说,还不时的伸手指着她,仿佛在笑话这个外来的小姑娘针尖儿大小的胆子。
      他们说的是英语,可当地英语不标准,他们说的又快,苏尔果并没有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两军对峙,重要的是气势,你声势浩大,对方就闻风丧胆,你怂逼一个,对方就张牙舞爪,苏尔果打着架长大的,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她目光紧紧锁定对面的人,大喝一声:“瞅你咋地!”
      “......”
      对面的人交谈声停了一秒,很显然他们听不懂中文,也听不懂东北话......
      这时一个女人走上来,她带着夸张的耳饰,穿着超短裤,满头细小的辫子被扎在头顶。
      来者不善。
      苏尔果下意识的护着kesia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那女人眼神落在了她怀里。
      她垂眸去看,是画本,她抱着的是画本。
      不会是......
      她刚闪过某个念头,怀里已经突如其来的一空!
      那女人竟直接抢了过去,还饶有兴趣的翻开来看,她翻的粗糙,纯白色的边角被她的大力皱出痕迹。
      女人一边翻看一边笑着叫其他人过来看,几人围着她的画本看的津津有味,翻来翻去。
      kesia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的说了什么,眼神往来时的路看,苏尔果懂她想表达的是什么,趁着他们被画本吸引了注意力,赶紧跑。
      可是......
      苏尔果目光死死锁定在画本上,那是她在马拉维的记忆,里面有她精心画的苏镇,黑人医生,卖水果的胡子大叔,护士阿姨,那头母猪,还有kesia,还有......温时予。
      不行!
      kesia手里拽着的袖子突然离开,只留下一团握也握不住的空气,她惊疑不定的抬头,苏尔果几步跑上前,不客气的一把拽过画本,那道削瘦的背影在风中站的笔直,拿着画本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青白。
      “get out!”苏尔果抱着画本站在那群黑人的面前,杏眼倔强的睁大,呼吸微微急促。
      那女人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双手环胸,慢悠悠的靠近。
      kesia眼里满是焦急,她再次回到苏尔果身侧,使劲的摇了摇她的胳膊,试图告诉她,不要和这些人硬碰硬。
      苏尔果只当她害怕,安抚的拍了拍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黑伞横在胸前,没人知道,她握着伞身的手,汗湿一片。
      她不由得有些后悔,今天不应该出来的,是她太自以为是,见多了非洲人的友好和善良,她以为因为援非医生的关系,当地人对于中国人都是尊重且喜爱的。
      轰隆隆——
      闷了一整天的阴云终于黑乌乌的压下来,又骤然发亮,炸雷仿若皮鞭抽打,黑白交加的响在耳边,心惊肉跳。
      苏尔果反应迅速的把画本塞进了外套里。
      那女人瞥见她的动作,嘲弄的勾起唇角,又往前走了一步,苏尔果护着kesia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连线的雨点打在她脸上,打湿她刚辫好的头发,此刻却也无心顾及了。
      那女人眼神越来越冷,环着的手放下来,仿佛进行某种打算似的轻轻敲着短裤侧面的拉链,气氛瞬间变的凝重,她与女人相对而立,剑拔弩张,远处传来的热烈的锣鼓声苏尔果已听不见了。
      就在女人手刚抬起时,她身后的那群人突然吆喝了几声,抱怨雨太大了。
      那女人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侧头看了一眼苏尔果,什么都没做的走了。
      待几人走远,苏尔果和kesia才把嗓子眼儿的那口气舒了出来,后背不知是被冷汗还是雨水浸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苏尔果把雨伞的扣打开,刚想撑开,身后突兀的传来细碎的砂石滑落的声音,伴随着一道稚嫩的清脆的惊呼声响在苏尔果的脑后,她脊背窜起一股凉意,回头就看到kesia脚步错乱着向坡下倒去。
      “kesia——!”
      那是她毕生所见,最惊心动魄的一幕,苏尔果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伸出左手,用尽所有力量拽住kesia在空中扑腾的手,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栽。

      ......

      医院里,温时予从手术室里出来,把防菌服和手套口罩一气呵成的摘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窗外雨柱倾斜着打在玻璃上,声势迅猛,仿若从天而降的利剑。他左右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椎,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墙上的钟,时针正指向十。
      苏镇从一侧的走廊走过来,正边走边吩咐护士今晚需要给病人换的药。
      温时予淡声问:“准备值班?”
      苏镇:“是啊,刚睡醒,被雨声吵醒的,哎,马拉维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啊”
      “从宿舍楼过来?”
      苏镇莫名:“当然啊,不然我睡大街?”
      他双手叉腰环顾了一周,“对了,那丫头哪去了,我以为和你在一起”
      温时予身侧的食指抬了抬,眼中一瞬间有大片大片的暗沉翻涌而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你在宿舍楼没看到她?”
      苏镇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他脸色凝重的回答:“我起床之后去她房间看了,没人”
      他话音未落,温时予已经快步走开,衣角扬起一抹凌厉的弧度,他冲进大雨瓢泼的夜色里,只留下微凉紧绷的两个字:“报警”

      山坡下的一个角落,杂草丛生,到处是枯枝残叶,向来是一副无人踏足的荒败景象,而此时,枝叶被新鲜的血液沾染,杂草上横躺着两个环抱在一起的人,却依旧毫无生机可言。
      嘶—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很快被孤绝的雨声掩盖住,苏尔果睁开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身体很痛,痛到她无法起身。
      她试图动了动左手,发现掌心贴合着什么,她这才把目光放在眼前,kesia正乖巧的躺在她怀里,那张小脸宛若熟睡般,她视线下移,满眼鲜红,雨水这般冲刷,也没能冲干净那刺眼的颜色,反而在她身后,汇成了一涓血水。
      粗硬的树枝,横穿了这个孩子的腹部。
      场面太过骇人。
      “kesia......”她这样叫,她以为自己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唤,可实际上也不过蚊子大小的声音。
      周遭只有大雨的声音,毫不留情的砸在她身上,冷的她直打颤,她咬咬牙,左手用力的动了动,试图覆盖住kesia弱小的身躯。
      她眼珠转了转,停留到kesia的头上,头的后方是尖锐的巨石,上面镶着一层暗红,蔓延到黑色的土壤,蔓延到kesia沾了尘土的头发。
      水珠挂在她的长睫上,又被不间断落下的雨滴冲下,她的视线在雨帘中模糊起来,艰难的盯着kesia的头,或者更准确来说,是那只夹在kesia的头和巨石之间的手。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徒劳的睁着双眼。
      那是她的右手。
      不知过了多久,头部袭来一阵恼人的钝重感,远处传来一声叫喊,接下来,便是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托起了她的头。
      温时予眉目间一片阴沉,嘴角抿的笔直笔直,仿若一把利剑,可抱起苏尔果的力度却是极尽温柔,小心翼翼。
      “苏尔果?”
      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吧。
      当地警察随后而来,大喊着:“here!here!”零碎的脚步声不断靠近。
      温时予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嘱咐了几句,随后把外套脱下盖在苏尔果的身上,一把拦腰抱起。
      他微微靠近她,又问:“能听到我说话吗?苏尔果,你告诉我,有受伤吗?”
      小姑娘的头无力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视线却定定的看着被警察包围的kesia,他原以为她会怕的哭出来,或者装可怜撇开自己偷溜的事实,可现在,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躺在他怀里,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眼眸此刻无悲无喜,一片死寂。
      轰的一声又是一道巨雷,裹挟着刺眼的白光闪下,在他视线之中,掩盖在外套下的一只手陡然垂落出来,手腕处触目惊心的鲜血不断从狰狞的伤口流出,顺着无力纤长的手指滴落在地上。
      温时予瞳孔猛的一缩,一瞬间风起云涌,抱着苏尔果的手不断缩紧......

      苏尔果坐在冰冷冷的长廊上,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手术室的铁门像个岿然不动的桎梏,压的人喘不上气。
      苏镇蹲在她身边,柔声劝她:“果果听话,keisa会没事的,里面可是温时予啊,你听小叔叔的,乖乖去睡一觉,我替你守在这儿,嗯?”
      苏尔果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眼神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苏镇何曾看过这样了无生气的苏尔果,他心疼的眼窝泛红,看了眼她被纱布包着的右手,舌尖泛苦的移开了视线。
      “你都等了四个小时了,果果,你还有轻微脑震荡呢,你需要休息”
      苏尔果还是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苏尔果甚至以为时间停住了,她把自己僵成一座雕像,固执又任性的等在原地,她恍惚想着kesia的妈妈躺在病床上,爱怜的抚摸着kesia的头,想着烈阳下kesia站在树下,举着双手对她笑的依赖而单纯,想着温时予坐在湖边含笑看过来的眼眸,想着苏镇忙到没时间吃饭还要看着不让她往外跑,想到临走时苏老板含着眼泪瓣儿说,闺女,咱能不能不去......
      而与此同时的手术室里,温时予正在有条不紊的施救,带了两层橡胶手套的手动作的有些眼花缭乱,却有条不紊,沉着冷静。
      锃亮的手术刀被头顶冷白的灯光反射出慑人的寒光,令人不禁一寒,他额头一层一层的冒出汗珠,再一遍一遍的被护士擦掉,周而复始,不知道擦了多少遍。

      手术室的门大开,出来的却不是温时予。
      护士阿姨带着口罩,额头布满了汗珠,脚步微微错乱的跑出来。
      苏镇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稳住她问:“里面现在怎么样?怎么是你出来?温时予呢?”
      护士阿姨反手抓住苏镇的衣袖,焦急和无措令她开口的嗓音有些破碎的尖锐,像一把尖刀划破苏尔果的耳膜。
      “温医生,发生职业暴露了”
      她脑袋嗡的一下一片轰鸣,她双手攥紧膝盖上温时予的外衣,右手腕包扎好的伤口开始渗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麻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孩子,那孩子是艾滋病患者!”
      “手术过程中血突然溅进了温医生的眼睛”
      “现在要去化验,一旦感染......”

      许久后,天光微熹,轰鸣一夜的雷闪隐去,这个夜晚,还是过去了。
      手术室的灯光暗下,无限的寂静中,年久的铁门被两面拉开,温时予走出来,他身上还沾着斑驳血迹,带着口罩,只余一双清冽深邃的眼睛,视线中心,是苏尔果那双隐去了活力与光芒的杏眼。
      后来的日子,她也只记得温时予的那双眼睛,像两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她走在里面,迷着路,看不到方向,又冷,又空洞。
      把扎进肉里的刺取出来是需要时间和勇气的,可即便如此,深藏的要害也没办法抚平,她注定只能站在温暖的对立面,用自己的方式来俯视悲伤,然后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一个噩梦,梦里鲜血淋漓,孤立无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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