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女变成美女》俞皿

75、听说……

　　我的腿上中了第一枪，另一颗子弹打穿肺部卡在心脏旁边，我的心跳停止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我，按他们的说法，是个奇迹。但是他们又说，我可能永远也醒不了直到器官衰竭而亡，或是因为并发症马上死掉。
　　只有我自己觉得我是醒着的，但我不敢确定，因为我睁不开眼，手脚也动不了，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医生可能是骗了我的父母，我根本不是手术后昏迷，而是已经成了植物人，一个活死人。
　　父母是亲生的，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有些人却早就明白了，可能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便接二连三的往我耳朵里倒垃圾。
　　我是牧师吗？还是上帝……难道这样就能减轻他们内心的煎熬？
　　第一个来的是陈嘉睿。
　　在我身边坐了很久，他还没有说话，我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张美丽的脸扭曲的样子。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那冰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鼓。
　　“其实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
　　你还什么也没说！冒出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开场白，不想说就快滚！
　　“我到古家的时候已经成年，但也算是被他们收养了，有人说我一步登天，可是我真的没有觊觎古家的财产！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若是这么多钱真放到我手里，我管不好。其实，古先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让我娶小雪而已。我听说过小雪的身世，我想他可能是分不清了，小雪和我，一个是那女子的骨肉，一个长的像，如果和在一起就完美了，可惜我们不是一个人，所以他硬将我们凑在一起，好像既有了血缘又有了相貌，他一生寻找的可能就是那女人的影子。我不爱古雪尹，但是并不讨厌她，相反她很讨人喜欢，像个小妹妹，但是，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很好，所有女人该有的好处，你都能在她身上找到。我对不起她，她也不恨我，小雪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她就想帮我生个孩子，别的什么也不要。你可能没法理解，我们都是孤儿院长大的，特别渴望有个亲人，所以她想成全我……这也是我最恨古家的地方，古景元知道这事之后，逼走了她不说，还……害得她难产死掉！他们毁了她，我也要毁了古家，至少我曾经这么想过……但是……昨天他们说，她还活着，古先生是给过她钱让她离开，但失去孩子是意外，因为再也无法生育了，所以她躲起来不见我……第三份遗嘱里古先生留了20%的股权给我，没有任何条件，我的去留都由自己决定。这是不是最大的讽刺？我决定了，放弃继承权，和她去过普通的日子。从小我就没有家，现在总算能有个家了，即使只有两个人，我也该知足了，我们可能会收养许多孩子……”
　　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没有朋友，古家人不喜欢我，我也讨厌他们，至于你……我挺希望你是古家人的，这样我对这个家还有点美好记忆，到时我会邀请你去我们家做客，看看我们的孩子，她也是个善良的人，有她地方很温暖，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这些话时，他的嗓音里有了热度，本来烦的不行，想起来抗议的我沉默了，就让他说吧，大概以后也见不到他了，他年纪大了一些，但好歹是个“美人”，让这么漂亮的人和他温柔的妻子记住我，也是一件好事……
　　他后来好像又说了些憧憬未来的话，我记不清了，可我至少知道，以后的光明会让他渐渐忘了以前的阴霾。
　　小绫也来了，我好开心，很想睁开眼看看他，但是眼皮太重，我没有力气，只能安静的听着他带点柔软童音的话语。
　　“妈妈……我还能这么叫您吗？我早就知道是别人生的我，您这么年轻，怎么会有我这么大的孩子，有人在背后偷偷的议论，我听见过，可是我想做您的孩子……直到有人对我说，只要我还在您身边，您不会快乐，因为我不单单是我，我的背后还有一个‘家’，那些人会绑住您一生的幸福……现在放开还不晚，我想让您幸福啊……”
　　妈妈已经很幸福了，如果现在能开口说话，我会告诉他，我一直都很高兴有他这么一个孩子，过去那些年，即使有什么不快乐，他也是这些不快乐中快乐。
　　我真的很爱这个孩子。
　　程律师走了进来，让保姆把小绫领出去，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古家对不起你，我代老爷子向你赔罪了，我不知道会把你害成这样，否则不会把你卷进来的。”
　　“喆少爷把小绫交给你，是因为……大少爷想杀了他，他是雪尹小姐的孩子，难保老爷不会把财产留给他，大少爷向来都是这样，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二少爷的夫人，也就是阿喜的母亲也想下毒手，因为大家都说这是喆少爷的孩子，顺理成章会成为古家的继承人，她其实不是个坏人，只恼二少爷不争气，让他们母子在家中没地位，更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也像他爸爸那样做一辈子陪衬品……老爷不是袖手旁观，因为他暗中调查，知道雪尹小姐被林立初……糟蹋过！他震怒之下，把小姐送到了英国，以为能保护她，没想到林立初这个杂种存心侮辱古家，偷偷跑到英国……小姐有了身孕，老爷也是左右为难，无论如何古家也不能容下林立初的骨肉……大少爷二少爷出了事，老爷的腿也受了伤，小姐疯得更厉害了，她放火烧了疗养院。你带走小绫时，老爷已经知道，他狠不下心害这孩子，又听说他有病，便暗中冻结了喆少爷留给你们的钱，老爷觉得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身在异乡又没有钱，早晚会抛弃这孩子，万万没想到你……几年前，阿喜的妈妈去世了，老爷又想起你，看见你不但保护了这孩子，还付出一切为他治病，他后悔了，想把你们接回来，但这时公司出了大麻烦，古家岌岌可危，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你可以信任。你知道那把钥匙吗？它本在喆少爷身上，老爷以为它毁于那场大火，后来才知道在你那，他想如果公司垮了，那里的钱财也能使古家子孙衣食无忧，他把威胁林立初的证据和古家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
　　“这负担是不是重了一些？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要不是老爷去世，没法再守护这个家，我也想让小绫跟着你永远平静的生活下去……阿喜在老爷病重的时候，跟他说了一个秘密，那句话让老爷死不瞑目，他改变了主意，告诉我不要把你直接找来，他犯了很多错，古家这个样子，都是他的自私害的，还把你牵扯进来，已经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青春，不能错上加错……”
　　这么多年才想起我，我的青春被耽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吗……
　　原来我的一切就是个错误。
　　“老爷嘱托我的事，被阿喜听到了，他不清楚其中的内幕，背着我跑去找你，然后你又阴差阳错的进了公司，我想这一切都是命吧，不如将错就错，就没按老爷的嘱托，擅自将小绫接了回来……本来想给你一个交代，好好补偿你的，你对喆少爷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但林小姐和他已经……”
　　他？
　　我的心剧烈抽痛，连子弹停在那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
　　我不知道那些代表我生命数值的仪器如何显示，但即使我不动也不言，程律师好像依旧感受到了我的激动。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安慰毫无知觉的我：“你值得更好的。”想了又想，他继续道：“不止你在等待，也有等着你的人，那人会让你幸福的。”
　　我不愿探究他说的谁，即使那名字可以脱口而出，他不愿意耽误我，我又何忍坑害别人。
　　我发现古家人词汇很匮乏，坐在我身边的第一个词都是“对不起”，不过胡喜没有程律师那么好的口才，他憋了半天，最后只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你快点好起来吧。”
　　他在替谁道歉，自己？他的妈妈？还是古家……
　　我真的不需要，这些会让我觉得更可悲。
　　几天之后，钟蓝来了，不，应该叫她Ellen——艾伦.张警官。
　　她是来辞行的。
　　你说我多傻，一位飒爽英姿的25岁madame，我居然一直以为她才17……好在受骗的不止我一个，这点稍微挽救了我的自尊心。
　　“我的爸爸和小P、DJ的爸爸一样，都是鈡叔的兄弟，不过我爸爸死的早，妈妈带着我改嫁，定居加拿大。其实我对爸爸和鈡叔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有个好人时常暗中帮助我和妈妈。直到我18岁，妈妈得了重病，是鈡叔给的手术费，我才听妈妈说起了往事。那段记忆使她很痛苦，我立志做名警察，也顺利的实现了这个愿望，可能是为了避嫌，鈡叔再也没出现过。虽然我妈妈寿命没有延长多久，但不管怎样，我在心里是感激鈡叔的。后来因为职务原因，我在美国见到了鈡叔，他提出了一个请求，想必你也能猜到那是什么……我伪装成钟蓝随你回国。”
　　“这次我来，主要是以个人身份，与公务无关。鈡叔以前的手下透露，蓝丽和香港以及北美地区的华人犯罪集团一直保持联系，他想劝她收手，不要再参与这些事情。我刚到这里时，没有什么发现，她对我很亲切，似乎也有打算远离这些是非。我本打算在她主动带我回加拿大之后，告诉她实情，但一次无意中偷听到她的电话内容，使我改变了想法，我察觉她和林立初的关系不简单，私下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和蓝丽很亲密，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勾结其中，但在收集证据过程中，我发现她三番两次害你，想置你于死地……这时，我也得到关于林立初涉及走私、贩毒、谋杀等犯罪活动确切证据，并已经和内地香港警方联系，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天，警方正在追踪林立初，打算逮捕他，却从监听的电话里得知，失踪的你原来是被他囚禁在郊外别墅。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你已经被蓝丽带走，没人知道你被带去哪里了，大家都束手无策。就在这时，因为关心你安危，赶过来的胡喜和……另一位先生，说在公路上遇到一辆红色的汽车，险些与他们相撞，并超速往水库方向开去，我们便怀疑那就蓝丽的车，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鈡叔已经知道消息，他说蓝丽是他的人，蓝丽犯的错，他也应该承担同样的罪，他无颜乞求你原谅，也不会宽恕自己，你少了什么，他就偿你什么，如果你……不在了，他会一命抵一命！他不让我对你说这些，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听的到听不到……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加拿大了，我在这里做了许多超出和违反纪律的事，需要向上级报告，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做警察，但是能协助中国警方抓住林立初这样的人，当初向妈妈立的除恶扬善的誓言也算实现了，我没有遗憾。”
　　“对了，关于真正的钟蓝，她很安全，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她和我、小P、DJ不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人知道她在哪里，连鈡叔也不知道……当初鈡叔送走她的时候，就没有打算查找她的下落，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为她着想吧。”
　　“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见面，我会以自己的真实身份与你交往，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你多多保重。”
　　为什么我的生活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组成的呢？
　　相干的、不相干的；蓄谋的、无意的；恨我的，爱我的……都要在我身上插一刀子。
　　是他们不好？还是我命不好？这是谁的错啊……
　　我像是一条毛毛虫，生活就是一团荆棘，前行的很艰难，一路摸爬滚打，落得遍体鳞伤，所有人都同情我，伤害我的人也向我忏悔……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
　　他们不知道毛毛虫的梦想，他们可怜我就如同他们伤害我一样，都是凭着他们自己的臆断任意妄为，从没询问我的意愿……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在乎。
　　我拼命的爬，为的是前方那一点光明，那里是荆棘的出口！
　　我以为……那里会有人等着我……
　　其他人的话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听那个人说……他却迟迟不出现……
　　后来，我闻到一股撩人心弦的清雅香气，我知道谁来了。
　　我好奇自己与林慧敏有这么深的交情吗？
　　她来，似乎只能有一个原因……
　　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雍容华贵中透着干练，让我不禁多了几分自卑。
　　“程律师已经和你说了不少吧，我不重复那些你知道的，只说些你想知道的。”
　　“那场大火，他伤的很重，和你一样，他沉沉的睡了很久，突然醒来的时候，什么都忘了，我出国之后的那些人和事都不记得了，包括你……我算是因祸得福，本来没有希望的婚约，能成现实了。这些年我跟他一直在外国疗养，除了极少数人，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整理他的东西时，我发现素描本里全是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的一颦一笑不光留在纸上，也深刻在他心里，他喜欢对着一块只签了名的空画布发呆，画布是空的，但其实上面已经满是那人的身影。看着他对着画布努力回忆时的痛苦神情，我慌了，我知道他只是一时忘记，总有一天即使想不起其他事，他也会记起画中的那女子！于是，我偷偷烧了存在那女子倩影的一切，还请了最好的心里治疗师为他催眠，名义上是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可实际上就是让他忘掉过去。”
　　这么多年没有他的音信，原来是他把我忘了！
　　“如果不是林立初捣乱，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他也就不会见到你……当他听说你为他和古家做了什么时，他没有太多情绪，我还暗自庆幸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但有一天我看见……他又把阁楼里那副满是尘土的画布找出来了，还用手指轻轻描绘出一个轮廓，那一刻我明白了，只需一眼，只要看你一眼，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他会顷刻间忆起所有过往，无论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锁不住他的心。”
　　“他不是不爱你，不是不想来找你，而是因为他姓古，所有他不能。林立初是被抓起来了，但经他这么一闹腾，古家元气大伤，马上就要被林氏收购了。他想夺回它，我虽然姓林，但嫁给他，我就会向着我的丈夫，我会帮助他，总有一天，该是古家的还会回来。”
　　“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很残忍，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和他已经有孩子了，他们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这可能是我上的最牢靠的一把锁，至少锁住了他的人。”
　　他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很替他高兴，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实现，虽然是另外一个女人与他共同创造的，但我真的高兴……
　　有他，有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没有我的位置……
　　“我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你说这些的，平心而论，这场战争我是输家，不光占领不了他的心，还把自己变成一个阴险卑鄙的女人……但我真的爱他！所以求你放手吧，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古月喆了，他是我的……”
　　何必求我放手。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的多，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怎样的男人吗？
　　我爱上一只美丽的夜莺，于是拼命的爬，以为越过荆棘就能蜕变出一双翅膀，追随他一起飞翔。结果，当我冲进那光亮时，我发现自己还是毛毛虫，夜莺已经不见踪影。
　　原来不是所有毛毛虫都能变成蝴蝶。
　　有些，比如我，一辈子只能在地上慢慢的爬行……
　　我还有什么梦是不能醒的呢？
　　我听见有人轻轻的呼唤我，问我为什么哭泣，是不是伤口很疼。
　　是的，心上的伤口很痛。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要难受，仿佛正在疼着的人是他，不是我。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想看看身边的人是谁。
　　“你醒了，我去通知伯父伯母。”
　　“不。”
　　他没有动，握住了我的手：“需要什么？”
　　他的手很温暖，语气很坚定，好像我提出任何要求，他都能做到。
　　我从反光的玻璃上看见自己，被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吓了一跳，更难以置信的是，这干涸的身体里居然还能分泌出泪水，从眼眶源源不断的滴落。
　　他更加心痛的对我说：“别哭，你要什么，我一定帮你实现。”
　　“我想离开这里。”
　　“等你好了，马上就会离开。”
　　“不，我想永远离开，我想去非洲、印度……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马上……”
　　“好！”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你能下地走路的时候，我们就去非洲，我陪你一起去，给那里的孩子们治病，给他们盖学校，放假时去草原数羚羊，数狮子……你要赶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