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女变成美女》俞皿

55、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

　　像市中心医院这样的大医院，也有它清闲的片刻，朴允馨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子上，对着墙上的钟表发愣。
　　刘主任来找他，他没有察觉，倒是同屋的李大夫站起来招呼刘主任。
　　“刘主任，咱们朴少爷这是怎么了？”
　　“失恋呗。”
　　“失恋？啥时候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
　　“你还真拿自己当颗葱啊，院长都管不了的事。”对待不分长幼尊卑的小李，刘主任自然也不客气。
　　李大夫拉住他：“别这么吝啬么，稍微透露一点，是咱医院的人吗？”
　　“不是，”刘主任领教过小李的死缠烂打，便说，“就是以前来过的那个胖胖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别再问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朴允馨在他们小声议论“八卦”的时候，已经回过神了，他咳嗽一声，惹得刘李二人一阵心虚。
　　刘主任佯装轻松的说出此行目的：“师弟，你嫂子做她们家乡菜，今天晚上来捧捧场啊。”
　　李大夫一听，连忙凑过来：“能不能也算我一个。”
　　刘主任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少捣乱。
　　“李兄想去，就让他去吧，我最近肠胃不好，下次再捧嫂子的场。”说完，他拿起病历，就往外走，“我去趟放射科，你们慢慢聊。”
　　刘主任来不及拦住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长叹。
　　“刘主任，今天晚上几点？”
　　“什么几点？”刘主任狐疑的瞅了一眼身边的小李。
　　李大夫伸出两指，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笑嘻嘻的说：“品尝嫂子的手艺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刘主任心里没好气的想，要不是你瞎搅和，没准师弟就去了。话说，自从允馨从美国回来后，就开始跟朴老师闹矛盾，他本来是想找个机会，由他充当和事佬，让他们父子坐在一起谈谈，所以才布置这么一个饭局，朴老师那里都已经答应了，没想到……
　　心里满是埋怨的刘主任，嘴上应付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回头再说……”
　　就算碰了一鼻子灰，李大夫脸上还是笑吟吟的，目送刘主任走远后，他掏出手机，拨通号码道：“少爷回来吧，你师兄走了，记着欠我一顿饭哦。”
　　李大夫家在外地，因此他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这些天，朴允馨都和他一起吃饭，回家后直接扎进自己房间，与家人挺多是打个招呼而已。
　　外人看来，他这是失恋心情低落，可是亲近的人都明白他是在搞家庭“革命”，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向大家长朴志良抗议，以争取婚姻恋爱自由。
　　面对小儿子的冷脸，朴志良只能坐在沙发上一个人运气，虽然他明白这小子的心思，但他根本没理由把朴允馨提过来教训一顿，因为人已经被自己叫回来了，每天安分守己上班，和那有孩子的女生别说鸿雁往来，就是连偷打电话都没有过；既使对他这个当父亲的有诸多不满，可该有的礼数还是一一做到；甚至连家里安排的相亲，他都老老实实的去坐上两三个钟头。
　　他本来想让“外人”帮忙调解调解，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也拿这小子没辙。
　　哎呀，他以为那个丁懿只是允馨、允琪和安娜的好友，其他的压根没多想，只是觉得小儿子没准会为了朋友重新拿起手术刀。于是当允馨陪那小孩去美国做手术，甚至特意办了停职进修的时候，他都没猜测过这二人的关系。直到，他听说前段时间儿子突然跑回来几天，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女人受了点伤，然后又无意中从学生小刘口中印证了二人的“暧昧”，他这才恍然大悟。
　　朴志良先是自责，心里暗暗思忖，要是老伴活着，肯定不会这么迟钝，然后猛然间想到，小儿也已经二十七八，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总拿允馨当个小孩，从未察觉他的心事，一再追问儿子儿媳的情况下，他才知允馨竟喜欢那女子将近十年。
　　他不是个封建的家长，甚至说离婚带着孩子他也能接受，只是当他打听那丁懿的背景后，不禁有些恼火。本来让他有几分同情的女孩子，立刻变得一无是处惹人烦——没工作、长得丑、年纪大，出去留学竟带着个孩子回来，说是结过婚，却没人见过她老公，连张相片都没有，还时常和不同的男人见面，有的还甚是亲密。
　　他家的傻小子居然喜欢这样的女人，还一爱就是这么多年，一气之下，他便下了“十二道金牌”把朴允馨给招回来，只是没想到啊……人回来了，心却不知落在哪里。
　　最使朴志良唏嘘的是，他原以为这是一段“畸恋”，快刀斩乱麻就行，可现在从双方的态度观察，多半是自己儿子单相思啊……
　　哎，他既对儿子恨铁不成钢，也气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同时也埋怨那丁懿的绝情。
　　因此，进退维谷的朴志良只剩下自己吹胡子瞪眼了。
　　自从嫁到朴家第一次见这阵仗的赵安娜有些不安的捅了捅自己丈夫：“出个主意吧？”
　　“阿馨从小到大没这么闹过脾气，我也不知怎么办。”朴允琪无奈的耸耸肩。
　　哎，这下客厅里的三个人同时叹气了。
　　小绫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国了。
　　这一日，丁懿突然接到阿叔的口信，让她过去一趟。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她没有耽搁，嘱咐了小绫几句，便立刻赶了过去。
　　小绫一如既往的安静坐在窗前等着妈妈，一新来的护士见他可爱，以为他想出去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就问他要不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他乖巧的点点头，护士便把他带到户外，可惜，虽然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却早就过了玩躲猫猫的年纪，无法跟那些五六岁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便对护士说，自己只想晒晒太阳。
　　护士让他坐在长椅上休息，然后就去照顾其他小朋友了。
　　太阳暖融融的让人昏昏欲睡。
　　以前因为心脏的缘故，每次入睡时都十分痛苦，那感觉不知是因为供氧不足而晕眩，还真的困了。而现在，他可以感到自己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呼吸也更加顺畅，小绫头一次享受这半睡半醒间的酣畅感觉。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人。
　　那人叫他……古月绫。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Dr. Allen正在责怪那个新来的护士，不该让他在外面吹太多的风。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并无大碍，就替那护士求情，说是自己想去晒晒太阳。
　　Dr. Allen板起脸，对他说：“适当的活动有好处，可如果不谨慎小心，反而会影响身体的恢复。”
　　“医生，您能告诉我，我究竟可以活多久吗？”
　　Dr. Allen一愣，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不安，便缓和了语气哄道：“手术非常成功，只是任何病痛的修养都是需要时间的，你不用担心，遵照医生护士的嘱托按部就班的回复就行了。”
　　“这个我明白，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天的强健，我是想问……”小绫张着大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Dr. Allen灰色的双眸，“我可以和普通人活得一样久吗？还是会早死？”
　　“小家伙，胡思乱想对你没有好处，再健康的体魄也需要后天的锻炼和保养，还有愉快的心情，做到这些，你会活得非常久的。”
　　“您没有骗我？十年很久，二十年也是很久，我想知道自己的期限，您看，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大家肯定不会在这里悠闲的欣赏风景了，他们也许会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丁绫把目光投向窗外，不仅看着那些在草地上嬉戏的大人孩子，也投向不知名的远方，“所以，如果我算错了自己的时间，来不及做最想做的事情，那不是很遗憾吗？”
　　东方孩子看起来年纪偏小，加之他又格外瘦弱，所以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孩子只够学龄，Dr. Allen也总是忘记他的真实年龄。然而此刻，Dr. Allen觉得小绫的智商和心理年龄甚至超过了与他同年的孩子，一个中学生，也未必能这么有条理的发表刚才那番言论。
　　于是，下一秒他破了一次例，他甚至很少和成年病人这么直接的谈论对方的寿命——三十岁，至少可以活到三十岁，如果保养得当，不出现病变，就可以活得更久，而且未来的医疗技术会越来越先进……
　　“谢谢您，我会好好的保重身体，珍惜每一秒时间的。”小绫没有恐慌，反而笑着拜托道，“请您不要告诉我妈妈，今天我问的这些问题。”
　　妈妈也许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纸里包不住火，很快那些人也会一清二楚……
　　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他会做什么呢？
　　他想念外公外婆家窗外的那丛蔷薇，每年他都会细心的数着，数尽每一季每一朵玫瑰的花瓣，直到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盛开。
　　因为身体不好，他不用去学校，所以有很多功夫做这种无聊的事，惹得妈妈骂他浪费时间，外婆骂妈妈太凶，外公又怪外婆骂妈妈……
　　世界末日之前，他要再做一次这种无聊的事，再听家里的吵闹。
　　他想有个家……
　　假如丁懿真是自己妈妈就好了，他还要有一个爸爸，最好……最好像允馨叔叔那样，然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所有家人身体都很健康，骂人都很大声……绝对不会这样毕恭毕敬的走过来，说一句：
　　小绫少爷，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