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命》岁寒晚急

55、第 55 章

　　谢拂京中的铺子和青州的差不多，二楼隔断开来，后面还有极大一个园子。这地方也是楚翌寻摸了许久才找到的，这几日掌柜要去南方办事，楚翌给爷爷去了信，要顺路回乡接他进京，因此一连好几日都过来交代。
　　老人家虽然身体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路过去，马车都是特制的，务必舒适。

　　谢拂到了这里，便呆在楼上看自己的花，楚翌查过马车行礼，正要上楼，便见一位侍女，挤开一妇人，非要买那盆矮子松。

　　掌柜为难道：“这棵怕是不成。前几日暴晒伤了，不知还能不能还原，东家交代了不卖，只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说完，便让小厮搬到后面院子里。

　　侍女双手抓住花盆：“不论价格，你卖给我便是。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
　　掌柜笑了笑：“这越是贵人，做买卖就越要仔细。我总不能明知这树养不好了，还非卖给你家吧？”

　　侍女眉毛一挑：“我家主子花钱，就想要这个花盆，你卖就是了。”
　　掌柜伸手一指：“您要花盆，那边卖的也还有不少。唯独这个，本就是一套儿的，您若实在要呢，也得容我把这棵树移出来，将花盆清理干净。不如，您明日再来取便是。”

　　侍女脆生道：“那不成。我家主子今日就想要，你不过一个做买卖的，给你钱，卖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家主子想要的东西，还从没有弄不到手的。”

　　二人争执，掌柜本就不想卖，只怕有人故意买回去，再拿死树来扯皮，败坏自家名声。但这侍女纠缠不休，非要高价买下这个花盆。

　　掌柜提高声音：“姑娘是否不要矮子松，只要这花盆？但花盆有旧，还有磨损，姑娘是否也要？”

　　侍女点头，扔出一锭银子：“说到底还不是要卖？你们这些商户，说东说西，左右推诿，不就是为了提价，多卖点银子？”

　　掌柜原本就不要卖的，他见这小女子不讲理，也懒得和她争辩，报了一个高出五成的价格，又让人把矮子松移栽出来，粗粗的清理了一下，就打发她走了。

　　侍女得意洋洋：“算你识相。你可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你要肯卖，银两少不了你的，可我家姑娘自来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楚翌原本没打算出面，那侍女走后，却见方才那妇人站在窗前，手指还在滴血。

　　掌柜这才注意到，吓了一跳，小声赔礼：“夫人，得罪了，您请去后院稍坐，我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妇人声音微哑，眉眼十分美丽，却似蒙了烟雨，并无一点光亮。
　　妇人淡淡道：“不必，方才那丫头推了一把。”

　　但掌柜还是让人送了药过来，这时妇人就要走了。
　　掌柜松了口气，也不强留，突然妇人两眼放光，看向楼梯。

　　谢拂怀中抱着一盆花，递给楚翌，说这盆开的格外好，要带回家去，送给母亲。

　　妇人：“害，手疼。”

　　掌柜：“？？？……那请大夫？”

　　妇人道：“方才那丫头说什么来着？自来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掌柜嗤笑：“大约是哪个权贵家的姑娘。殊不知这京城里，谁家不是王侯将相？”
　　妇人道：“说的不错。焉知这世上，纵然千尊万贵，也有再得不到的东西。不过我手上的伤，掌柜打算如何赔偿？毕竟我是在你这铺子里伤了。”

　　得，这位是看上小东家手中的花了。
　　掌柜蔫眉搭眼的去跟谢拂说了方才的事，问问这小东家该如何是好。

　　谢拂哭笑不得，将花拿给掌柜：“那就送给她吧。她想要别的得不到，不过一盆花而已，自然能顺其心意。”

　　妇人接过花，听到掌柜转告谢拂的话，意外回头，望了那小姑娘一眼。
　　谢拂善意的笑笑，行了个礼：“祝夫人今后，万事顺遂，千般合意。”

　　妇人只听这一言一语，忽觉心内酸涩，不可与外人言。

　　世人都说她如今得意，焉知她从五年前起，此生就再没有了顺遂之时。
　　她本想再和这小丫头说几句话，却见楚翌不分左右的伴着，顿时又觉得兴致缺缺，拿着花刚出门，一个身形宽厚的中年男子满脸赔笑，赶着马车来了。

　　“兰儿，你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我不是说了吗？你有什么事，叫我陪你。哎呀，这花可真好看，兰儿眼光真好。”

　　美妇人偏过脸，冷哼一声，避开他的手，自己上了马车。
　　男子身形胖，抹着脸上的汗，一路询问，到底谁又惹她了，怎的又不高兴。

　　陪同来的人就说没事，哪里敢说，皇后尊驾哪里就有高兴的时候？

　　皇帝哄不好媳妇了，就叫人去查，查到皇后喜欢的是谢家三姑娘的铺子，里面的花花草草，还有不少是这位姑娘自己亲手种的。皇后抱回来的那盆花，就是从谢三手中“抢”来的。
　　皇帝以为皇后喜欢这丫头，就叫人传话，请谢夫人带几位姑娘进宫。

　　谢拂没去过皇宫，不过这两年在青州，该学的规矩早学的烂熟。
　　晚上，谢家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王梓真穿着一身丫头衣裳，跪在谢夫人面前，哭泣哀求，不愿离去。

　　谢归珑刚从外面回来，连衣裳都没换，单手一提，把人请了起来。王梓真刚才被丫头扶起来好几次了，扶起来就又跪下去，这回被谢归珑提着，那可好，胳膊被捏的生疼，想跪下去都睁不开谢归珑的“铜手铁臂”。

　　谢归珑眉峰一挑，眼神偏冷：“表妹，有什么话只管好好说，若是能帮，我母亲心善，自然顺手帮你。但若不顺手，你又跪又磕头，把自己弄伤了，是想让外人瞧见，说我母亲不仁狠心吗？强行要挟，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谢归珑松了手，王梓真也不敢跪了。

　　王梓真哭泣不止，刚要开口，谢归珑又冷冷道：“哭什么？我娘打你了？还是我打你了？”

　　王梓真：……她还真打了！手腕都要给她捏断了。

　　王梓真忙收了眼泪：“姑母，求您救救我。母亲一定要将我送到陈府做妾，我也是王家的女儿，岂能给人做妾室奴婢？若真是如此，只怕还连累了谢家姐妹的名声。”

　　谢夫人道：“你的婚事，本就该由父亲嫡母做主，我只是你姑母，不能逾越。何况，你的名声，也连累不到我的女儿。我谢家的女儿还愁嫁不成？”

　　王梓真一时失语：“但王家也是您的娘家！我也是您的亲侄女，您怎能看着王家血脉给人做妾？”

　　谢夫人轻哼一声：“王家血脉多了，连你父亲也不过是我的庶兄，我自小与他不相熟，与你又能有多少亲情？少拿家门荣耀那一套来诳我，合着你们仗着自己是王家人，仗着我嫁入了谢家，我就要看在一家姓王的份上，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王梓真难以置信：“姑母，您难道当真不要王氏的名声了吗？”
　　谢夫人吹了吹茶盏：“你们一家这样，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王氏名声早被败坏完了，难道凭我一个外嫁女能护持王家名声？”

　　谢夫人不与她再说，让人将王梓真送回了府。只不过，王夫人愿意作践庶女，谢夫人却看不下去这等手段，让她将王梓真好好嫁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又和王行微吵了好几场，没敢真的把王梓真送到陈府。不过，也没彻底改变主意。

　　谢拂跟着谢夫人进宫，才发现那日在铺子里见到的妇人，便是皇后娘娘。皇后性情温平，还问起楚翌，得知楚翌与谢拂的渊源，对楚翌另眼相看，也不住夸奖谢拂，称她不忘本心，不惧世人眼光，实为难得。

　　不多时，皇帝也来了。皇后神色冷下来，只是见谢家母女都在，才没拉下脸来。
　　皇帝殷勤的剥着果壳，与皇后说话，又听说陈国公夫人和女儿也来了。

　　皇后一听这话，冷冷的看向皇帝，手背到后面，掐住皇帝腰间的肉，狠狠扭了一圈。

　　皇帝面目扭曲，还强自镇定，让陈国公夫人和女儿进殿。

　　谢夫人提到过，三皇子有意纳陈国公之女为侧妃，可皇后一直不松口，事情便一直僵持着。
　　今日也不知道是真巧，还是皇帝有意安排。

　　陈国公之女进殿叩拜皇后，谢拂望着地上跪拜的女子，良久才敢认——这不是当初她认识的春娘子吗？
　　她和周叔叔相认之后，曾经回去过，想要接春娘子离开，但那时春娘子已经逃走，怎会又成了陈国公之女？

　　易池春抬头，笑着说，她无意捡到一块石头，打磨成花盆，献给皇后娘娘。
　　那花盆拿上来一看，谢拂便忍不住单手扶额。

　　石器旁有一只形态栩栩的石头小鹿，可不就是那日从自己铺子里卖出去的那个？

　　皇后娘娘也没给陈国公夫人和皇帝面子，开口道：“花盆好是好，本宫也见过。那日本宫也想买的，不过被一个丫头抢走了，还说，这京城里，只要她家姑娘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陈国公夫人，你说巧不巧？”

　　皇帝一肚子劝说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他再安排，总不能按着皇后的头，让她同意将易家女赐给三皇子做侧妃吧？

　　谢拂刚从宫中回来，就听折桂说，那个陈元和被人两拳打死了。

　　谢拂初次进宫，什么都没吃，一口汤差点吐出来：“什么乱七八糟？”

　　折桂道：“楚翌公子不在，都没个眼皮漂亮的进来传话，不过，我还是听说了。那日陈家公子上山进香，半路碰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络腮胡子，说了不到两句话，络腮胡子跳上去就打。陈公子运气不好，一拳头砸在太阳穴上，当场就七窍流血，没气了。络腮胡子没跑掉，被扭送到官府了。”

　　谢拂心道，那他运气也是真不好。
　　且也太巧了。不过王梓真是如意了，不必再担心自己给陈元和做妾了。

　　可谢拂从宫中出来，没几日，京中竟然传出流言，都说谢家三姑娘原先被拐子拐走，被卖进风月之地，后又卖给人做了童养媳。
　　谢夫人听说后，都气的病了：“都是哪里传出去的混账话？偏偏这时候，楚翌又不在。若是他在，对付这些无赖混账，他是最有法子了。”

　　谢拂抬起碗，盖住了脸。
　　楚翌有啥法子啊？他就是比人家更无赖更混账，还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