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命》岁寒晚急

29、第二十九章

　　乔培气鼓鼓的看着楚翌和谢拂。
　　这两个少年人，一高一矮，活力焕发，衣着虽不算华贵，但怎么看也不像会缺一口吃的穷苦人。

　　乔培板着苍白小脸：“你们两打量我像个傻子吗？”
　　楚翌：“不像。”
　　谢拂：“你就是。”

　　乔培要气炸了：“你们两胡说什么！”

　　楚翌问：“刚才那两个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骗子，你要是不傻，你给他们钱？”
　　乔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知道。那女子或许没有卖身葬父，可一定也有苦楚，若不然，她何必来骗人呢？”

　　楚翌要被他的逻辑给惊呆了：“照你这么说，骗子有苦衷，劫匪有苦衷，杀人犯也有苦衷，那都别惩罚他们了，还反过来给他们钱财，谁让他们有苦处呢？”
　　乔培瞳孔一缩，倒还没人跟他说这个。

　　他身子不好，被忠献王找回来之后，下面的人都只知道顺着他，哄着他，稍有不顺心的，就会发病一场，谁敢跟他说这些？

　　可乔培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你说的这些根本毫无道理。那女子弱质纤纤，柔弱不能自理，和劫匪、杀人犯岂能相提并论？难道，我日行一善，好心帮人还错了不成？”

　　谢拂道：“你要为善，这不算错，可你助长了这种风气，不劳而获、四处行骗而没有惩罚，这些人就会越来越猖狂。”
　　乔培气鼓鼓的望着这两个人，只觉得他们两说话实在太不中听了。

　　“胡言乱语！我看你们两才是骗子，方才还骗我说，你们饿的快死了……”
　　楚翌搓搓手，兴奋道：“我真没骗你，不信你请我去吃东西，我吃给你看！”

　　乔培：…… ……

　　愤怒的乔培给楚翌买了一笼刚出锅的大白馒头：“你给我吃！”

　　楚翌用一个大油纸包提着，两口一个就下了肚，一眨眼就吃了五六个。还招呼谢拂也尝尝：“这可是白面馒头，又香又软，比掺了玉米碴子的好吃多了。”

　　谢拂看他大口吃的香，也拿了一个在手里，一口一口掰着吃。

　　乔培目不转睛的看着，情不自禁的数起了数，等楚翌吃完十几个馒头，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他们兄弟两个，走出了老远了。

　　护卫小厮跟在身后，都是一脸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还有人撒腿就往忠献王府跑，想去找老王爷来，劝劝小世子。

　　乔培走了这么老远，都开始喘气。他见谢拂这么瘦弱，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觉得又丢人又烦躁，提声喊楚翌。
　　“你们两去哪？”

　　谢拂笑嘻嘻的：“你不是要日行一善？不做好事浑身不舒坦？我带你去啊。”

　　谢拂伸手叫住乔培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让他们把马车赶过来。乔培没吱声，被小厮扶上马车后，才恹恹的靠在车厢上，松了一口气。

　　马车很快出了城，不论哪个地儿，城外都有一片过的十分艰难，在温饱边缘挣扎的贫民。
　　乔培虽然这两年才被忠献王找回王府，可从小也没吃过苦头，更没看见过这种景象，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适，恨不得立时离开。

　　谢拂道：“你给女骗子那个玉坠，够这里这么多人，吃上一整天粥了。”

　　乔培根本什么都没想，他就知道这里臭死了，这些人吵死了，烦死了：“我又不知道！天底下那么多受苦的人，难道我个个都可以帮？当然是见到谁才帮谁。”

　　谢拂早让人查过乔培，知道他是什么性情，淡淡道：“那今日你看见了？快帮啊。”
　　乔培脸色苍白，心跳加速，浑身发慌：“我要走，我要回去，这些人我要怎么帮？”

　　谢拂笑了笑：“无需你亲自动手，只要你发下话，每日拨出五十两银子，让人在这里搭上粥棚，每日施一次粥，就可以维持这些人的温饱。那我们今日先走吧。”

　　听说只要五十两银子，还不用自己来，乔培如释重负，使劲催促车夫，快点离开。

　　回府之后，谢素才知道谢拂真的背着他，去接触了忠献王府的小世子。

　　谢素倒也没说什么，又暗中给谢拂拨了亲卫，暗中跟从，保护谢拂和楚翌。

　　接下来一连几天，谢拂也没去找乔培。但城外粥铺还真的办起来了。
　　忠献王有三子五女，五个女儿都嫁了人，长子和次子一个天生痴傻，一个断了腿，只有这个才找回来的小儿子算的上好。因此，忠献王一把人寻回来，就请封了世子，将来承袭王位。

　　但乔培自幼体弱，犯有心疾，稍微激动或者不顺，就会大病一场。
　　忠献王只好事事都依顺他。办个粥铺这点小事，自然立刻就能办好。

　　隔了好几天，谢拂才出门，故意偶遇乔培。

　　乔培远远看见谢拂，扭头就想跑。楚翌腿长，一个阔步撵上去，把乔培往胳肢窝下面一夹：“嘿，来点烧饼，夹肉的，今天不吃馒头了啊。”

　　乔培气呼呼的：“你又来干什么？”

　　谢拂站在烧饼炉子旁边，使劲让老汉夹肉：“多加点肉！小世子给钱的。”
　　她笑眯眯的：“世子不是要日行一善？我哥两个又饿了。”

　　身后的护卫过来，想隔开楚翌，没想到乔培冷着脸就让他们滚了。
　　“我是忠献王世子，他们两有多大的狗胆？敢对我做什么？”

　　乔培问：“你们两又来干什么？”
　　谢拂：“世子就不想去城外看看粥棚？”

　　乔培嫌脏，真的不想去，但也问了几句，知道粥铺早就办好。
　　马车很快停下，乔培心惊胆战的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粥铺搭建的很干净，人们排着队，虽然还是脏乱模样，但比那天看起来，好得多了。

　　乔培暗暗松了口气。
　　“这粥铺还不错嘛。”他自觉自己又干了一件大善事，心思很快转动起来。“就是这些人也太脏了，不如本世子给他们每人做两件衣裳，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楚翌咬了一口烧饼：“连饭都吃不上，要什么新衣服？你要真想帮他们，不如给他们弄点田地。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亡过来的，一直缩在这里，没田地，也没房子。勤快些的，每天出去做点零工……”

　　乔培打断楚翌，问：“既然他们能做点零工，干嘛不存钱建房子买田地？我觉得他们就是太懒了。”
　　谢拂失笑：“小世子，他们这些人出去做工，只能做工钱最低的那种。从早干到晚，有时候也只能拿到十个铜钱。”

　　乔培惊讶起来：“十个铜钱能干什么？”
　　他昨天买的馒头好像都要五文钱一个。

　　也就是说，这些人辛辛苦苦干一天活，说不定还吃不饱。

　　“他们每天最大的问题，是能不能吃饱，眼前的温饱都不能解决，哪里还能盘算往后？”

　　谢拂笑眯眯的给乔培戴上了一顶高帽子：“不过，若是世子愿意帮助他们，让他们能有自己的田地，能够在这里盖上房屋，那就可以从此安居乐业了。”
　　乔培看看外面，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拿着破口的瓷碗，要了一碗米粥，浑浊的眼睛都在发光。她小心翼翼的把粥捧出来，一口一口喂自己同样瘦弱的孩子。

　　谢拂掀开车帘，对那妇人道：“大嫂子，这位是忠献王世子，这粥棚就是世子所设。”

　　妇人放下碗，突然跑到车前，噗通跪下，对着慌张无措的乔培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不止妇人，旁边听到的人都自发跑来，对乔培磕头，感激涕零。

　　乔培面上发烫，他是很嫌弃这些人，脏而困苦，但这些人居然这么感激他。明明他也没做什么。他随手给那个骗子姑娘，就能卖好几百两，但那个嘤嘤骗子，拿了玉坠，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相反这些人，他只是给了他们不到一文钱的一碗粥，他们就能这么诚挚的谢谢自己。

　　乔培第一次懂得了，谢拂所说的，行善也要帮助值得帮助的人。

　　谢拂趁热打铁：“世子还说了，要给你们安置房屋田地，让你们今后，都能在青州城安家。以后，你们就能好生过日子了。”

　　这些人磕的更厉害了，还有人喊“世子真是活菩萨。”

　　乔培飘飘然，觉得自己周身都有圣光普照，对跪在前面的人道：“我可不是活菩萨，我是圣童转世。”

　　楚翌突然哽了一口血，用手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
　　谢拂知道些内情，勉强绷著脸，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人们开始高呼“圣童”，谢拂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尬的恨不得原地打洞，当场去世。

　　乔培回去就闹着，要把城外这片地，划分给这些流亡来的难民，把他们安置在此处。
　　忠献王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也不能让他这么胡闹。这次倒还没一口答应，而是想糊弄一下乔培。

　　毕竟乔培不食人间烟火，连良田荒田都分不清楚，也不清楚是否真安置好了。
　　他打算糊弄糊弄一下乔培，过些日子，等乔培忘记了这茬子事，再派兵把那些难民撵走。

　　没想到，乔培一连好几天都去书房堵他，还拿出了一套十分详尽的安置方案。比如，建房期间，可以让难民自己动手，按照劳动给他们工酬。再比如，按照一家人口多少，分多少两天，多少荒田。再比如，村落安定之后，再如何选派里长，到底由谁来管辖等等。

　　这些都不算难，都是谢拂和楚翌在谢拂派来的文书指导下拟定的。这点小事，忠献王当然早就能做了。
　　可他看不上外地跑来的难民，觉得他们又脏又臭，又不是自己辖下，因此一直置之不理。

　　但他和乔培僵持了几天，乔培一激动又要发病，只好妥协。
　　忠献王可真气死了。

　　一边生气，一边还要出钱出人给乔培，摆出阵势来，去安置那些难民。

　　这小半个月混下来，乔培起初嫌脏，被谢拂逼着匆匆看一眼就走。但自从他发现，有官兵借着办事的时机，暴打难民，还克扣钱财之后，就乐意时不时的去看一眼了。
　　乔培“圣童”的名号，在难民中间可响遍了。

　　每到这个时候，谢拂和楚翌就尬的表情扭曲。
　　乔培以为他们两羡慕嫉妒，大度的拍拍谢拂的肩膀：“没事，谢兄弟，我生来就是圣童，你们和我比不了的。”

　　楚翌面无表情的把乔培的手给拨了开来。

　　新晋工具人：乔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