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只想走事业线》见贤

50、结果

　　影厅的灯光逐渐亮起，陆维舟回过神，下意识环视四周，来看这场电影的人并不算多，坐在他后排的有两个Beta女孩子，俩人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此时其中一个女生眼睛红通通地低声和朋友说什么，她朋友拍拍她的肩安慰了几句。
　　后面几排还有其他几个观众，都是情侣的模样。

　　陆维舟的目光划过一个身影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后自然地移开。
　　那是一个和他一样一个人来看电影的Alpha，只不过上了年纪，头发白了一半，看着五六十岁的光景。
　　老先生穿着讲究，打理得很是干净，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身文雅的书卷气。

　　陆维舟没有多想，他刚掏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手机过了一会儿突然接连震动了好几次，陆维舟定睛一看，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江源打来的。
　　陆维舟随手拨了回去，等接通的时候他快步往外走。

　　陆维舟离开后，那位刚才陆维舟注意到的老先生抬眸注视了一会儿陆维舟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些往事，老先生脸上似乎露出几分怀念。

　　陆维舟没有等太久，嘀嘀的提示音没响三下江源就接起了电话：“陆哥你干什么去了？”
　　陆维舟笑了一下，他找到自动扶梯往楼下走：“刚才在看电影。”
　　江源了然，他知道陆维舟看电影的习惯，开个飞行模式谁也别想找到他。
　　“找我有急事？”陆维舟在那头问。
　　江源没急着回答，试探道：“看什么电影啊？”
　　陆维舟沉默了一会儿，他另一只手揣到卫衣身前的大兜里，正好摸到了他还没扔掉的那张电影票，然后他回答：“《无声》。”

　　“哦，无声……啊。”江源想问的问题其实是另一个，比如陆维舟是在家还是在外边，再比如在外边的话是一个人还是和其他人，但是在陆维舟说出电影名后，这两个字在他舌尖转了一会儿，然后他就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电影。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有丝尴尬的沉默里。
　　陆维舟解释了一句：“我看到这部电影最近有重映。”
　　“是、是这样啊。”江源硬巴巴地回应，他甚至没敢问陆维舟为什么会去看，看之前知道这部电影是讲什么的吗？

　　还是陆维舟先找回这通电话的目的：“你刚才打了三个电话给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源虽然还有点心魂不定，但他还是尽量收拢收拢自己的思绪，想起他之前打电话的心情，于是说：“今天上午考核，已经有结果了。”
　　陆维舟脚下步子一顿，他转身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轻声问：“怎么样？”
　　江源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声：“不是我。”
　　陆维舟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一时竟然口拙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江源为了准备拿下赵不惭这个角色有多努力，私底下花费了多少功夫，这会儿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看了其他两个人的表演，说实话，我拍马都追不上。”江源看到另两人的表现后其实心里就有了底，和那两位科班出身又演过不少戏的前辈相比，他知道怎么样都轮不上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赵不惭是串起主线的重要人物，其人物性格的复杂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演绎出来的。

　　江源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上午考核结束后心底一松，大概是因为压力轻了大半，昨晚硬抗过来的身体就开始反抗了，中午就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到下午知道了结果后体温就上来了。
　　导演见他脸色不太好，又看到祝游给他拿退烧药，就放了他三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赵拂衣的镜头暂告一段落，就只剩下夜宴那场戏，导演想拍个长镜，所以赵不惭一定也要到位，今天就和要演赵不惭的男演员签了合同，这两天要赶一些镜头顺便找点感觉。

　　江源虽然有些挫败，但也没有不甘心，他明白他和另外两位候选人的差距差的太大了。
　　他只是感觉惭愧，对导演给他的机会，更对陆维舟为他操的心。

　　江源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横过来遮在眼前，他能感觉到自己发热的脸庞和呼出的热气：“陆哥……对不起。”
　　陆维舟皱眉：“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江源闭着眼笑，他对陆维舟太熟悉了，光是听到语气他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陆维舟此时的表情，他感慨了一句，声音近乎于呢喃：“陆哥，你对我太好了。”
　　“什么？”陆维舟没有听清，他以为江源在为落选感到失落，“这件事你已经尽力而为了，结果怎么样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这是你第一部跨界的电影，能把赵拂衣演好就说明你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你很棒了，源宝。”

　　人的情绪真的很奇怪，明明以为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觉得结果自己也看开了，还能振作起来反过来安慰别人说自己能够接受。
　　但来自亲近的人一句“你很棒了”却能让一个大Alpha鼻头一酸，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陆维舟安静地听着，他捕捉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克制而压抑的抽泣，心里也跟着酸软起来。他靠着墙，微微垂着头，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小江源。

　　在他和江源于少年宫偶遇成为朋友之前，他其实和江源还是同班的小学同学。
　　小学的男孩子喜欢人就净喜欢捉弄欺负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江源从备受欢迎沦落到被其他孩子排挤的事，陆维舟其实略有几分印象。后来少年宫意外撞破江源想跳古典舞的事后，陆维舟和他拉钩保证自己不会泄密。

　　再之后俩人不知不觉就玩到了一起，小江源发现小维舟没有因为别人孤立他也跟着孤立他，加上以前小维舟曾经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站出来帮过他，也许小维舟早就忘了，但他就是觉得小维舟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朋友。小江源整天的黏着小维舟，放学不得不分离时还干过在校门口抱着小维舟嚎啕大哭的事。
　　小维舟则觉得小江源不吵不闹的，就是黏人了些，但被人用小手牵着，用依赖的眼神瞅着，就觉得有这样的弟弟也很好。

　　小江源从小就是个情绪丰富且外放的孩子，相较起来小维舟就像个小老头，整天也不见他笑不见他哭，抱着本书抬头认真接的话有时能把大人噎个半死。

　　俩人磕磕绊绊长大，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陆维舟愈发沉默寡言，在外也显得高冷疏离。而江源也只在陆维舟面前才会笑得柔软无害，但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虽然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就是了。
　　但长大一些的江源的确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了，可能也有了些成年人的包袱，即便是哭，也大多像现在这样哭得小声且压抑，不去细听几乎都会错过。

　　陆维舟柔肠百转，话到嘴边只余一声浅浅的叹息。
　　江源捂着眼，语气里是不自知的撒娇：“你什么也没听见。”
　　陆维舟低笑：“我什么也没听见。”
　　江源因为陆维舟的配合心情开始好转，又有点为自己的幼稚不好意思。俩人聊了一会儿，这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赫然是三十多分钟。

　　直到挂了电话，江源躺在床上又发了会儿呆，脑子似乎重新上线，他想起陆维舟说在看《无声》，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拿起手机搜了一下《无声》的重映，果然在陆维舟家附近的影院有排片，最近一场在两个半小时之前，应该就是陆维舟看的那场。

　　他握着手机，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当然知道《无声》是部经典的AA恋电影，他以前察觉到自己对陆维舟的感情不对劲之后，他就有意识地去寻找过这方面的资料或影片，而《无声》也是他看过的第一部这方面相关的电影。
　　他看完后还去搜过《无声》的解析，其中有一个帖子上说的解析让他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那帖子上其实也没怎么考据电影里的细节，楼主也提前说只是他个人的观影猜测。
　　楼主说李辞嘉起初不舍，但最后还是回归了正常的社会，即便因为天生的残缺他本就算是一脚踩在社会边缘的那类人，不过他拥有一个虽然有争吵但是完整充满爱意的家庭，他的父母从没放弃他，也支持着他长大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而陈远峰生在与世无争的村落里，少时因为家长疏忽而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他生活不易却心性依旧充满少年的意气，电影最后暗示他遇上雪崩，其实是一种对陈远峰来说跟像是宿命般的成全。因为陈远峰等不到李辞嘉，就算等到了也会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李辞嘉。

　　生于温室的玫瑰，即便被阳光暴晒过，又哪里真的经得住狂风骤雨。
　　李辞嘉因为无言的恐惧，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却从未提过让陈远峰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告诉自己是怕陈远峰出去后就变了，自己想保护陈远峰身上难能可贵的纯粹。
　　而当李辞嘉回归社会、回归群体之后，曾经和陈远峰经历的那段日子也就只是一段美梦罢了。

　　江源当时看到这里，心中凉意阵阵。
　　即便有人在帖子下反驳说也许李辞嘉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回去，楼主回答说这就是为什么他说编剧良心的原因。
　　明着把人性剖出来，还是留着自我安慰的想象余地，《无声》明显选择了后者，而这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无声。

　　江源知道自己不是李辞嘉，陆维舟不是陈远峰。
　　但是至少李辞嘉和陈远峰有过片刻的相爱，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引颈就戮，安静地等待来自陆维舟对他最后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