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密遮灯》黎少鸢

3、第三章

　　“林队，死者的家属已经到了。”周恺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
　　“好，安排周咖喱先去接待一下，一会我就过去。”林渊手里拿着刚打好的申请表从桌上随便拿了一根笔，都来不及坐下，俯身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填，“家属情绪怎么样？”
　　“目前来看情绪还算能勉强控制得住，但是……”
　　众所周知，这位市刑侦大队队长林渊办事效率极高，但是最大的短板就是不会安慰家属，面对在接待室里声泪俱下的家属林渊总能保持一副波澜不惊不近人情的表情，而家属看了林渊的表情往往觉得求告无门，哭喊得更加声嘶力竭。
　　加上林渊的耐心有限，总是拧着眉头打断家属的长篇抒情，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说重点”
　　可以说林渊是最不受家属待见的警官，同时也是最不愿意接待家属的警官。
　　可这次的家属膝下本就仅剩贾小梅这么一个孙女，必然是当心肝一般疼爱着，偏偏还遭遇了不测，这要是再让林渊去接待……
　　周恺实在是于心不忍，一个劲儿地给顾长风使眼色。
　　顾长风会意，伸手把椅子拉开，扶着林渊肩膀往下一摁，就把林渊摁到了座椅上，趁林渊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口说道：“还请林队熟练运用我这个副手。你先走解剖手续，家属那边我和咖喱接待。”
　　顾长风说罢扭头就出了办公室，从休息区拿了个玻璃杯细细地刷干净然后热了杯牛奶才和周咖喱一起去接待室。
　　接待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通红的眼睛不住地往接待室门口瞟，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
　　老人看见顾长风和周咖喱走进接待室，连忙从沙发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挪着步子上前抓住了顾长风的衣角：“警官，我的梅梅……我的梅梅她在哪……她……她怎么样了？”
　　顾长风忙搀扶住老人，把她扶回沙发上坐下，将热牛奶塞到老人手里：“奶奶您先别急，先喝口牛奶静静神，我们……慢慢跟您说。”
　　“好，好，我不急，你们说。”老人的手紧紧地捏着杯子，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长风。
　　“贾小梅她……已经死了。”顾长风话音刚落就见老人的眼里泪水翻涌成海，夺眶而出的眼泪顺着老人脸上的皱纹流下，老人的背仿佛顷刻间承受了千钧的重量一般弯曲着，她缩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捏着那杯热牛奶，仿佛那是她深苦寒冬里的唯一热源。
　　“梅梅……梅梅她最爱喝牛奶了，每天早晨我都会为她热一杯牛奶，她喝了牛奶舔着小奶胡子眉眼弯弯地冲我笑，我就感觉……我这老婆子……我这老婆子往后的日子就为了这孩子活了。她怎么会……怎么会死了呢？“老人哽咽着，”梅梅说，等她长大了，就努力赚钱，带我去看……看很多风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顾长风从桌上抽了几张纸，轻轻地给老人擦着眼泪：“奶奶，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为了找到杀害梅梅的凶手，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可以吗？”
　　老人在抽噎中缓缓地点了点头。
　　“您知道贾小梅平常接触一些什么人吗，或者她经常去一些什么地方，最近有没有和朋友有一些争吵矛盾？”
　　“梅梅是个乖孩子，只是平常话不太多，朋友也少。平常除了上学就是会去兼职赚点钱补贴家用。也是怪我这老婆子没用啊，微薄的退休金养不了我们娘俩儿。就在前几天她跟我说她和朋友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兼职，待遇挺好的，领班人也不错，对她们这种来兼职的小姑娘都挺和善的，重活脏活都不叫她们去干，只是晚上回家会晚一些。梅梅也不是第一次兼职了，我就没管她。前几天晚上十一点也就回来了，谁知道这次……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您知道梅梅在哪兼职吗？”
　　“不知道。她只和我说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的。梅梅这孩子父母走的早，她比别人家的孩子都懂事，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我也就没再多问她。”
　　“那她有没有跟您说过和同学或者同事有什么矛盾？”
　　“梅梅向来是不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这些的，可能是怕我担心吧。我的梅梅……是那么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梅梅的事……还请您节哀。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调查，有消息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后续如果有其他问题，也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谢谢。”
　　“顾副队！”周恺疾步走进接待室，“门口来了一堆记者，怎么劝都劝不走，林队现在已经亲自去拦了。”
　　“记者？记者来做什么？”
　　周恺没有答话，只是朝贾小梅的奶奶那看了一眼。
　　“呵，这群记者还真是闻风而动。”顾长风冷笑一声，转头对周咖喱说道，“咖喱，你在这先陪一下家属，等记者散了再出去。”
　　“好。”
　　顾长风和周恺走出接待室，轻轻地把门关上。
　　顾长风这才开口发问：“现在的记者那么闲吗？死个小姑娘都轮得到他们关心？”
　　周恺皱着眉头低声答道：“发现贾小梅的盛兴大厦顶层是家规模不小的酒吧，昨天晚上贾小梅的尸体从电梯井里被抬出来不少群众都看见了，有好事的人拍了照片传到了网上，已经上热搜了。技术科的人已经在处理了，但是这件事社会影响非常不好，估计局里会施压。”
　　“好，我知道了。”说罢，顾长风抬步往警局门口走去。
　　警局门口，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围着林渊，记者手里的话筒一个个都巴不得直接捅进林渊嘴里挖个真相出来——
　　“请问昨天在盛兴大厦死亡的陪酒女的死因是什么？”
　　“三|陪女的死因是自杀还是他杀，是仇杀还是情杀？”
　　“好好的盛兴大厦忽然死了人，你们警方什么时候才能给人民一个交代？”
　　“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出来混口饭吃，您作为刑侦大队队长能否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陪女坠入电梯井身亡，这就是你们警方给我们的和谐社会吗？”
　　林渊被这么一群人推挤着，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是说不出什么，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希望社会各界人士保持冷静，我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一定会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
　　那些记者哪里是善罢甘休的人，林渊一遍遍地说，他们就一遍遍地问。
　　问出来的话愈发不堪入耳，仿佛躺在解剖室里的不是17岁的花季少女，而是在花间柳巷做着皮肉生意的娼|妓。
　　顾长风只觉得“嗡”的一声，浑身的热血都顺着怒火窜上了头。
　　他一个箭步上前，把林渊拽到自己身后护着。
　　他看着那些嘴皮子上下翻飞就硬生生把人往耻辱柱上推的记者心中直觉得讽刺。
　　当真是舒服日子过惯了，不知疾苦。才有闲工夫戳着别人的伤疤说三道四。
　　顾长风看着不远处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警徽，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感到十分抱歉。目前真相尚未查清，我希望各位能够给予死者足够的尊重，给警方一些时间，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给社会各界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长风话音一顿。
　　“如有发现报道虚假消息，影响警方办公的，一律按扰乱社会秩序追究刑事责任。”
　　本还想继续追问些什么的记者听了这话纷纷戚戚然地闭了嘴。
　　不过一会儿，警局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顾长风还维持着刚才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没变：
　　“明事理的人不会胡闹，胡闹的人不见真刀真枪不会退缩。记住，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你和他讲道理的。”
　　林渊看着顾长风的侧脸，半晌才憋出了两个字——
　　“谢谢。”

作者有话说

　　开文三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