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程》陆九斯

22、第 22 章

　　陆瑜白回身的时候，就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两人落座的长椅边——扎着两小辫、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小裙子，手里举着个洋娃娃托在头顶挡在钱程眼前。
　　……
　　场面看上去颇有些喜感！

　　陆瑜白不明所以的坐了回去，小女孩听见声响，把洋娃娃收了回去抱在胸前，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钱程朝四周看了看后，指了指自己和陆瑜白，笑问道，“小妹妹，是在看我们两吗？”
　　小女孩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游移，目光相交处都是淡淡的不解。
　　见她不说话，钱程把刚刚顺手买的小点心递了过去，又问道，“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看着钱程伸在半空的手，小女孩向后退了一步，没接东西，好半晌才脆生生地说道，“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
　　陆瑜白看着有趣，耐心询问道，“那你找我们这两个陌生人是干什么呢？”
　　小女孩摇头，眨着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指着两人斜后方道，“是那群姐姐让我过来的，她们说哥哥是明星，在这边拍电视，可以帮我找到妈妈……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摄影机呢？”

　　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一顶不小的帽子，钱程登时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离两人不远处聚集了一些女生，正盯着他和陆瑜白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捂着嘴痴痴的笑着，那模样乍一看上去也是有些瘆人……
　　钱程拧眉，不明白她们在干什么，突然瞥见人堆里有人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了过来。
　　钱程来不及细想，只凭着本能快速回头，还不忘伸手把陆瑜白想转过去的脑袋掰了回去。

　　“我们不是明星，”钱程出声，唤回了小女孩的注意，看着广场外围，直截了当地指了过去，“喏，看见那边穿制服戴帽子的叔叔了吗？”
　　——是刚刚走过来的巡警。
　　小女孩偏头看了过去，“嗯！”
　　“知道那是谁吗？”
　　“警察叔叔！”小女孩的语气有些雀跃。
　　“没错，去找他，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看着她清澈的眼神，钱程忍不住又补了句，“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这没错，但是陌生人说的话也不能乱相信。以后和妈妈走散了，不要乱听别人的话，直接去找警察叔叔，知道了吗？”
　　语气不算温柔，倒是带着少有的认真与严肃。
　　小女孩睁着双大眼睛看着钱程，眼里满是迷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站在原地看了两人好久后才转身蹬蹬蹬地跑开了……

　　见小女孩成功找到不远处的巡警，钱程迅速翻手拉过陆瑜白的手腕带着人往之前喧闹的商场走去。
　　“怎么突然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不了，有人觊觎你的美貌，还试图偷拍，我还是快点把你藏起来比较好！”钱程说着，把陆瑜白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瑜白想了想，估计是和之前钱程不让自己看的那群人有关，“你刚刚看见什么了，不让我回头？”
　　钱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刚那小姑娘穿的粉色的衣服？”
　　陆瑜白想了想，“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钱程点头，“我想起我忘的事情了！”

　　重回闹区，为了避免被人流冲散，陆瑜白任由钱程牵着，他跟在后面放松着自己，这儿看看那儿看看，一派安闲，侧身让过迎面冲过来的小孩，他顺着钱程的话懒懒的接了句，“什么？”
　　那漫不经心的调调可听不出一丝好奇。

　　钱程带人在一家金店门口停下，一脸颓然，“是个挺重要的事。”
　　“唔？”陆瑜白瞄了两眼玻璃窗里边摆着的金项链，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
　　钱程转身，双手扶正陆瑜白的脑袋，四目相对，他一脸严肃，“方女士快过生日了……”
　　陆瑜白游离的目光顿时一滞，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路！赶紧跑！
　　从街头逛到巷尾挑礼物什么的太费脑子了！
　　他挪了下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直接跑路有些不够意思，于是他拍了拍钱程的肩膀安慰道，“祝你好运！你速战速决，我去刚刚的长椅那等你顺便给你找点吃的。”

　　陆瑜白跑掉了吗？那可必须不能够！
　　钱程一把把人拽住，脸色狰狞地往金店里拖，“想都别想！每年都被你跑了，今年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你走，快！我们两今天就一鼓作气去把礼物选了！”
　　被挑生日礼物这件事支配的痛苦让钱程不顾路人惊异的目光，半抱半搂的把人弄进了店门。

　　站在门口的导购见两人在门外拉拉扯扯了好一阵，以为要打起来，还准备上前去劝劝呢，就见那高一点的男孩架着另一个男孩进来了……
　　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两位……是要看点什么吗？”
　　钱程点头，勾着陆瑜白的脖子不放，问他，“看什么？”那一脸恶霸样，不像要买东西的，更像是要抢劫的！
　　陆瑜白推着他的手臂，不买账，“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妈，她喜欢什么你不清楚？”
　　“……”

　　钱程看了眼面前的导购小姐，示意她等会儿。
　　他把陆瑜白带到一旁，低声道，“以往每年我给方女士买的礼物她都没满意过，总是当我面拆了礼物就直接插刀，说我没脑子！没审美！没眼力！”
　　看他一脸愤慨，陆瑜白不禁有些好奇，“……你都送过些什么？”
　　钱程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对劲，“就她购物车里看中的那些口红、大衣、鞋子、包包之类的。”
　　陆瑜白听着觉得挺正常的，没明白方女士为什么不喜欢。

　　钱程又补了一句，“哦！不过我都是挑粉红色？还是玫红色买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一挺鲜艳的颜色，女人不都喜欢那个色嘛！看着粉嫩年轻！”
　　“……”这就是那条粉红色的裙子勾起你记忆的原因？！
　　“怎么了？”钱程见他不出声，问道。
　　“……”陆瑜白不知道该怎么品评他那奇特的审美，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和善的问道，“那你今年怎么不接着送那些，来金饰店干什么？”
　　钱程讪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那什么……我看钱先生每年送她项链手链什么的没挨过骂，也许我可以借鉴一下。”
　　陆瑜白无力，“那就去看看吧。”

　　不远处的导购看着那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一块儿窸窸窣窣的说了一阵后，相处模式正常了些，再次回到她面前的时候，高点的男孩清了清嗓子，“带我们看看项链。”
　　“好的，这边请。”她带着两人往里走了走。

　　玻璃柜里的金饰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光，两人一路走过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瞧见细碎的光芒。
　　陆瑜白一脸平静的跟在最后，只随便扫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显然这些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钱程刚开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托着下巴仔细地听着导购的介绍，还不时的搭下腔。
　　看完两个柜台后就失了兴趣，一直在摇头，最后干脆停下脚步，“你们这只有这些细细的链子吗？”
　　“啊？”猝不及防的被打断，导购一时没明白钱程的意思。
　　“没有那种粗点的？看上去就财大气粗的那种？最好还坠着个大金元宝，没有吗？”
　　“……”

　　陆瑜白没想到钱程的审美可以达到如此清奇的境界，一开始他以为钱程只是对项链的款式不满意就没在意……
　　现在，看着面前的导购和店里其他顾客那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陆瑜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导购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看着两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好在陆瑜白及时动作了，他把钱程拉到自己身后，有些歉意的开口，“不好意思，他刚刚是在开玩笑，我们不买金项链，带我们去看看银的吧。”

　　导购松了口气，带人往另一边的柜台走去。
　　钱程还想再说些什么，陆瑜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警告道，“你安分点！”
　　“你不讲理，金的好看！”实在是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陆瑜白毫不客气拒绝，“不行，太老气了。”
　　“……”
　　不能相信钱程的审美，陆瑜白对一旁的导购说道，“不要太繁复的款，简约一点就好。”

　　陆瑜白制止了钱程作妖，快速选中了一条项链——细细的一条银链子，缀着一颗大小适中的祖母绿，饱和的绿配着沉稳的银，素雅大方。
　　又挑了个同色系的礼盒让她们包起来，礼物就这么搞定了。

　　两人从金店出来的时候，烈日当空，人挤人，不愿去找餐馆吃饭，就在附近的面包店里随便买了点小点心垫了垫肚子。
　　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陆瑜白让钱程先回家拿衣服。

　　许久没来过，钱家还是老样子——修剪齐整的草坪、明亮开阔的落地窗、精巧的装饰品……无一不为这个家增添温暖。
　　钱程一到家就直奔二楼。
　　陆瑜白在玄关处换了双拖鞋，跟在他身后，也准备上楼，却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

　　“我跟你说，那两人简直是太不靠谱了，你看见前院那小秋千没，方女士看韩剧被那玩意儿迷得不要不要的，还没给钱先生吹枕边风呢，第二天他就找人给她弄了个同款，我这天天被塞狗粮……”
　　钱程边收衣服边吐槽，他刚上楼的时候，瞥见陆瑜白跟在了身后，说了几句没人接话，这才发觉人没跟上来，他正奇怪呢，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阵阵钢琴声。
　　钱程侧耳听了听，觉得调调挺熟悉的，致爱丽丝还是什么来着？
　　他快速收好东西下楼，果不其然，陆瑜白正站在小厅里，指尖翻飞。
　　黑白分明的琴键在他修长的手指下好像有了灵魂，被指挥着弹出了一个个悦耳的音节，又快速攀附着他的手指连成一线，形成一段完整的乐章……

　　钱程抱着手臂，倚在一旁看陆瑜白的侧脸，少年如画，温润如玉，敛目气清。
　　这模样平时也挺常见，但此时陆瑜白的状态却让钱程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悄悄改变……是什么？

　　一曲完毕，陆瑜白睁眼看向钱程，那一瞬的眼波流转间有什么东西在钱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
　　还不等他思索那是什么，只听陆瑜白说道，“这琴被方姨保养的很好。”
　　钱程回神，有些讽刺的开口，“那可不，陆阿姨看不上眼的东西可是外婆和我妈的心头好。”

　　陆瑜白哽了哽，只觉得喉头一阵苦涩，回忆涌上心头，当初妈妈和外婆的对话还清晰地萦绕在耳畔：
　　“妈，这家我住的不舒服，找人重新刷个颜色吧。”
　　“……好，你想换成哪种颜色？”
　　“白的吧，全白。”
　　“……我明天去联系师傅过来。”
　　……
　　“妈，这钢琴您一直摆在这儿也没用，太占地方了，我看着眼烦，扔了吧。”
　　“……好，都依你。”
　　……

　　失败的婚姻让陆夏患上轻微的抑郁，情绪一直不怎么稳定，外婆为了她的身体，基本上都是她说什么，都言听计从。
　　于是，陆瑜白眼睁睁地看着那架陪伴了外婆几十年的钢琴被人从老宅搬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外婆日渐消沉，最终他不计后果逃了舞蹈班的课，找到了方女士……

　　陆外婆是晋川有名的钢琴家，年轻那会儿带过几批学生，晋川钢琴界里现今能说得上话的差不多都曾是外婆的学生。
　　钱陆两家关系密切,很大程度上也与方女士是外婆的得意门生这件事有关……
　　虽说方女士爱弹钢琴，但钱家却没有一架真正意义上的钢琴，唯独小厅里那架……曾属于陆外婆的旧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