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青史不传名（6） ...
-
霁风馆内，刚安顿好没多久的少年听见了一声声嘈杂的声音，他好奇的走出门查看，只见好些人神态焦急的抬着一个人从大门口走进了进来。
那人脸上面具未摘，身上依然是今日和他同行时的白色长袍，只不过胸口左侧处已经晕染上了斑斑血迹。
少年心里很是诧异，同时也有些担心，但归根结底，忐忑更多一分。
怀着不安的心绪，少年想要跟进屋里去瞧瞧，但却被人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没办法，他只好等在屋外，然后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过了不久，那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了，方才赶他出来的粗犷男子最后从屋内走了出来，并且带上了门。
他转身，只见少年等在屋外，看到自己出来时，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顿时无奈了，他想了想，还是对着少年说了句指挥使无事，说完，他便离开了。
目送对方远去，少年转身走到门口，正准备伸手推门时，一道很年轻的声音阻止了他。
侧目看去，正是先前与他义父同行的少年，和他一样，对方也是义父收养的孩子，不过时间上对方比他来得要早，算来，他是该叫一声大哥的。
“卓英大哥，我想进去看看义父，”清秀瘦弱的少年没有被对方冷冽的气息吓到，只认真表达自己的意图后，目光切切地盯着方卓英看。
“义父的房间，未经允许，不可进入，”收到少年的目光，方卓英眉头一皱，语气不悦地警告道：“霁风馆内，不需要自作主张的人。”
“……是，”少年迟疑了一下便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然后对着抱刀而立，神情冰冷肃然的方卓英失了一礼道：“谢谢卓英大哥提点，是海市今日冒昧了。”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自称海市的少年便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做停留。
待回房后，他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或许，他真的需要好好认清一下自己脚下所踏之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夜晚，月悬天边时分，霁风馆有客自沉沉夜色中走来，直向此处主人的居所而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徵的帝王帝旭。
帝旭斗篷加身，深夜而来，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行踪的，一直在暗中守着方诸的方卓英眼前略过一抹莹润的白光时，很快速的低下了头，待房门被轻推开的声音传来，他这才又继续用自己的那双如狼般尖利的双眼扫视起了周围的每一寸黑暗。
屋外，寂静无声，屋内，烛火摇曳。帝旭站在方诸的床前，眼神却是侧着没有落在方诸的身上，反而是一只燃得只剩半截的蜡烛，一直吸引着帝旭的目光。
帝旭瞧着涕泪的火烛，心里突然间就觉得空荡荡的，什么滋味都感觉不到。
今日猎场一行，回程的途中竟是发生了刺杀之事，他本中了一箭，此时应该在金城宫修养的，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呢？
帝旭取了眼前舞动着焰火的那玫残烛，将其放在了方诸的床头，霎时，一张苍白着毫无血色的脸在他的眼中更清晰了。
帝旭惊得向后退了一步，腰间玉佩为此落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然而，无人在意。
帝旭又站了一会儿，而后迈步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不过，他是背对着方诸的。
因为背对，他看不见方诸烛光映照下逐渐颤动的眉睫，亦注意不到对方缓缓睁开的眼。
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帝旭手抚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本应有一道能要了他命的伤口的，可惜很久以前就不留在他身上了。
更可悲的是，他在失去这道伤口的同时，也失去了所有感受疼痛的机会。
而带给他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床上的这个人。
今日，他又失去了一道伤，这些年，他已经失去了许多道这样的伤，疼痛不属于他，悲伤不属于他，他的好兄弟替他受了，无怨无悔的，仿佛献祭一般。
没法说自己不感动，可也无法说服自己不恨，他恨，太恨了！
可是，终究是熬不过时间啊，他恨着恨着，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而恨了，到底是妻儿无辜殒命，还是旧日时光不复，亦或最简单的，仅仅只是一个愿望不被允许呢？
帝旭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侧目看去时，一身的冷漠与讥谑便落入了方诸眼中。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过来，只是静悄悄的，一言不发，就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瞧着帝旭，从光下朦胧的背影到逐渐清晰的眉目，方诸未眨一眼，倒是固执得很。
无法探明意味的两道视线交汇在空中，彼此拉扯几息后，帝旭微微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眉间蹙了起来。
回身站起时，帝旭披着的黑色斗篷将露出在外的常服衣袖重新掩映了起来，方诸怔怔地看着背对着自己愈来愈远的高大身影，内心惶惶着，忐忑着，直到最后一声吱呀，床边烛火舞动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是在梦里了。
不用特意去想什么，他的双腿早就迈出了房门，最终，三步并作一步的追赶，在月下树影渐淡时，两人终于面对面了。
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看不清喜怒，另一个却是眼角眉梢都爬上了喜意，帝旭看着半途截住自己的人，眼底透漏出了一丝烦躁，不过转瞬消失不见。
“受了伤便好好养着，出来做甚？”还是帝旭先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他扫了一眼穿着单薄便跑出来的人，语气淡淡道。
分明是关心的话语，可听到方诸耳朵里，却倍感失望。
“陛下来看望臣，已是臣的福分，若再不能亲身恭送陛下，便是臣太过失礼了，”方诸眸光黯淡时，视线再也不能相平，他低头垂眸，脚下犹疑了一下，还是侧身一步，让开了路。
“朕……”方诸的表现帝旭尽收眼底，他眼神微颤，想说什么时，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劝说的了，最终，也就好自为之四字能再得他一声叹息了。
方诸目送帝王离开，其眼中的缱倦之意仿佛融入了无边夜色中，总归是希望对方的身边总有自己相伴。
如若，如若他能一直自私下去，是不是可以求得一个同归……
方诸透过霁风树上的繁花仰望者天边的明月，倏然万念起，一如当年千灯之下，少年同游。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青史不传名（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