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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天遇良人 ...

  •   掌柜带着小丫头衣袍一撩,迈出古玩铺子。丫头抬眼望着雨幕撑起了伞,春风卷来冷意,掌柜抖着指尖,颤抖地拽着窄门上的棕褐色铜环,轻手轻脚地尝试带上门几次,最终“砰”地一声重重阖上,锁住古玩铺子里闷闷的热气。

      木秀再度躺下,脖颈酸疼地左右挪动,她不自觉地抿紧唇瓣,薄薄的面皮泛着潮红。但木秀很快冷静下来,一双桃眼里划过胡来磨蹭着走到柜台收拾账本的身影。怒气突兀地又在她心里燃起。

      “胡来,那方瓶上都是你衣服上沾的水,去擦掉。”木秀命令道。

      胡来应一声“好”,便蹲下身抱住腿,在柜台下抽抽找找扯出一块细布来。

      胡来揩去额尖汗珠儿,斜眼瞅着木秀,正见她上眼皮快搭上下眼皮,却忽又听闻道:“我问你,胡来。”

      木秀道:“靠近我两步。我母亲上哪了?”

      胡来挪到门前,笑道:“夫人能去哪?该是同木府的亲姊妹们散心去了。”

      木秀攥着话本。只听“啪”又两声,木秀把那话本往扶手上一磕,那话本便裂成两版摔在地上。她掀起嘴皮,又道:“我母亲上哪了?”

      胡来不禁抓紧了那擦着方瓶的细布,他讪讪地笑道:“说不准夫人正在隔壁茶寮......”

      “——西的赌坊里。”胡来说完,眼一闭,弱弱气气地快伏到青黑转面上。

      凉风吹得胡来打个哆嗦,热气嗖乎跟着木秀跑入雨中。胡来快走两步,倚着门柱,踩在台阶上,远望着木秀脚踏水花,已经快跑到茶寮。他刚想喊住,却住了嘴,茫着脸坐在台阶上,忽又听闻“轰隆”一响,“刷”地便直起身奔入雨幕。

      木秀听见阵阵琵琶声溜溜地弾响,忽强忽弱,茶寮里欢鸣声四起。绣鞋湿漉漉噙着罗袜,雨珠流水般顺着她的发滑下嘴角,润湿而甘甜,木秀内心却感到丝丝委屈与不甘。

      她的脚突然好疼。

      林清腰揣着书袋,右手打着油布伞,正慢慢踱向茶寮,忽而闻到香风一阵,迎面便扑来软绵绵一团绿影,直把他压倒在撑着茶寮篷布细竹竿上,油伞一圈圈滚落到下水沟边,林清好像听见书袋中狼毫笔杆断裂的“咔嚓”声响,那深灰色篷布压弯剩下三根竹竿“轰隆”着倒塌,顺理成章地又淹没了他的身子。

      琵琶停下。捧场的听众视线挪开说书先生。

      木秀眯着两眼,双手倒腾挥舞着将篷布拽离头顶,从黑发上抚下种种灰尘脏土,却听闻身下林清一句呻/吟。

      “书生?你没事吧?睁眼!”林清睁眼便见那团绿影跐溜着退下他腰身,一个姑娘摇着他的肩膀,红红的眼尾上挑。真够可怜的。林清不由想到。

      林清撑着湿地站起身,环视一眼见雨伞滚在边角,便快步去捡起。而那姑娘却仍坐在地上。他疑惑地看着姑娘,正俯下身要说话,又见茶寮管事的窜出来扶起了她。林清把伞递给管事,就见那管事给姑娘遮着雨,念念有词道:“嘿,堂姑娘,您这脚还好使吧。某家先......”

      胡来“啪叽”地踩着水,顶替了管事,架着比她略高的木秀,警惕地看向林清。

      “多谢管事。胡来,扶我回古玩铺吧。”木秀清醒了许多,她抹了把眼角的湿气,她面向林清道,“书生,你......”

      “哦。在下林清。”林清淋着雨,怔愣半晌,道。

      “那林书生,这把伞......我先借走了。你若有损失,我会赔偿。我唤作木秀,家就住在隔壁古玩铺,你可要随我来?”

      林清脑筋一转,不知怎么便回道:“不了,木姑娘,在下先去换身衣裳,日后再前往拜访。”

      远望着那绿影跛着走远,林清呆呆地跟着管事走入茶寮。

      “书生,你不去寻客栈换身衣裳,你跟某家来作甚?”那管事稀奇地问道。

      “哦。”林清舔了舔嘴角,道,“我先来茶寮坐会儿。那姑娘......哦,还有篷子......”

      “不用你赔那篷子,还没谢你把伞给某家姑娘呢——这茶某家请了——虽是旁支,却也是正经的木家堂姑娘。”入了茶寮,便听闻琵琶又起,管事上下打量林清一眼,找条长凳坐下,敲敲桌面,示意小厮上茶,开口先道谢,又道,“听你这口音,金陵城的?也是冲着文辞大会的?”

      “哈。虽也入了前二十,却已经落榜,不得再参会了。”林清道,“在下确是金陵出身不错,可惜金陵物价颇高,在下客居陈郡两月,已决定落居此处。那......”

      “那想来书生你文采亦是极高的。落户陈郡也挺好,某家交你这朋友,亦可以照顾照顾。”管事笑着喝口茶,话锋一转,道,“可惜月底后外人再落金陵户口便很难了。你家中可同意你来陈郡?”

      “在下孤身一人,亦无牵挂。”

      “某家并非戳你伤心事。书生你想来也是早早持家的,自然明白这份苦楚。”管家叹道,“可怜我家堂姑娘,虽也尚可,只是古玩铺子进项不好,她又早年丧父的,雇的掌柜虽老实,但某家却打听到他即将辞去,现如今身边只有个小厮打点。”

      “那木老爷夫妇......”

      “姑娘随母姓。夫人,夫人随性。”

      “管事可否帮忙打听打听?”林清握着茶杯问道。

      “你便随某家来。”管家说道,引林清上了楼,“你要打听什么。”

      -------

      古玩铺已经闭门两天了。

      木夫人从赌坊回来,含泪看向木秀时,木秀便悟了。

      木秀倚在窗棂后,木窗用黑竹杆子向上支起,朝外看去,屋前七八步宽的园子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梨花树,形状各异的石子围着树根堆成石栏,木秀便数着那花瓣发愣,又想起那日雨中的书生。

      高瘦的样子,不过肩膀挺宽。面容,没胡来那般细气,不过棱角颇为英气。

      “姑娘,姑娘。”胡来敲着门唤道,旧不闻声,奇怪地顺着屋子大步跨了十几下,就见木秀趴在窗后小憩。

      “姑娘。”胡来在窗前吸气,忽地高声叫到。便把木秀惊醒了。

      “姑娘。”胡来趁木秀没转神赶紧续道,“我把那书生请进铺子了。他听说掌柜走了,便也想来这做活。”

      “他做什么?”木秀走在胡来身前,转转绕绕着快步到前厅古玩铺,又停顿了脚步。

      木秀推开门,就见那书生站在屋角,观摩着那尊大方瓷瓶。

      林清看见一双眼,桃花花瓣的形状,眼角下压。想起那日雨中微红的眼,许是看岔了,林清有些纳闷,却又没由头地雀跃。

      木秀也看见一双眼,转过身来正望着她,沉默,沉默,沉默得十分热切。

      “他想先做个账房先生。”胡来怪眉怪眼道。

      -------

      林清敲开了后院的木门。他很紧张,他想知道昨日管事前来替他求亲的结果。

      “掌柜与东家成亲,再好不过了。”

      木秀捻着新一年的梨花花瓣,念叨着这句话,又笑出声来。

      胡来打开木门,就见一张大脸凑上前来,掩饰不住急切。

      少年身量高些些许了,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姑娘说——”

      她答应了。

      林清想。他甚至没听胡来说话。林清想得清楚:胡来出现,木秀定是应了。

      他要成亲了。在陈郡,与茶寮东侧的古玩铺小东家,清秀直爽的木姑娘。

      天下竟有这般好事。

      林清快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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