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靠占星改命》落落小鱼饼

81、混沌与始终

　　陇笙端起对方递来的茶水，有些呆楞片刻，不知对方为何要给他这不能喝水之人一杯茶饮，是让他……看吗。

　　“主要是不给你一杯有点见外，你既然不能喝，要不就看着吧。”岑虞弦解释。
　　“……”

　　陇笙沉默片刻，似乎有些无奈，他默默放了下来，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天地初开时，原来只有天地两界。人界非人界，只是两者之间的一处无人之境，也是隔断冥界地府和天界的空白之处，无山、无海，亦无生灵。地府原本也是荒芜之地，是一些仙逝之人最终的归宿之地，在人类未出现之前，它也不是重要的。”

　　那时，最早因天地灵气成为上古天神的神仙们，在少数人的手中建立起了天界如今的模样。随着仙人的群体逐渐壮大，就有了制度和等级。天后和天尊为至高无上的尊者，是制定天条之人，同样也是仙人的孕育者。

　　中间的一些事情暂且不提，后来几位仙人同天后天尊一起去两界之间了一些时日，他们以仙灵之力捏了巍峨群山，天上无根之水汇聚为湖海，当世间已初见雏形时，一个男婴出生于此地。

　　这个男婴不同寻常，因为诞下他的天后和他的生父天尊，在他身上看见了时辰的流逝。

　　他从小孩，变成了壮硕的成年人，而后变成了老人，最终他死了，死后，他会变成鬼魂去往地府，成为了生死簿上的第一个人。
　　他总共活了整六十岁，在这些年里，他孤身一人，致死都没有在这寂静的领域之中找到和自己相同的同类。他只得以看见群山飞鸟，和林中野兽，他衣不蔽体，和自然同生，最后也长眠于鄱阳湖之中。

　　天尊和天后知道，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便是因为他在双界之间这条缝隙之中出生的第一人，天后以他为样，孕育了更多人类，这些人生存和繁衍后代，开始在人界生活，成为了人界真正的主宰。

　　“人”和“人间”此名，却是上古大统天尊取的，似乎自那一刻起，天界和人界便都有了生气。

　　而不得不提起的就是与人间几乎同时出现的、如今让岑虞弦无比头疼的法器。

　　珑色伞、拂月扇、不归炉。

　　名称都是后来逐步得之，三件法器都为天后和众仙在人间取众山日月之精华，让九十九位工匠花了时日，打造了这三件法器。

　　天界无时间流转，三件法器很长一段时间平衡着天界和人间的因果，让时辰的流转稳步进行。因为人间的时辰对于天界之人来说，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法器便是其中代替天后之力制衡双方的因素。

　　天地万物都有平衡之力，一方若倏然打破，一处小小的碎石落地，都会砸出巨大的石坑。

　　这便是因果放大的产物，在某一时间，打破一切才是必然的结果。

　　天地初开的年岁，到人间第一个婴儿降生，在这时人间已流转千年，一片欣欣向荣的时候，原始的农耕狩猎已然被掌握，人类开始漫长的征服自然之旅。
　　但人类在仙人眼中，始终是纯良甚至愚蠢的。他们不善使用工具，亦不会享用美食，要弄懂世间万物的规律法则，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每日解决温饱成为唯一的问题，又有不少人在此期间不幸死去。他们死于疾病和意外，脆弱得不可思议。

　　于是天尊首先想到的，便是派遣人下界去干涉。当族人之中有一人能率众拼杀，超凡出众出众的能力成为一族之长，往后，慢慢变有了规矩礼数，再往后，便有了王朝的降生。

　　虽然看似走上正轨，但此举一出，平衡之力被打破，人间的进程于人而言是向前的，只能回望，无法倒退的。但人为放入干预之力，便会因此产生不同的进展，违背因果的顺序，因此法器第一次短暂失去了制衡之力。
　　天后修复了短暂的失衡，因为事态严重，她便请求天尊不要再入世干预人界任何的事。

　　“你我为天界之主，万事万物的因果都需遵循规律，且不能胡作非为，人为影响天道。”天后道。

　　天尊冷哼反问：“天界之主，是我，非你也。”

　　此举无疑惹怒了天后，双方在此之前，并不能说恩爱有加，但相敬如宾，至少在自己所管辖的范围内把天界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更像是双王并肩而立，而在彼此制衡力量，是属于两股势力之间微妙的平衡之力。

　　那时，天后便已提出了让仙众各司其职之理，每人守候之物在仙逝或退位后也可传给子嗣继承。
　　它非具象实物，例如司织衣之人便是保留技艺，这样人间无论重制亦或是分裂出其他的人间，也能有一个样本保留传承，代代不熄。
　　某种程度上，天后的这套理法让天界有了超前的进步，让众多仙人在能够发挥最大的特长，让万事万物都有了自己可追溯的本源，让一切在未来都有了归处。

　　虽然如此，也架不住天尊和天后之间因争权的摩擦渐多。

　　原本都是小打小闹的，直到第一回法器失衡之事发生，天后的拥护派便和天尊的拥护派有了冲突。

　　这种冲突初期是小规模的斗法，不痛不痒却颇有存在感，彼时话语权颇高的仙门八座仙人之中，有三人已明确拥立天尊独揽权利，其余五人虽有偏向，但对外仍为中立。

　　高级仙众都已纷纷站队，下方众人自然顺应本心，于是出世派和入世派便应运而生。
　　陇笙身为八座之一，当时被加封为刚建立完善的藏书阁阁主之位，在藏书阁中整理古籍书册，也和天界史官一起归整天界史传，他本是冷淡理智的性格，期间他思索再三，理论之中让他仍觉天尊所走之道不能长久，若如此摆布人界，最终人界也只能成为一处傀儡之地。
　　天界确实创造人界，但人界之人亦是独立之人，应自己抢创造更多的可能性和自身的为了，而不是某些“既定之事”。

　　果然，因为法器的短暂失衡，人间出现了三个不同的走向，这更触怒了当时认为不应干涉人间正统的出世派，而这三个走向在未来，也会如枝叶一般疯狂、肆意生长。

　　天地初开以来最大的大战便因此种下了因果，一打波及人间，让原本已走向正轨的进程偏偏又推向了更毁灭的地点。

　　“天界那时的动荡，不是一处人界的战争所能描述的。一个仙人有摧毁十国之力，更何况百个仙人。”

　　陇笙回忆这段时，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语气都和平日说话不同，仿佛那遥远的战事如画卷一般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被涤荡一空的天界之中，没有建筑和废墟，最后变成了纯白的虚无。在虚无之中打无可打，无声无尘无硝烟，太上之境之中一无所有，最终，是太上真君来调停。”

　　这么打下去自然不是办法，仙灵的巨大能量让人间已无生灵，山水尚在，却无鸟兽更何况人类。天界恢复也该有些时日，要重新修复建设，还有心灵之上的。天尊天后有了休战协议，在不违背的前提之下，双方继续管辖自己所在之处，也算是把原本的东西，还给彼此。

　　虚无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一切恢复如常。
　　一切本该是如此，但三日之后，仅仅三日，天后便不见了。
　　如蒸发一般，不见其影。

　　这是遮掩不住之事，先是最接近天尊之人知晓此事，之后便是八座。

　　“我知晓消息时，只觉得有些愤怒和悲凉。”陇笙看着面前早已凉了的杯盏，“即便知道是何人所做，也根本没有办法。”

　　“那时我便想，果然，身为礼法和权利本身，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一人为王，终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天界，只是他主宰的玩具罢了。”

　　“而我……”陇笙低声道，“当时因为受到法器影响，一些人的法术有了变化，比如我。”

　　“我本是愚笨之人，开化得晚，只是有些无用之技，才能位居八座，实属德不配位。法器影响之后，我便发现，我可以随手建立更多的‘界’了。”

　　“这些‘界’可以环环相扣，我只要用些时日，便已可造出一个全新的、堪比人间的去处。”

　　“……我发现之时，不知不觉，已经差点造出一个全新的人间。”

　　岑虞弦轻轻吸了口气，赶紧喝了口水压惊。
　　轻描淡写的说辞，实际隐约蕴含的力量，大得惊人。

　　“但我终究是年轻愚蠢，当时催动仙灵，惊扰了天界的许多其他人。他们知道法器对我的影响，知道了……我有造出更多‘界’的能力。”

　　“天尊很快知晓此事，并未过问我的力量，他反而更在意我对于天后失踪的看法。”

　　陇笙当即表示没有看法，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一个表面毫无波澜的人。他不问世事，也似乎不在意天界的种种，他只是一个藏书阁的阁主，甚至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在静修不再露面。

　　“所以我没有见过你。”岑虞弦这才想起来，“你可是静修了好久啊。”

　　陇笙没有看向他，也没有回答他。

　　他沉默片刻，道：“只是，在逃避，和……如今一样。”

　　“所以，天尊让你明确立场，知道你对他没有二心，便不会再为难你了吧？”
　　岑虞弦转了转眼珠子，单手托腮，露出狐狸似的眯眼笑，双目雪亮有神：“但你心中却不赞成他的做法，你实际也是个‘出世派’吧？”

　　陇笙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虽然表面平和，天尊暗地里却诛杀众多公开自己是出世派的余党。一时间，再无出头之鸟了。”

　　“但你为何觉得，自己是个出世派呢？”岑虞弦问，“在我出生之后的年月里，天界管辖人间是我思想里根深蒂固之事。”

　　“因为出世派并非不问世事，不想去管辖人界。而我们认为，三界之中所有的人和物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和阶级之分。尽管这是个大同的理想状态，哪怕在天界也会有层层阶级，但至少不该让天界和人界之间，互相探索和理解。”
　　“天后所崇尚的，亦是如此。”

　　岑虞弦手托下巴，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无人同我说过这些。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或许，他们也是这‘入世派’……”
　　“也或许他们什么都不是，在这千年里，已经无人在意了。”

　　“天后……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吗？”岑虞弦好奇道。
　　陇笙摇摇头：“或许天尊也有控制界的能力……他是至高权力，想把天后藏起来，当然有他的方法。”

　　“仙门之役之后，短暂平和了一段时期，人间又再次来到正轨，此次，天帝关注之事，便是人界的每一步的发展。他要人类无论如何，获得最终的进化提炼，一个个人皇被推举为人间至高的权力，让他们在权力斗争中成为沙粒之中的真金。”

　　“这些人皇也很有意思，一旦他们拥有权力，在其中尝到了甜头，便开始追求长生之法。修炼成仙的凡人当然是有，但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几百年或许才能出得一位……”

　　他看向一直默默在听的掌门真人，真人抱以浅笑：“我能飞升只是偶然得到指点，惭愧。”

　　“多数人皇修不了仙，他们沉溺酒色，荒淫无度，只是想一味追求长生，是为了有更多的时日去继续在春梦中荒唐。他们自然放不下欲望和权力，成仙就是绝无可能之事……但天尊享受人皇的供奉，也并不避讳身份，人界的香火鼎盛，并发生了……我们最不愿发生之事。”

　　陇笙顿了顿，面转向了岑虞弦道：“此事先按下不表……你，也就是之后这段时日出生的。”

　　“嗯，差不多……”岑虞弦给掌门真人和自己续了茶。

　　“其实这一年，你出生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陇笙的口气似乎微变，变得温和：“那年，因为画仙人曾为天后诞辰做了百仙兽图，后来这些仙兽化形，在天后失踪后，被圈养在了仙兽园中。后来一日镇守仙兽园之人饮酒醉倒，导致有些仙兽出逃，这一逃就到了人间。”

　　“……”

　　岑虞弦忽然灵光一闪：“……惊蟛……惊蟛降世……”
　　陇笙点头：“惊蟛到了人间，帮助一位凡人渡海，东极国在东极海中诞生，成为了人间的古国。”

　　尽管是人间的古国，但对于天界而言，东极国还是个新生儿一般的存在。他如璀璨耀眼的明珠，坠在碧蓝之海上，在人间，也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除了东极国，之后一些在人间的组织也渐渐开始出现……云岫，也是那时吧？”

　　“是。”掌门真人点头，“我已是第二代的掌门，开山祖师有天地神通，在仙人指点之下创造了云岫门，与天感应。”

　　陇笙方才温柔的语气，又再次沉了下去：“天地神通，与天感应……哼。”

　　“云岫门，紫薇阁……还有，十八封阳……”
　　“你知道十八封阳？”岑虞弦惊讶问。
　　“自然知道，因为它们皆为那时诞生。”陇笙说。

　　岑虞弦“嘶”了一声，手抵着下巴，反复摩挲着。他脑中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又徘徊在嘴边久久没说出口。

　　陇笙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道：“我说的这些门派的诞生，很多时候是为了完成天人沟通，他们在人界不断探索求仙之道，也在试图和仙人对话，认为仙人可给予无上的指引。”

　　但这于出世派而言，是相当难以接受的。相当于人界之人把自己置于一个低于天界之人的位置，且不断在探索他们不应去窥探的天象，他们不知对错，只有想方设法拨开迷雾的手。
　　但这只手拨开迷雾之后，真的可窥见真知吗。

　　“我非判官，不会随意评判世间万物的对错好坏。”陇笙道，“只是我们都有一些眼前事，都有……想守护之人。”

　　陇笙看向岑虞弦：“你出生了，后来之事，我想你也经历了。”

　　“其实自那时起到法器失衡，中间那段时间是天界一直以来相当平和的时期。仙众在天尊带领之下，和睦共处，大力发展，仙界重新建设，修了不少神迹。但……始终没有天后的下落。”
　　“无人敢问，或许天后已经死了。”

　　陇笙垂头思考半晌，道：“这期间，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让天帝终是对我有些忌惮，也怕天帝最终会把中立之人赶尽杀绝。我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躲避之中观察人世，直到有一日我整理人间史实时，看见了东极国覆国之事。”

　　“八座之中有一位吾之挚友，他的能力能够窥见人间往后的进程，但若算完透露，便会折损自己的寿数。当时，我同他谈论东极国之事，他一脸讳莫如深，与我道：‘东极国之功非在于此，它的避世之道，亦是救人界之道。’”

　　“此为何意？”岑虞弦蹙眉问。
　　“东极国理应先后灭国三次，你所经历之事，实际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国刚诞生之初，东极王欲想吞并内陆之地，骑惊蟛渡海，战败琉岐。但实际，他战败那年，天下大乱，外族已攻入琉岐之时，知道东极国的传说和鲛人不老不死之力，但坐船在东极海上航行数月都不见入口，最终精锐之人活活困死海上，后来，战事让人间人数骤减，天尊为了不让人间再次重启，再一次人为干预了。”陇笙到，“你们始终未知一事，你们只见东极国整国覆灭，却不知那是东极国规避祸事的手段。而这一次，东极国再次覆灭沉海，看似惊蟛暴动，实际是最大的保护。”

　　“那第三次……哈？”岑虞弦忽然想到什么，“若我想方设法保护东极国，让他们百年之后再次苏醒，岂不是又让他们规避……一次……”

　　“看似是你所做，实际都为命定之事。无论你当日是否做出决定，他们都会沉睡，因为东极国才是这世上的未来之人。”
　　“什么……意思……”岑虞弦听蒙了。
　　“在第三次覆国之时，东极人掌握了循环之力，未来之人回到过去，拯救当时之人，在这个循环之中，他们做到了真正不老不死的永生。”

　　“如何做到呢？？”岑虞弦说。
　　“不知道。”陇笙摇头，“谁都不知道，人间进程还未走到那一日，一切均为我挚友对未来的窥见。我们不知他们如何获得循环之力，但这些我们见到的人，他们会在这人间不断不断穿梭，实现真正的永恒。”
　　“会不会是惊蟛？”岑虞弦问。
　　“不知道。”陇笙说，“但你可以把他们作为一个灾难的预示，当东极国覆国之时，近年内，便肯定会有大灾将至。”

　　他叹了口气，道：“我所能知的，就到此为止了。天尊对人界的干涉，或许才是法器失衡的关键因素，我被流放人间，成为前朝的将军，我的神力被封印了一部分，只有附着于玉佩上的一些神力，会指引我需要的人帮助我恢复。”

　　“既然是天尊本人干涉，为何又要让我莱寻找法器，保护法器，让进程走上正轨……哪怕我再一次重启，回到法器失衡我下界的这一年，他仍也不问不顾呢？我本是以为，他并不在意，如今看来，他尽数看在眼里？”

　　陇笙想了想，道：“或许，这正合他意。当这些界多了，他就能在内，找到一个最合他意的人间。而你回溯一次，法器的力量就会造出更多更多的宇宙，更多更多的你，就有了，用之不竭的选择。”

　　“人界之中，文明的诞生便已是极小的概率，前朝已是有璀璨耀目之势，如今却又因帝王统治而式微。若再继续如此，又会回到蛮荒之地，这不是他所想看见的。”陇笙道，“当然，还有个可能，你的力量还未被完全开发，就如我那时一样……他或许也想看看，法器究竟可以如何影响你。”

　　“眼下，帮你找回记忆是重中之重啊……”岑虞弦感叹一句，又道，“不，不，还有一事。”
　　“何事？”陇笙问。
　　“纪烬……纪烬究竟为何人？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你和他没有关系，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岑虞弦说：“他对我很重要，你应当知道吧。”